手机屏保裂了。照片里我搂着林砚的脖子笑得灿烂,背后是去年跨年的烟花。只有我知道,
烟花炸响淹没欢呼时,他贴着我耳朵喊的是“蘅蘅”。苏蘅。他心尖上的白月光。
屏幕的裂纹刚好横在我脸上,像条丑陋的疤。指尖划过那道裂痕,冰凉。外面雨下得正大,
砸在露台的玻璃顶棚上,噼里啪啦,吵得人心烦。“姜**,林先生回来了。
”陈姐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她在这栋别墅干了五年,
最清楚我的位置——一个摆件,一个需要在特定时间展示给特定人物观赏的复制品。
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扣在梳妆台上,
拿起那瓶他喜欢的栀子花调香水,对着空气喷了两下,让若有似无的味道沾上睡裙。
镜子里的人眉眼温顺,唇色是柔和的豆沙粉。这张脸,有七分像苏蘅。林砚喜欢我这样,
温顺,安静,不多问。我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楼梯往下走,刚到客厅入口,
就看见他脱下沾了湿气的外套递给佣人。他今天似乎心情不佳,眉宇间压着层郁色,
视线扫过来时,没什么温度。“回来了。”我走过去,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像往常一样伸手想帮他整理领口。手刚抬起,就被他攥住了手腕。力道不重,
但透着点不耐烦。“今天不用。”他松开手,径直走向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收回手,指尖蜷了蜷,没说话。
沉默在宽敞奢华的客厅里蔓延,只剩下他晃酒杯的声音和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明天,
”他突然开口,没看我,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雨幕里,“晚上七点,云顶花园餐厅,
穿那条白色的裙子。”白色。苏蘅最喜欢的颜色。“好。”我应得很快,没有一丝迟疑。
他似乎这才侧头瞥了我一眼,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很快移开,
语气平淡地补充:“有朋友在。”朋友。我垂下眼睫,盖住里面的情绪。
大概又是那些知道他“收藏”了个赝品的朋友。每次这种场合,都是我最难熬的时候。
他们打量我的眼神,带着隐秘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知道了。
”我依旧温顺地回答。他不再说话,端着酒杯走向书房。背影挺拔,带着天生的距离感。
我站在原地,直到书房门关上,才慢慢抬起眼。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光芒璀璨,
照得四周金碧辉煌。这里是顶级富人区,寸土寸金,这栋房子像座精致的牢笼。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被雨幕模糊的世界。玻璃上映出我的影子,模糊,苍白,
像一件没有灵魂的瓷器。手机在楼上又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还是那条短信:【澧姐,
你要的‘夜莺’的资料,整理好了。发你邮箱。还有,最近股市震荡厉害,
你让我盯着的那几只,有点苗头了。】发信人:小唐。我大学室友,现在在金融圈混得不错。
我盯着那条短信,玻璃窗上倒映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了一下。林砚大概忘了,
或者根本不在意,把我“捡”回来之前,我是谁。我叫姜澧。澧水的澧。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白色长裙的丝绸面料冰凉光滑,贴在皮肤上。剪裁完美,衬得腰身纤细,
露出的锁骨线条优雅。镜子里的女人,长发微卷,妆容清淡精致,眉眼温婉,
唇色是恰到好处的**,像清晨带着露水的蔷薇花瓣。十足十的,另一个女人的样子。
林砚靠在衣帽间的门框上看着我,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刚完成的作品。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衬衫,没打领带,领口随意敞开两颗纽扣,比平日多了几分慵懒,
但那份疏离感丝毫未减。“可以了。”他淡淡开口,直起身,“走吧。
”车库里停着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司机已经等在车旁。他替我拉开车门,我坐进去,
裙摆小心地收拢。林砚随后坐进来,空间里立刻充斥着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调,
混合着一丝极淡的烟草味。车子平稳地驶出别墅区,汇入城市的车流。霓虹灯光透过车窗,
在车厢里投下变幻的光影。谁都没说话。我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上繁复的蕾丝花纹。云顶花园餐厅在市中心最高建筑的顶层。
电梯匀速上升,轻微的失重感。门开,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环形落地玻璃窗,
整个城市的璀璨灯火铺陈在脚下,如同打翻的星河。舒缓的钢琴曲流淌在空气里。
侍者引着我们走向预定的位置。巨大的白色沙发座旁已经坐了两个人。
看清那个穿着米色套装、气质温婉娴静的女人时,我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
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冲击着耳膜嗡嗡作响。苏蘅。她回来了。
她身边坐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笑容温和,正低声和她说着什么。
“林砚!”苏蘅看到我们,眼睛一亮,站起身,脸上是毫无芥蒂的欣喜笑容,
那笑容干净纯粹,是我永远模仿不来的东西。她自然地迎上来两步,目光随即落在我身上,
