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长街上平稳的行驶着，车壁上镶的东珠散发着柔光。
昭阳公主萧晞月半靠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姿态有些懒散。
她的思绪，却飘回了三天前的太和殿。
凤座上，萧晞月穿着监国礼服，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扶手。
金殿威严，百官肃立，但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吏部尚书出列，声音洪亮：
“启禀公主殿下，楚怀安通敌一案证据确凿，秋后问斩是定局。但北境军心不稳，坊间流言四起，臣以为，应该提前行刑，用来震慑他人，安定国本！”
话音刚落，兵部侍郎立刻附和：
“尚书大人说的对！军国大事，不能因为一个人耽搁。早点行刑，才能震慑宵小，安抚边关将士。”
这话一出，立刻有数十名官员跟着出列附议。
“臣附议！”
“请殿下以社稷为重！”
附议的声音连成一片，全都压向凤座上的萧晞月。
萧晞月深吸一口气，声音响彻大殿：
“楚怀安是朝廷二品大员，案子还有疑点，怎么能草率处置？按照本朝律法，需要三司会审，所有证据都齐全了，才能定论。各位大人这么着急，是没把国法放在眼里吗？”
她搬出了律法，这是她手里不多的武器。
不过，显然对方早就准备好了。
大理寺卿慢悠悠的走出来，这人是裴世渊的同窗，一向有名声说他持重守法。
“殿下息怒。楚家一案，人证物证都在，三司早就审完了，卷宗都齐备了。提前行刑，虽然不合常理，但符合现在的时局。特殊时期，就该用特殊的办法。”
短短几句话，就堵住了她说的国法，还反过来说她不懂变通。
萧晞月看向那个一直垂着眼，稳坐百官之首的身影。
宰相，裴世渊。
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说。
可这满朝的文武，又有哪个不是听他裴世渊的号令。
她环顾四周，那些曾经受过楚怀安恩惠，或平时自称清流的臣子，现在都低着头装傻。
这满朝文武，竟无一人站在她这边，这就是她这个监国公主的处境。
最终，萧晞月只能用“这事还需要再商议”的借口，结束了这场围攻。
“殿下。”
一个平静的声音打断了萧晞月的思绪。
她缓缓抬眼，眼前是心腹文书官李攸清秀的脸。
车厢里很暖和。
“李攸，你说，裴相那只老狐狸，现在在想什么？”
萧晞月淡淡的开口，把玩玉佩的手指没停。
李攸垂首道：
“裴相大概会觉得，殿下您在朝堂上吃了瘪，心灰意冷，这才借着遴选面首的名义享乐，彻底放弃了跟他争斗的心思。”
“说的不错。”
萧晞月扯了扯嘴角，带着一丝嘲弄，“他们都盼着我当个不管事的泥菩萨，或者干脆是个只知道享乐的荒唐公主。这样，他们才能安心的……窃国。”
她的声音很轻。
“这满朝文武，不是他的人，就是怕他的人。本宫想靠着这些人去动摇裴世渊，简直是做梦。”
李攸安静的听着，他知道，公主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所以，本宫需要一把新刀。”
萧晞月坐直了身子，她眼中的慵懒褪去，全是算计。
“这把刀，不能是朝堂上的人。要够锋利，能撕开裴家党羽的防线。还要和裴世渊有血海深仇，永远不会被收买。”
她看向李攸，一字一顿的说道：
“而且，这必须是一把脏刀。它做的所有事，都和公主府没关系。就算刀折了，也溅不到本宫身上一滴血。”
李攸的呼吸停了一下：
“殿下…您是为了楚家的那位公子？”
“没错。”
萧晞月承认的很干脆，“京城里，还有比遴选面首更好的借口吗？他们会笑话我，瞧不起我，然后，彻底对我放下戒心。这，就是本宫要的。”
李攸正要躬身应是，马车却慢慢停了下来。
外面的喧闹和繁华都被隔开，只剩下一股沉闷的死气。
李攸掀开车帘一角，低声说：
“殿下，天牢到了。”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
“殿下，还有一件事。就在下午前，城西的茶馆传出一个流言，源头是两个天牢的狱卒。”
“哦？”
萧晞月眉梢微挑。
李攸飞快的说道：
“传言说，楚家那位公子疯了，天天在牢里念叨……说什么，‘北境的雪，埋不住三万人的骸骨，也埋不住相爷送出去的那封信’。”
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
萧晞月把玩玉佩的手指，停住了。
她慢慢转动手里的玉佩，眼神变了，审视和算计深处，燃起了一点别的东西。
“北境……三万骸骨……”
她低声重复着，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那笑容，就像一个顶尖的猎人，发现了另一个同类留下的，只有她能看懂的记号。
“李攸。”
“臣在。”
“备一份上好的金疮药，再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
萧晞月放下玉佩，理了理自己华丽的宫裙，她眼里的慵懒和算计都没了，变得格外专注和锐利。
“本宫，要去见见这位疯了的楚公子。这把刀，比我想的…还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