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试探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养心殿的烛火还亮着。萧彻猛地从龙榻上坐起,
额前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明黄色的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又是那个梦——十岁那年,他被权臣的追兵堵在巷子里,刀锋映着少年惊恐的眼,
若不是那个突然出现的书生将他护在身后,他早已成了刀下亡魂。“陛下,又做噩梦了?
”帘外传来小禄子轻得像羽毛的声音,带着常年伺候的谨慎。“无事。
”萧彻的声音还有些发紧,他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金砖上,走到案前。
堆积如山的奏折最顶端,是沈砚呈上来的盐铁改革进展报告,封皮上“沈砚”二字笔力遒劲,
像极了那人挺拔的身姿。二十八岁拜相,三十岁执掌朝政半壁江山,
沈砚的才华是朝野公认的。可萧彻每次看到这名字,
指尖都会不自觉地发紧——先帝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帝王不可信任何人,
尤其是手握重权的臣子”,这句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六年。“小禄子,备水。
”萧彻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案角那包蜜饯。那是御膳房今早新做的桂花味,
他特意让人留的——上次沈砚入宫议事,目光在点心碟里的蜜饯上停了半瞬,他记在了心里。
可直到现在,他也没找到合适的由头赐出去。“回陛下,刚过三更。”小禄子端着铜盆进来,
又补充道,“探子回报,丞相府书房的灯还亮着,御膳房送去的糖醋鱼,沈相又让退回来了,
说‘陛下所爱,臣不敢僭越’。”萧彻握着毛巾的手顿了顿,冷哼一声:“他倒懂分寸。
”话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失落。他翻开沈砚的奏折,字迹工整得没半点瑕疵,
可看到“暂动家产,补足盐铁亏空”那行时,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沈家富可敌国,
这般“舍财”,是想收买民心,还是故意在他面前摆姿态?“陛下,沈相在奏折后附了说明,
说这笔钱是‘暂借’,等下月盐税增收便还回府中。”小禄子见他脸色不对,赶紧小声提醒。
“暂借?”萧彻“啪”地合上奏折,指节泛白,“他沈家的银子,与国库的银子,
在百姓眼里有什么区别?”次日早朝,萧彻的目光在沈砚身上盘桓了许久。
丞相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朝服,面色比往日苍白些,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想来是又熬夜了。
奏事时,一枚羊脂白玉佩从沈砚的袖中滑出,温润的光泽晃了萧彻一眼——那玉佩的形状,
竟与太后去年提过的“救你的少年,佩一块刻‘砚’字的白玉”隐隐重合。
“盐铁改革推行三月,为何民间仍有盐价上涨的流言?”萧彻刻意加重了语气,
目光扫过殿中百官,“沈相,你给朕一个说法。”沈砚从容出列,躬身时,
那枚玉佩又缩回了袖中。他从怀中取出两本册子,由太监呈给萧彻:“回陛下,其一,
盐价上涨是盐商囤积盐引所致,臣已查明为首者是朝中某位大臣的远亲;其二,
这是三个月来安置流民的名册,共三千二百一十人,均已分到田地与农具,
后续会纳入盐场务工,既解决流民生计,也补盐工短缺之弊。”萧彻翻开名册,
每一页都有沈砚的朱批,连“张老三家有幼子,
需就近安排私塾”这样的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他心里竟生出几分赞许,可话到嘴边,
却成了冰冷的质问:“朕问的是盐价,你却拿流民名册来搪塞?沈相,你是觉得朕不懂朝政,
