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青丘

在意识到自己动情后，我做了一个违背狐族祖宗的决定。我强闯了佛界，

将梵音寺的和尚挨个揍了一遍。因为我看上的，是佛界的心肝宝贝，佛子云烛。

1尾重生数万年前神魔大战，青丘险遭灭族，九尾一脉更是直接断了传承。

仅靠着族人牺牲换来的荣光只能算是虚有其表，内里的强盛才能最终撑起荣耀。

就像龙族以五爪为尊，九尾的绝脉注定青丘迈不上成为顶级神族的最后一层阶梯。

这条由无数先辈以骨血砌成的光明路，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

族人用一尾为代价换来了我的诞生，只能说感谢天道垂青，

才让这场概率不足一成的禁术献祭成功。我就是个奇迹！不过这种禁术终究不够完美，

我虽拥有了九尾肉身，却一直神魂混沌，灵智不开。族人用尽了天材地宝，

养了我上千年都不见啥成效。这就有点尴尬了，整个青丘‘咔咔’一顿奉献，

结果就换来一只吉祥物玩偶？！那可不行！要说养魂技术哪家强，西方佛界瞧一瞧。

得益于先辈神魔大战时的无私奉献，族人基本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我送进了佛界最大的梵音寺。

我被装在一个雕刻着繁复符文的紫檀木盒里，像一件需要开光的法器，

安置在了大雄宝殿那尊巨大的金身佛像旁。首席佛尊很给面子，为我选了个好位置。

就在佛祖的掌心之下，能最大程度地沐浴在浩瀚而柔和的佛光里。02年窥影浑浑噩噩，

转眼间又是千年。虽然大部分时候，我都在沉睡，意识沉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但偶尔，

神识会像水底的泡泡一样，短暂地浮上来，窥见一丝外界的光影。

就是在这浮光掠影的间隙里，我‘看’见了云烛。五六岁的小屁孩穿着灰扑扑的僧衣，

盘着小短腿坐在蒲团上。豆丁大的人，跟着念起经书来还挺像那么回事。长的倒是白白净净，

像个年画娃娃。其他小沙弥总会忍不住扭动身子，或者偷偷打瞌睡。只有他，一动不动。

03佛前对视大概是我‘看’他的次数太多，小和尚终有所觉。墨黑的眼珠微微转动，

平静地扫过空旷佛殿，最终精准地落在我栖身的紫檀木盒上。

四目相对之下……如果我有眼睛的话。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躲，

却忘了自己就是个植物人，呃，植物狐，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只能被迫接受着他的注视。

他没有惊讶，也没有好奇，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里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平和与悲悯。

很奇怪的感觉，就他好像真的能看到我一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佛殿里只剩下香炉中香火燃烧的细微声响，以及我们之间无声的对峙。直到我快要支撑不住，

再度沉入黑暗时，他才缓缓挪开视线，重新专注于面前的经书。

04醒来就这样又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云烛早已经从听学弟子成了讲经人，

从小屁孩长成了佛界之光。我‘看’着他一点点抽条，长高，从需要仰头听经，

到可以平视师兄。可这一点都不令狐高兴，因为讲经时他是背对着我的，

我只能‘看’到他光亮圆润的后脑勺。这天，我忽然感觉到一股异常精纯的佛力涌入身体，

像是冲开了某个淤塞已久的关口。我猛地睁开眼，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清了这个世界。

檀香的烟雾袅袅升起，金色的光束透过高窗，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尘埃。殿宇庄严，佛相慈悲。

05撞倒他云烛正背对着我站在殿中，为下面的弟子讲经，他穿着月白色的僧袍，

身姿挺拔如松。声音清越，如玉磬轻鸣，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没动，

悄悄竖起耳朵听他讲“无我相，无人相”，听着听着险些又被这熟悉的催眠曲带走。

后来我曾用这事打趣过云烛，要不是这经文听的人总想睡觉，可能我早就醒了。

下课钟声及时拉回我的意识，眼看人走的差不多了，我也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阿弥陀佛……”清润的嗓音猝不及防自身侧响起，惊的我后腿差点抽筋。我龇着牙转身，

