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被砸得七零八落的“晞光阁”后院,沈未晞正慢条斯理地用着一碗碧粳米粥。
她面前的小几上,还摆着几样精致小菜,与周遭的断壁残垣形成了荒诞又刺眼的对比。
谢不渝坐在她对面的石墩上,面前也摆着一份一模一样的早膳。他优雅地夹起一块水晶饺,
叹了口气,语气幽怨:“未晞姑娘,旁人家的复仇,是月黑风高,血溅五步。咱们的复仇,
是迎着这破砖烂瓦,品这清晨冷风。我这‘柔弱乐师’的人设,
快要撑不住这早起喝风的苦楚了,这算不算工伤?”沈未晞眼皮都没抬,
吹了吹粥上的热气:“工伤?谢公子昨夜‘受惊过度’,
一口气吃了两碟豌豆黄、三块桂花糕,这会儿还好意思喊工伤?你的惊,是惊蛰的惊吧,
光知道吃了。”谢不渝被她噎了一下,也不恼,反而笑眯眯地凑近些,
压低声音:“我那是化悲愤为食量。说正经的,接下来怎么演?是直接报官,
让官府把那几个蠢贼揪出来,顺便扯出他们背后的主子?”“报官?太便宜他们了。
”沈未晞放下粥碗,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动作温婉,眼神却锐利如刀,“官府的板子,
打不疼沈莲心和陆明远那颗厚比城墙的脸皮。我要的,是让他们身败名裂,
是让他们亲自尝尝,什么叫千夫所指,什么叫社会性死亡。”“社会性……死亡?
”谢不渝挑眉,觉得这词既新鲜又狠辣。“就是让他们在京城这地界,名声臭过茅坑,
人人喊打,活得像过街老鼠。”沈未晞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十足的恶意,“第一步,
叫‘卖惨立人设’。”她话音刚落,阿箐就领着几个伙计,
抬着一块蒙着红布的硕大牌匾走了过来。“姑娘,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沈未晞起身,
走到那块牌匾前,伸手猛地扯下红布。只见原本写着“晞光阁”三个鎏金大字的招牌,
此刻布满了刀砍斧劈的痕迹,尤其是“晞”字,几乎被劈成两半,
只用两根细细的木棍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破损的裂痕处,还被人用红色的颜料,
勾勒出类似血痕的印记,在晨光下看着触目惊心。谢不渝看着这充满戏剧张力的“道具”,
嘴角抽了抽:“……未晞姑娘,你这‘惨’,是不是卖得有点过于……生动形象了?
”沈未晞抚摸着招牌上的“伤痕”,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慨:“你不懂,视觉冲击,
才是流言传播的第一生产力。光靠嘴说被砸了多苍白,把这惨状直接怼到所有人眼前,
才能激发他们最大的同情和……愤怒。”她转头,对阿箐吩咐:“去,把这招牌,
给我挂回原来的位置。挂稳点,别真掉下来砸到人。再找几个机灵的,守在门口,
但凡有人问起,就按我教你们的说。”阿箐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头:“姑娘放心!
保证让每一个路过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晞光阁”那残破不堪的招牌一挂出去,效果立竿见影。原本只是听说店铺被砸的路人,
亲眼见到这堪比凶案现场的招牌,
再听到伙计们那带着哭腔、欲说还休的控诉——“我们姑娘容易吗?一个弱质女流,
好不容易挣下这点产业,怎么就碍了别人的眼了啊!”“昨夜那伙贼人,凶神恶煞,
见东西就砸,还放话说……说要是再敢开门,就让我们姑娘好看!”“我们姑娘心善,
不让报官,说怕是有什么误会……可这,这分明是往死里逼我们啊!”伙计们演技精湛,
既突出了店铺被砸的“惨”,又强调了沈未晞的“忍辱负重”和“善良大度”,
最后再点出背后可能有黑手要“赶尽杀绝”。这故事要素齐全,矛盾冲突激烈,
主角(沈未晞)弱小可怜又善良,反派(未知但可恨)嚣张恶毒,
瞬间点燃了围观群众的八卦之魂和正义感。“天爷啊!这也太欺负人了!
”“沈大**可是侯府嫡女,谁这么大胆子?”“嗨,这还不明白?
肯定是碍了哪位贵人的眼了呗!听说她那庶妹,
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有她那前未婚夫陆家公子,当初退婚退得那么难看,
说不定也是他们……”流言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并且,
在某种无形的引导下,所有的矛头,都精准地指向了沈莲心和陆明远。这还不算完。
当日下午,京城几个最受欢迎的说书先生,不约而同地更新了话本。
说的正是“真假千金”之“恶妹毒计毁基业,弱女含泪忍屈辱”。说书先生们口沫横飞,
将沈未晞描绘成坚韧不拔、楚楚可怜的白月光,
而沈莲心则成了心思歹毒、善妒不容人的恶毒女配,
陆明远就是那有眼无珠、助纣为虐的瞎眼渣男。故事跌宕起伏,情节扣人心弦,
听得茶客们如痴如醉,对沈莲心和陆明远骂声不绝。更有“热心文人”匿名撰写文章,
贴在各大酒楼、书院的布告栏上,标题耸动——《惊!侯门内幕,
道德绑架与商业迫害为哪般?》,文章引经据典,文采斐然,
将此事上升到了“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的高度。一场针对沈莲心和陆明远的舆论风暴,
在沈未晞的有意引导和谢不渝麾下“水军”的推波助澜下,迅速成型,且愈演愈烈。
此时的沈莲心,正在自己的莲心院里,对着一地碎片发脾气。“废物!都是废物!