还是故意避重就轻?”殿中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沈砚却依旧平静,
抬眼时,目光与萧彻的撞在一起:“陛下,盐铁改革的根基在民生。若流民流离失所,
即便盐价平定,也会有人趁机作乱。臣已命人暗中监视盐商动向,三日内必给陛下一个结果。
”萧彻盯着他看了半晌,
突然发现沈砚的袖口沾了点泥渍——想来是昨日去流民庄子视察时蹭到的。他喉结动了动,
最终只道:“朕等着你的结果。退朝。”回到御书房,萧彻把流民名册翻了一遍又一遍,
指尖拂过“张老三”那页的朱批,忽然对小禄子说:“从内库拨五万两银子,送到丞相府,
就说是户部补的盐铁亏空款,别让沈砚知道是朕的意思。”小禄子愣了一下,随即躬身应下。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萧彻又补了句:“顺便……把案上那包蜜饯也带去,
就说……御膳房做多了,分些给丞相尝尝。”第二章盐场风波沈砚收到银两和蜜饯时,
正在书房核对盐场的账目。管家捧着锦盒进来,低声道:“大人,这是户部送来的亏空款,
还有御膳房给的蜜饯,说是……陛下赏的。”沈砚放下笔,打开锦盒。
五万两的银票叠得整整齐齐,旁边的蜜饯盒子还带着余温,是他偏爱的桂花味。
他指尖碰了碰银票,忽然问:“小禄子公公送过来时,有没有说什么?”“小禄子公公说,
”管家回忆着,“陛下近日总看流民的奏报发愁,还说……大人若是不收,陛下怕是要失眠。
”沈砚眼底泛起一丝笑意。他太了解萧彻了——这位年轻的皇帝,心里装着百姓,
却总被“帝王不可信人”的枷锁困住,连示好都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沉吟片刻,
对管家说:“把银票换成粮食,明日一早送到流民庄子去,就说是改革盈余的补贴,
别提陛下半个字。”“那蜜饯……”“留着吧。”沈砚把蜜饯盒放在书案一角,
目光落回账目上——盐商囤积盐引的事,他已查到些眉目,王尚书那边频频派人去盐场,
怕是想销毁证据。不出沈砚所料,三日后,盐场传来消息:王尚书的远亲王三,
竟一把火烧了盐场的账房,说是“意外失火”。消息传到京城,王尚书第一时间上奏折,
弹劾沈砚“改革失察,纵容下属管理不善,导致盐场受损”。朝堂上,
萧彻看着满朝附和王尚书的官员,手指悄悄摸了摸腰间的匕首——那是先帝给他的,
刀柄上的龙纹早已被摸得光滑。他余光瞥见沈砚站在殿下,面色平静,仿佛弹劾的不是他。
“沈相,盐场失火,你怎么说?”萧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臣请陛下允臣前往查案。
”沈砚躬身,“三日之内,必查个水落石出。”“不必。”萧彻突然开口,目光扫过王尚书,
“盐场之事,朕命大理寺牵头查办,沈相继续推进改革,流民安置不能停。”退朝后,
萧彻在御书房召见沈砚。小禄子端上茶,识趣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陛下为何不让臣去查案?”沈砚先开了口,他知道萧彻定有考量。萧彻指尖敲着桌面,
沉默了片刻:“王尚书是太后的表亲,你去查,他定会借‘外戚’做文章,说你打压皇亲。
”他抬眼看向沈砚,“朕不想让你落人口实。”沈砚的心猛地一跳,
他没想到萧彻竟会考虑这些。他低头躬身:“谢陛**恤。”“别忙着谢。”萧彻站起身,
走到沈砚面前,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这是先帝留下的盐场分布图,
上面标着王家用私盐井的位置,你拿着,让大理寺按图索骥。”图纸递到沈砚手中时,
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碰了一下,萧彻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尖悄悄红了。沈砚握着图纸,
指尖传来纸张的温度,还有刚才那瞬间的触感,让他喉结动了动:“臣定不辱命。”几日后,
萧彻借口“视察京郊流民安置情况”,微服出了宫。他没告诉任何人,
包括小禄子——他就是想看看,沈砚到底把流民安置得怎么样。流民庄子在京郊的桃花山下,