却撞进一双沉静的眸子里，眉目如画，姿容胜雪。纵使在神识中窥见过他千万遍，

此刻仍被这惊心动魄的容貌击中。靠！一个和尚生得这般勾人，

让我们青丘狐族的脸往哪儿搁！不等他说完话，我便后腿发力猛的跃起，一头将他撞倒在地，

趁他怔忡倒地之际几个起落窜出殿门。云烛大概是被我撞懵了，并没有追出来。

我躲进菩提树茂密的树冠里，望着殿门方向竖起耳朵。风中送来他起身时僧袍窸窣的声响，

接着是久久驻足的空寂。最后化作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惊落了枝头三两菩提花。

06闯祸我虽自血脉中继承了狐族大部分记忆，但心性尚不成熟，

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自我醒来不过半月，便搅得整个梵音寺不得安宁。

佛前的长明灯，为什么风吹不灭？我去吹了一口气，用上了微弱的狐火，差点把佛堂点燃。

池子里的锦鲤，为什么那么胖？我伸手去捞，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进了莲花池，

扑腾起巨大的水花，吓跑了一池灵兽。藏经阁的经书，

闻起来好香……我偷偷啃了一口角落里的古籍，发现味道苦涩得像树皮，

“呸呸呸”地全吐了出来，留下了一排清晰的牙印。我知道自己闯了祸，

会立刻摆出最无辜的表情，眨巴着眼睛看着闻讯赶来的僧人们。“毕竟是青丘的小殿下，

神魂初愈，顽皮些也是常情……”寺中长老碍于我身份特殊不好责罚，

只能几次通知青丘赶紧差人来将我领走，不过都被以我初醒，神魂不够稳固为由拒绝了。

其实我觉得这不过是推脱之词，他们定是怕我回去扰了青丘安稳。

07惩戒好在我虽性格顽劣了些，倒也确实没有做出什么真正有损寺里的事情，

一群和尚也只能捏着鼻子留下我。其实我觉得他们还是喜欢我的，毕竟这佛界的修行者，

无论老少，都整天板着个脸，无趣的很。倒是自我醒来，寺里热闹多了，

所以他们心里合该是高兴的，对吧。就是云烛这厮忒招人恨，他明知我见着佛经便眼皮打架，

偏要拿抄佛经来治我。“白昭，”他唤我名字的语调永远平稳“损坏经书，

去戒律院抄写《清心咒》十遍。”“白昭，惊扰灵兽，今日晚课，需多加一遍《往生咒》。

”“白昭……”青丘帝姬的身份在他这里不管用，九尾天狐的骄傲也换不来半分通融。

他就是没有心！08佛子身世云烛生于凡间农户，出生时佛光普耀大地，

佛界的人很快便找了过来，说他是天生佛子，命定要成佛的。云烛父母也直接，

要了高高的卖身钱，就毫不留恋的将他抱了出来。毕竟像这种普通农户，家里啥都缺，

就是不缺孩子。一个注定要进寺庙的孩子，养大了对家里也无用处，

不如换些银钱傍身来的实际。所以刚出生的云烛连口奶都没吃上，就被带回了佛界，

认了梵音寺首席为师，靠着后山莲池仙水养大的，当真是不染尘埃。你想想，

一个打小在佛院长大，从启蒙便开始修佛的人，思想得有多古板吧。整个梵音寺，

除了许久闭关不出的首席佛尊，就他敢罚我。

真是可恶啊啊啊～～～09情愫暗生偏偏云烛长的那样好看。每次我闯了祸，

他总是不慌不忙的走过来，先仔细地检查损失，然后平静地看向我。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任何责备，却比任何斥责都让我心虚。而他的责罚也总是恰到好处，

带着一种‘让你长记性’的意味。起初气的我啃坏了无数只毛笔。我可是青丘帝姬，

世上唯一的九尾狐，论出生年纪的话，甩他八条街还带拐弯！他一个光头和尚凭什么？

天生佛子很了不起吗！……好吧，其实是挺了不起的，

身价不比本殿下差……当我真的不情不愿地去抄经，去念咒时，却发现，那些枯燥的文字里，

似乎蕴含着某种奇特的力量，让我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我一边抄，一边偷偷看他。

他或是坐在不远处打坐，或是也在处理自己的课业，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认真。

真好看啊……我感觉自己好像没那么生气了。在这偌大的佛寺里，

所有和尚都把我当作一个需要小心供奉的瓷器。只有云烛，真正将我当作一个需要被引导，

被管教的人来对待。后来我才明白，

那一声声白昭里藏着多少纵容……10红尘同行在佛寺又待了百来年，

我几乎将能闯的祸都闯了一遍，罚抄的经卷能堆满整间禅房。直到有一天，云烛要走了。

他要去人间游历，说是为了体悟红尘百味，增长禅心。我不懂，但是……“我也要去！

”我冲到佛堂大喊。如果云烛不在这里，那我待着还有啥意思。几位长老正围着云烛，

语重心长地叮嘱着什么。看到我，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长老沉吟片刻：“小殿下神魂初愈，

也该见识一下人间百态，或许对她的修行有益。”“云烛，你觉得呢？

”他转头看向云烛“待历练结束，正好由你护送小殿下回归青丘，也算是一桩善缘。”哼！

长老说的好听，我却觉得他是怕云烛走后再没人能管得住我。要不是为了保持人设，

估计他会大腿一拍，指着我喊:“差点把你这小狐狸给忘了。

”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要回青丘了？算了，反正早晚要走，有云烛送我挺好的。云烛转过头，

目光落在我身上。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最终，

他点了点头：“也好。”就这样，我被‘打包’了。没有隆重的送别，只有简单的行囊。

云烛背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本《金刚经》。

我则揣着他给我买的一串冰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边。

11人间初探离开梵音缭绕的佛寺，踏入凡尘，一切都让我新奇不已。熙攘的集市，

喧闹的人声，空气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味道，

饭菜的香气、泥土的腥气、还有人们身上的烟火气。“哇！”我忍不住惊叹，

“原来这就是人间！”云烛看着我兴奋的样子，弯了弯嘴角，很快又恢复平静：“莫要喧哗，

仔细看，仔细听。”“哦。”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东张西望。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说着我不太听得懂的方言。