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好奇,“这位是……”她的眼神很干净,只是单纯的询问,
没有探究,没有敌意。林砚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很细微,但我感觉到了。
他脸上没什么波澜,声音是一贯的平稳:“姜澧。”介绍得极其简短,甚至没说明任何关系。
“你好,姜**,我叫苏蘅。”她朝我伸出手,笑容温婉大方,“叫我蘅蘅就好。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我伸出手,指尖冰凉,轻轻与她一触即分。
“你好,苏**。”我的声音也努力维持着平稳,像排练过无数次那样温顺柔和。
“这位是我先生,徐朗。”苏蘅笑着挽住身旁男人的手臂,语气亲昵自然。“徐总,久仰。
”林砚朝徐朗伸出手,两个男人的手短暂交握,脸上都带着客套得体的商业笑容。
“林总客气。”徐朗推了推眼镜,目光转向我,“姜**,幸会。”“幸会,徐先生。
”我微微颔首。落座。巨大的白色沙发,我和林砚坐一边,苏蘅和徐朗坐对面。
水晶吊灯的光芒温柔地洒落。侍者无声地送上餐单。“看看想吃什么?”林砚把餐单递给我,
语气平淡,眼神却掠过我的脸,像是在确认我的表情。“我都可以,你点吧。
”我把餐单轻轻推回去,声音依旧柔顺,露出一个浅浅的、符合“姜澧”身份的微笑。
对面的苏蘅正兴致勃勃地和徐朗商量着前菜,偶尔抬眼,
笑容明媚地和林砚聊几句国外的趣事。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山涧清泉。林砚靠在沙发里,
姿态放松,回应着她的话,脸上带着一种我几乎从未见过的、真正的放松和愉悦。
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苏蘅脸上,专注而温和。徐朗是个很健谈的人,
话题巧妙地引向一些财经和科技领域的最新动态。林砚和他交谈时,
恢复了商场上的那种敏锐和锐利。我安静地坐着,像个背景板。杯里的柠檬水喝下去,
酸涩冰冷,一路凉到胃里。手指在桌下,用力掐着掌心,用细微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对了林砚,”苏蘅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笑容带着点俏皮,
“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家的提拉米苏,每次来都要点两份。今天怎么不点?姜**,
你喜欢甜点吗?”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善意的询问。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在我这里。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秒。林砚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视线转向我,眼神深邃,
看不出情绪。我抬起头,迎上苏蘅清澈的目光,
唇边绽开一个得体的、温婉的、甚至带着点羞涩的微笑,声音又轻又软:“还好。
不过……”我顿了顿,像是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轻声说,“阿砚最近胃不太好,
医生建议少吃甜腻的。”这个亲昵的称呼从我口中自然流出。林砚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
直直刺向我。那眼神里有审视,有警告,还有一丝……错愕?对面的苏蘅愣了一下,
随即露出恍然和些许尴尬的表情:“啊,是这样。不好意思啊林砚,我都不知道。
”徐朗笑着打圆场:“还是姜**细心。”林砚没再看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嗯,最近是有点不舒服。”算是默认了我随口胡诌的理由。
这个话题被轻轻揭过。餐点陆续上来。精致的摆盘,昂贵的食材。我小口吃着,味同嚼蜡。
席间的气氛重新热络起来,苏蘅和徐朗分享着在国外生活的点滴,
偶尔问林砚一些公司的事情。我大部分时间沉默着,只在话题偶尔带到我时,
用最温顺无害的语气简短回应一两句。扮演着那个安静的、识趣的影子。用餐接近尾声,
侍者送来了餐后水果。苏蘅用叉子叉起一小块蜜瓜,动作优雅。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看向林砚,语气轻松随意,带着点老友重逢的熟稔:“说起来,林砚,
你以前送给我的那个八音盒,就是生日那个,后来搬家不小心弄丢了,我心疼了好久。
你还记得是在哪家店买的吗?我想再找一个一样的。”八音盒。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那个水晶天鹅的八音盒。我也有一个。
去年生日,林砚送的。当时他说:“看你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我珍而重之地放在床头柜上。原来,是弄丢了白月光的旧物,
才随手买了个复制品给替代品。一股尖锐的酸楚混合着冰冷的嘲弄直冲头顶,
几乎要将我温顺的面具撕碎。我能感觉到林砚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我,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桌下,我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苏蘅还在等林砚的回答,眼神干净无辜。时间仿佛被拉长。
钢琴曲的旋律在耳边变得模糊不清。就在那股冰冷的窒息感要将我吞噬时,我抬起头,
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依旧是那副温婉柔顺的模样,甚至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好奇,
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八音盒……是那种会转圈、叮叮咚咚响的漂亮盒子吗?