远远望去,新盖的土坯房整整齐齐,炊烟袅袅。萧彻裹紧了身上的粗布衣服,
混在送饭的村民里进了庄子,刚走进去,就看见沈砚蹲在田埂上,
正给一个老农讲解如何种冬麦。“大人,您都在这儿待三天了,歇歇吧。”旁边的小吏劝道,
“您昨天淋了雨,今早还咳嗽呢。”沈砚摆了摆手,
声音带着点沙哑:“这麦子得赶在霜降前种下去,不然明年流民就没粮吃了。”他说着,
又咳嗽了两声,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那件外套洗得有些发白,
还是他当年赶考时穿的。萧彻站在不远处,看着沈砚冻得发红的耳朵,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转身去了庄子里的杂货铺,买了件厚实的棉袄,
又让铺主帮忙包了两斤红糖,悄悄放在了沈砚的临时住处门口,
只留下一张没署名的字条:“天凉,保重身体。”当晚,沈砚回到住处,
看到门口的棉袄和红糖,指尖抚过棉袄的针脚,
忽然想起白天在田埂上看到的那个身影——那人裹着粗布衣服,身形却像极了萧彻。
他拿起红糖,泡了杯红糖水,喝下去时,甜意从喉咙一直暖到心里。
第三章假死嫁祸盐场的案子很快有了结果。大理寺按萧彻给的图纸,
找到了王家私开的盐井,还搜出了王三与敌国商人的往来书信——原来王家不仅囤积盐引,
还私卖盐铁给敌国,牟取暴利。王尚书见证据确凿,当即在朝堂上认罪,
被萧彻下旨打入天牢。本以为盐铁改革能顺利推进,可没等沈砚松口气,
一桩命案又掀起了波澜——反对改革的李大人,竟在自家府中的池塘里溺亡,打捞上来时,
手中紧紧攥着一块沈家商铺的令牌。消息传到养心殿时,
萧彻正在看沈砚呈上来的盐税增收奏报。他捏着奏折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小禄子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李大人虽反对改革,却也是两朝老臣,如今死得蹊跷,
还牵扯上沈砚,怕是又要掀起风波。“陛下,御史台的奏折已经堆了半案,
都说是沈相为了推行改革,杀了李大人。”小禄子小声禀报。萧彻没说话,起身走到窗边。
他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匿名密报,上面说李大人最近频繁与敌国使者接触,还收了不少金银。
当时他只当是诬告,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李大人的死,怕是没那么简单。次日早朝,
御史大夫捧着弹劾奏折,慷慨陈词:“陛下,沈相为一己之私,残害忠良,若不严惩,
恐失民心!”百官纷纷附和,只有少数几个曾与沈砚共事过的官员,沉默着没说话。
萧彻的目光落在沈砚身上,见他依旧站得笔直,面色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沈相,
你有何话要说?”萧彻的声音透过大殿,传到每个人耳中。沈砚躬身,
声音清晰而坚定:“臣无罪,故无需辩解。陛下明察秋毫,自有公断。”“好一个‘公断’。
”萧彻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了敲,忽然道,“李大人的死因尚未查明,
令牌的真伪也需核验。在真相水落石出前,沈相暂且回府静思己过,无朕的旨意,不得出府。
”这话一出,朝堂上瞬间安静下来。谁都没想到,萧彻竟只是软禁了沈砚,没有治罪。
御史大夫还想再奏,却被萧彻一个冷眼怼了回去:“大理寺会尽快查明真相,退朝!
”回到御书房,萧彻立刻召来大理寺卿,沉声道:“李大人的死,重点查他府上的下人,
还有那块沈家令牌的来源。记住,动静要小,别让幕后之人察觉。”“臣遵旨。
”大理寺卿躬身退下。夜幕降临,萧彻却毫无睡意。他坐在案前,心里依旧不安。他总觉得,
沈砚在府中不安全,那些人既然能设计李大人,说不定也会对沈砚下手。“小禄子,备车。
”萧彻突然起身,“去丞相府。”车子停在丞相府后门,萧彻屏退了随从,独自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