小贩们的叫卖声、孩子们的嬉笑声、马车的轱辘声……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热闹。

云烛走得很慢，他不像我那样只看表面的繁华，他会停下来，看路边乞讨的老人，

看街角卖艺的艺人，看夫妻间的相濡以沫，看母子间的温情脉脉。他的眼神里总是带着悲悯，

却又保持着一份疏离。我跟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观察。只是我看到的，

更多的是新奇和有趣。12跟屁虫我们走过繁华的都城，也穿过偏僻的乡村，

住过简陋的客栈，偶尔还会在农户家里借宿。云烛总是很受欢迎，他会帮农户们看病，

会给孩子们讲经，会用简单的道理开导那些愁眉苦脸的人。而我，就像个跟屁虫。

有时会帮着农户喂喂鸡，有时会偷偷给路边的小狗扔块肉骨头，有时也会因为好奇，

惹出一些小小的麻烦。每次闯祸，云烛都会像在佛界时一样，平静地帮我收拾烂摊子，

然后轻声叮嘱我下次注意。记得有一次，在张寡妇家借宿。我看她家母鸡孵蛋孵得辛苦，

好心帮它翻个面，结果把一窝快出壳的鸡蛋全摇散了黄。云烛赔了二十文钱，

转头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口气：“白昭，鸡蛋不是煎饼，不用翻面的。”好吧，

对不起，但我下次还敢。13因果我们行至江南时，在一处开满栀子花的小院前，

遇见了一位还俗的前任佛修。他正蹲在屋檐下，仔细地为一位白发老妇人揉着膝盖。

老妇人眯着眼笑，往他嘴里塞了颗新摘的杨梅。“这是我的妻子。

”佛修起身向我们合十行礼，眉眼间尽是温和。“可是她好像……”快要死了。

我望着藤椅上呼吸浅促的老妇人，未尽的话语悬在唇边。佛修却像是听懂了，他笑了笑，

捻着腕间的旧佛珠，目光落在老妇人微驼的背上。“她走后，我会继续修行，

我会去寻她的下一世，无论她在哪里，无论要等多久。”晚风拂过，吹落满树栀子。

云烛突然轻轻蒙住我的眼睛。“别看。”他声音有些发涩，“白昭，别这样看别人的因果。

”等那只带着檀香味的手掌移开时，我发现佛修正将妻子抱回屋内。老妇人依偎在他怀里，

满是皱纹的脸贴着他胸膛，像倦鸟归巢。14爱为何物我站在原地，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佛不是四大皆空吗？他为什么要为了凡人还俗？

”我不解的拽住云烛飘起的袖角。云烛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因为爱。”“爱是什么？

”我追问，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想知道答案。云烛垂眸，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温柔，有怜惜，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深沉和挣扎。

“爱是…...”他忽然伸手拂去我发间的栀子花瓣，指尖在触及耳尖时微微一顿，

“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痴妄。”我歪着头眨了眨眼，这话说的好像挺有深度，

但我没怎么听懂。只觉心口又暖又酸，像咬了口未熟的杨梅。直到很久以后，

直到我不得不为云烛种下断情草的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他当时看着我的眼神里，

藏着的是早已萌生的爱意，和明知是劫，却依旧心动的无奈。

15归途情长从佛界到青丘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路，长到足以让一颗佛心动摇，

让一只狐狸长大。我们在凡间见过最动人的风景，是在某个雨巷共撑一把油纸伞。

我故意踩进水洼，溅湿他僧袍下摆，他无奈地将伞又往我这边倾了倾。也见过最温暖的烟火，

是元宵灯会他替我赢下一盏兔子灯。那夜万家灯火落在他眼中，比佛前长明灯更亮。

最惊险的是除妖时他为我挡下一击，素白僧袍染血。我气得现出原形要拼命，

却被他从身后轻轻环住：“白昭，别造杀孽。”最寻常的是某个午后，我在客栈等他归来，

靠着门框打盹。醒来时身上盖着他的袈裟，而他坐在廊下抄经，夕阳为他的侧脸镀上金边。

这些记忆像珍珠，被时光的线串成长链。当时只道是寻常，后来才明白，

他早把修行融进与我同行的每一步，把克制藏进每次欲言又止，

把心动化在每回看似不经意的回护里。而我从懵懂到明白，用了整段归途。

16做你的骄傲我们终于走到了青丘边界，那座刻着狐纹的界碑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

云烛突然变得啰嗦起来，像我在凡间见过的，送孩子上学堂的老母亲。

“回去要好好听长老的话，族里的典籍多看看，别再像以前一样毛手毛脚。

”“处理族务要冷静，多问多思，别凭一时意气用事。”“修炼也不能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