谁让他们去砸店的!我只是让他们给沈未晞那个**添点堵!”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姣好的面容扭曲狰狞。她确实暗示过陆明远,要给沈未晞点颜色看看。
但她没想到陆明远找的人这么蠢,手段这么直接粗暴,更没想到沈未晞的反应这么……阴险!
不报官,不吵闹,反而利用这件事,把她和陆明远架在了舆论的火上烤!“**,
现在外面都在传……传是您和陆公子指使人干的……”丫鬟战战兢兢地汇报。“胡说八道!
”沈莲心抓起一个茶杯又要砸,想起已经没几个完整的了,硬生生忍住,指甲掐进了掌心,
“去,把陆公子请来!”陆明远来得很快,脸色同样难看。他这几日走在街上,
都能感觉到指指点点的目光,去酒楼会友,
甚至听到邻桌毫不避讳地骂他“伪君子”、“眼瞎”。“莲心,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找的人明明很小心……”陆明远烦躁地扯了扯衣领。“小心?
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是我们干的了!”沈莲心尖声道,“明远哥哥,你必须想办法平息这件事!
不能再让沈未晞那个**得意下去!”就在两人焦头烂额之际,
一个小厮连滚爬爬地跑进来:“**,陆公子,不好了!门口……门口来了好多百姓!
他们……他们往门上扔烂菜叶和臭鸡蛋!”“什么?!”沈莲心和陆明远惊得同时站起。
两人急忙赶到府门附近,隔着门缝,就听到外面群情激奋的叫骂声。“毒妇沈莲心!滚出来!
”“瞎眼陆明远,欺负弱女子,算什么男人!”“赔钱!给沈大**道歉!”伴随着叫骂声,
还有“噼里啪啦”的异物砸在门板上的声音,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
陆明远脸色铁青,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羞辱。沈莲心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可是要做人上人的,怎么能被这些贱民如此对待!就在这时,
一个不知从哪个角落飞进来的、准头奇差的臭鸡蛋,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越过了高高的门墙,“啪叽”一声,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了正要张口说话的陆明远额头上。
黏稠、腥臭的蛋液顺着他的额发、鼻梁缓缓流下……时间仿佛静止了。
沈莲心惊恐地捂住了嘴。陆明远整个人僵在原地,
感受着额头上那冰凉粘腻的触感和冲鼻的恶臭,他的脸由青转红,由红转紫,
最后变成了一片绝望的死灰。他甚至能感觉到,
那蛋液正试图钻进他的鼻孔……躲在暗处一棵大树上,完美隐匿了身形的谢不渝,
用特制的千里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强忍着爆笑的冲动,肩膀剧烈抖动,
差点从树上栽下去。他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小本本,飞快记录:“辰时三刻,
陆明远遭天外飞蛋精准打击,命中眉心。证据确凿,建议列入年度搞笑大事记。
备注:此等‘蛋’忧‘蛋’虑之辈,实乃‘臭’名远扬之典范。”写完,
他心满意足地合上小本本,决定回去一定要把这个名场面,用最夸张的艺术形式,
分享给沈未晞。就在侯府门外闹得不可开交,陆明远顶着满脸蛋液几乎要晕厥过去之时,
一道清亮又带着几分威严的女声响起:“诸位,请静一静!”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沈未晞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未施粉黛,眼圈微红,在丫鬟的搀扶下,
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她看着侯府门前的狼藉和激动的人群,
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不忍。“是沈大**!”“沈**来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沈未晞走到门前,先是对着众人盈盈一拜,
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未晞多谢诸位乡亲仗义执言。
只是……还请诸位莫要再为难我妹妹和陆公子了。我想……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她这话,看似在为沈莲心和陆明远开脱,实则坐实了他们就是幕后黑手,
并且再次强化了自己“善良大度”的形象。果然,民众更加愤慨:“沈大**,
你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还帮他们说话!”“就是!误会?哪来那么多误会!”这时,
侯府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沈莲心和刚刚简单擦拭了一下,
但浑身仍散发着若有若无臭气的陆明远,脸色铁青地出现在门后。看到沈未晞,
沈莲心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也顾不得维持平日的小白花形象了,尖声道:“沈未晞!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就是你搞的鬼!是你煽动这些贱民来闹事的!
”沈未晞抬起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