”我的目光纯然地看向苏蘅,仿佛从未听过这个词,充满了小女孩般天真的向往。
苏蘅被我逗笑了,眼睛弯弯的:“对呀,就是那种,很精致的。
”林砚紧绷的肩线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半分。他移开视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语气恢复平淡,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太久了,记不清了。一家小精品店,
大概早关门了。”“这样啊……”苏蘅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但很快又笑了起来,
“算了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话题再次被引开。我低下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冰水滑过喉咙,压下喉头的腥甜。玻璃杯壁上留下我清晰的唇印,那**的豆沙色,
此刻看起来无比讽刺。回去的路上,车厢里的气压比来时更低。林砚闭着眼假寐,
侧脸线条冷硬。窗外流光溢彩,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车停在地库。司机拉开车门,
我提着裙摆下车,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林砚径直走向电梯,没有等我。
电梯轿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金属墙壁映出我们模糊的身影,一前一后,隔着冰冷的距离。
数字不断跳动上升。门开,他大步走出去,走向主卧的方向。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没有跟上去,
反而转身走向了走廊尽头那间一直锁着的房间。那是他的书房隔壁,
一个他从不允许我进入的小储藏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今晚苏蘅那个无意的问题,
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某个一直被刻意忽视的闸门。那八音盒只是一个引子,
一个微不足道的证明。证明我这三年,彻头彻尾,只是一个笑话。
我走到那扇深棕色的木门前,伸出手。门把冰凉。以往无数次,我走到这里,都克制住了。
我知道界限在哪里,知道惹怒他的后果。但今晚,苏蘅的笑容,
林砚在餐厅里那片刻的失态和警告的眼神,还有那句“太久了,记不清了”的敷衍,
像无数根细针,扎破了我长久以来精心维持的平静假象。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我。
我必须知道。知道除了这张脸,他还在我身上复制了什么?知道我这三年,
究竟生活在多么巨大的、可悲的谎言里。深吸一口气,指尖用力下压。咔哒。门锁应声而开。
林砚大概以为我永远不敢,或者永远不会发现,这扇门用的,
是和别墅大门一样的密码锁——苏蘅的生日。房间里没有窗,空气有些沉闷,
带着陈年纸张和樟脑丸混合的味道。感应灯自动亮起,光线昏黄。不大的空间,
堆放着一些蒙尘的画框、旧家具,还有几个贴着标签的箱子。我的目光扫过,
最终定格在一个角落的深灰色金属文件柜上。它看起来和这个杂物间格格不入,
过于崭新和冷硬。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我走过去,手指有些颤抖地抚上冰冷的柜门。没有锁,
只有一个简单的卡扣。拉开柜门。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层文件盒。
标签清晰:房产、证券、基金……最下面一层,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文件夹,没有标签。
它的存在,带着一种隐秘的气息。我把它抽了出来,指尖冰凉。打开。
不是预想中的什么日记或照片。是几份文件。最上面一份,
抬头是冰冷的宋体字:《资产代持协议》。甲方:林砚。乙方:姜澧。日期是三年前,
我们刚“在一起”三个月后。我一行行看下去,密密麻麻的条款,冰冷而精确。
核心意思很简单:林砚将名下部分房产、股权、基金份额等资产,转移至我名下,
由我代为持有。文件里罗列了具体的资产清单,每一项后面的数字都大得惊人。但,
乙方的权利被框定在极其狭窄的范围内。我只拥有名义上的所有权,
不得擅自处置(包括出售、**、抵押),
所有重大决策(如出租、管理)均需甲方书面同意。甲方有权随时收回全部资产。
作为“报酬”,甲方需每月支付乙方人民币十万元整,作为“生活及劳务补偿”。劳务补偿?
我捏着纸张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原来如此。
难怪这栋别墅登记在我名下,难怪他有时会让我在一些空白合同上签字,我从未细看。
我以为那是信任,是宠爱,是他偶尔流露的温情。原来只是工具。
一个安全的、听话的、随时可以替换的保险箱。用我这张脸做掩护,
把一部分财富放在“影子”的名下,规避风险?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每月十万,就买断了我这个“保险箱”的使用权和维护费。多么精明的生意人。文件下面,
压着另一份。更薄。《自愿赠与协议》。
内容更简单:林砚自愿将某处房产(地址赫然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栋别墅)赠与姜澧,
作为其个人财产。但日期是……两个月前。也就是苏蘅确定要回国定居的消息传开之后。
我盯着那日期,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交织着,几乎要将我撕裂。他把我当什么?
一个存放贵重物品的仓库?现在正主回来了,仓库的价值即将归零,
所以提前把仓库本身“处理”掉,算是最后的慷慨?好腾出地方,干干净净迎接他的白月光?
喉咙里堵着什么,又腥又涩。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才没让那声冷笑溢出喉咙。
好,很好。林砚。原来我不仅是个替身,还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有保质期的金融工具人。
昏黄的灯光下,文件的字迹冰冷而清晰,像一张张嘲讽的脸。我站在原地,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僵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
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尖锐的刺痛。门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口。是他。
我猛地回神,几乎是下意识地合上文件夹,迅速将它塞回文件柜最底层,关上柜门。
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门被从外面推开了。林砚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走廊的光线,
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他穿着深灰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脸上没什么表情,
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扫过昏暗的杂物间,最终落在我身上。“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低沉,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像实质般压在空气里。
杂物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灰尘在昏黄的灯光下悬浮着,无声无息。我背对着他,
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收紧。
被他发现的后果是什么?收回一切?扫地出门?还是更可怕的惩罚?
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撞击。但下一秒,另一种更强烈、更冰冷的东西压倒了恐惧。是愤怒。
是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既然都已经看到了深渊的底,还怕什么?我缓缓转过身,
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被抓包的窘迫。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我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找东西。”我的声音很轻,很平,听不出情绪。“找什么?
”他向前走了一步,踏入房间,距离的拉近带来更强的压迫感。他的视线扫过我空着的双手,
又落在我脸上,似乎想从我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昏黄的灯光下,
我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没什么,”我垂下眼睫,
目光落在自己赤着的、踩在冰凉地板上的脚,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一条旧项链。
以前我妈留的,好像随手放这边了,突然想起来。”这个借口拙劣至极。
我妈在我十岁那年就病逝了,根本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林砚比谁都清楚。果然,
他嗤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丝冰冷的警告:“姜澧,这里没有你的东西。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捅进心脏最深处。彻骨的寒意弥漫开来。没有我的东西。
这栋房子,这房间里的一切,包括我自己,都只是他的所有物。我沉默了几秒,没有反驳,
也没有解释。只是慢慢地抬起眼,重新看向他。这一次,我的目光不再是温顺,不再是麻木,
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直白的探寻。我的视线在他脸上缓缓移动,掠过他英挺的眉骨,
深邃的眼窝,紧抿的薄唇……像是在努力辨认着什么。
林砚大概从未被我这样直接地、带着审视意味地注视过。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眼神里的不悦和探究更深了。“看什么?”他声音更冷。我没有立刻回答。空气静得可怕。
几秒钟后,我才极轻地开口,声音飘忽,带着一种奇怪的、近乎天真的困惑:“阿砚,
”我用了那个在餐厅里用过的、曾让他错愕的称呼,语气却截然不同,不再是刻意的模仿,
而是带着点迷茫,“刚才在餐厅……苏**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左边眉毛……好像跳了一下?
”我一边说着,一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眼神专注地停留在他左边眉毛上,
像是在努力回忆和确认那个极其细微的、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瞬间。林砚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脸上的所有情绪——不悦、警告、探究——在那一刹那消失殆尽。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愕然,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意想不到的石子。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在刚刚可能撞破了他核心秘密的档口,
抛出一个如此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说是诡异的观察。
这完全超出了他对“姜澧”这个角色的认知。那个温顺、安静、永远知道分寸的影子,
不该有这种近乎神经质的关注点,也不该在这种时刻表现出这样的……“异常”。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荒诞的问题。审视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
这一次,带着更深的、几乎穿透性的探究,像是要剥开我的皮囊,
看看里面到底换了什么芯子。沉默在狭窄的空间里蔓延,灰尘的味道仿佛更浓了。几秒钟后,
他才极缓慢地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姜澧,你今晚很奇怪。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也没有否认那个所谓的“眉毛跳了一下”。“是吗?
”我收回停留在他眉毛上的目光,垂下眼睫,声音恢复了那种平淡无波的调子,
“可能有点累了吧。”我没有再看他,也没有等他回应,径直绕过他高大压迫的身影,
赤着脚,一步一步,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储藏室,
走向走廊深处属于我的那个房间。身后,那道冰冷锐利的目光,一直钉在我的背上。
直到关上卧室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我才放任自己大口喘息,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冷汗早已浸湿了后背的衣料。刚才那一刻,在极度的恐惧和愤怒交织下,
我几乎是凭本能选择了最出其不意的方式。像一个突然短路、行为怪异的机器,
用荒诞的“故障”暂时扰乱了主人的判断和节奏。赌赢了第一步。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林砚的疑心已经被勾起。他那样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异常。风暴,才刚刚开始。
那晚之后,我和林砚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他依旧很忙,早出晚归,但留在家里的时间,
视线总会若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不再是以前那种漫不经心的审视,
而是带着一种冷静的、分析式的观察。像是在研究一个出了bug的程序,
试图找出症结所在。我没再试图进入那间储藏室,甚至刻意避开那个方向。
日常的一切如常运转。我依旧扮演着温顺的姜澧,按时吃饭,安静地看书或者插花,
在他回来时递上温度刚好的茶水,用他习惯的栀子花香氛。但有些东西,终究不一样了。
比如,我不再刻意模仿苏蘅说话时那种清脆的语调,语速放慢了些,声音更沉静。比如,
我开始看一些金融类的书籍,大大方方地摊在客厅的茶几上。偶尔会拿着平板,
看一些财经频道的分析节目。林砚第一次看到我拿着平板看股票K线图时,脚步停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苏蘅倒是联系过我一次。那天下午,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本地号码。“喂,您好?”“喂?是姜澧吗?我是苏蘅。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清亮悦耳。“苏**?”我有些意外。“叫我蘅蘅就好啦,
”她笑得很自然,“没打扰你吧?上次吃饭看你好像对八音盒挺感兴趣的?
我知道有个老手艺人开的古董店,里面好多精致的八音盒,特别有意思,
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逛逛?”她的邀请很真诚,带着点分享的雀跃。我握着手机,
沉默了两秒。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我几乎能想象林砚知道我和苏蘅单独接触后的反应。“好啊,”我开口,声音放得轻柔,
“什么时候方便?”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接近光源,才能看清阴影的形状。
林砚最在意的白月光亲自递来的梯子,为什么不爬?“太好了!那明天下午怎么样?
我知道你住南山那边,我开车过去接你?”苏蘅很开心。“不用麻烦,你说个地方,
我自己过去就行。”约定了时间和地点。挂了电话,我走到窗边,
看着花园里精心修剪的玫瑰丛。娇艳欲滴,却扎根在别人规划好的泥土里。手机震动,
是小唐的微信:【澧姐,你要查的‘鼎峰’那个项目的资金流向,有眉目了。
林氏投进去的钱,账面干净,但通过两个离岸公司转了一道,实际用途…有点意思。
资料发你邮箱。】我点开邮箱,快速浏览那份加密文件。冰冷的数字,复杂的图表,
指向一个隐藏在光鲜项目背后的灰色操作。林砚的胆子,果然很大。或者说,他背后的水,
比我想象的深。我关掉文件,删除记录。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划过。林砚,你把我当保险箱。
那你想过没有,保险箱的钥匙,最终会握在谁手里?
苏蘅说的古董店藏在一个绿树成荫的老街巷子里。店面不大,推门进去,
带着岁月感的木香和淡淡的机油味扑面而来。玻璃柜台里,橱窗架上,
摆满了各种年代、各种样式的八音盒,有些甚至极其古老。苏蘅今天穿了件浅绿色的连衣裙,
像一株清新的薄荷草。她显然和店主很熟,笑着打了招呼,就兴致勃勃地拉着我逐个看。
“你看这个!纯手工的,瑞士产的,里面的齿轮都是老师傅一点点敲出来的,声音特别纯净!
”她指着一个黄铜底座、镶嵌着彩色琉璃的八音盒,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