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中心的中央空调总带着一股陈旧的凉意，风从风口漏出来，吹得沈薇后颈发僵。
她捏着林深的血检报告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薄薄一张A4纸，却像浸了铅似的，
坠得手腕发酸。不远处的休息区，林深正弯腰系鞋带。他今天穿了那件浅蓝色牛津纺衬衫，
是沈薇去年生日送他的礼物，当时特意选了宽松一码的尺寸，可现在衣料贴在背上，
竟能清晰地勾勒出肩胛骨的形状。他的动作慢了些，指尖碰到鞋带时，
指节泛着一点不正常的白——过去半年，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像只无形的手，
一点点抽走了他身体里的力气，也抽走了他皮肤下的血色。“发什么呆？”林深直起身，
朝她举了举手里的矿泉水，瓶盖没拧开，他手指转着瓶子，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报告拿了吗？我看前面那姑娘拿着单子脸都白了，吓我一跳。”沈薇心口猛地一缩，
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报告单，
“白细胞计数18.7×10⁹/L”“血小板计数82×10⁹/L”，
那些带着向上或向下箭头的数字，像烧红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她的眼睛里。
医生昨天还跟她说，情况不太好，骨髓穿刺结果显示染色体异常，
后续可能需要长期靶向治疗，甚至骨髓移植。“没……没什么，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得厉害，忙把报告单往身后藏了藏，又想起什么，快步走到林深身边，
蹲下身，“鞋带没系紧，松了。”她的手指很稳，
指尖划过林深运动鞋上磨损的鞋边——这双鞋还是他们刚在一起时买的，林深总说舒服，
洗了无数次，鞋头都有些变形了，却一直没舍得扔。蹲下身的角度正好能挡住身前的桌子，
沈薇垂着眼，另一只手飞快地从外套内袋里掏出另一张报告单。
这张是她昨晚在打印店熬了半宿弄出来的。她对着医院的模板一点点调整格式，
把所有异常数值都改成了参考范围内的数字，甚至特意用咖啡渍晕染了边缘，
让它看起来和医院打印的一模一样。指尖碰到纸张时，还能感觉到昨晚残留的油墨温度。
动作快得像偷东西。她把那张真实的、带着残酷箭头的报告单塞进牛仔裤口袋，再直起身时，
手里已经换成了那张“完美正常”的版本。“喏，你的报告，”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快，
甚至扯出一个笑，“医生说没事，就是最近加班太多，有点疲劳。”林深接过报告单，
指尖在纸面上扫过。他的眼神很认真，
从姓名、性别那栏一直看到最后一页的结论“未见明显异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沈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她忘了，林深大学时学过医，
虽然后来转行了，但看化验单的本事还在。“怎么了？”她赶紧开口，
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嗔怪，“还盼着自己生病啊？我跟你说，你要是敢生病，我可不管你。
”林深抬头看她，眼神里的疑虑慢慢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松了口气的疲惫。他笑了笑，
只是那笑意没怎么到眼底，眼角还带着淡淡的青黑：“不是盼着生病，就是最近总觉得累，
晚上睡不好，还以为……”“以为什么？”沈薇打断他，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半推着他往门口走，“医生都说没事了，你就是想太多。赶紧回家，我买了排骨，
晚上给你炖玉米排骨汤，补补。”她的手臂紧紧贴着林深的胳膊，
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臂骨的硬度。过去半年，林深瘦了快二十斤，
原本结实的胳膊现在只剩下一层薄肉。沈薇的鼻子忽然有点酸，忙把头扭向一边，
假装看窗外的车水马龙。走出体检中心大门，阳光正好，落在林深的肩膀上，
给他的头发镀上一层浅金色。他侧过头跟她说着什么，
语气里带着点轻松——大概是真的信了报告没问题，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沈薇听着他的声音，
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沉得喘不过气。昨晚在打印店，她反复调整那些数字时，
店主还问她：“姑娘，你这单子改来改去的，是要做什么啊？”她当时攥着笔，手都在抖，
只说“学校作业”，店主看她脸色不好，也没多问。现在想想，真是荒唐，
她竟然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想把病魔从林深身边赶走。回到家，
沈薇把排骨放进锅里焯水，水声咕嘟咕嘟响，厨房里弥漫着肉腥味。林深坐在客厅沙发上，
拿着平板电脑看工作邮件，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偶尔咳嗽两声。沈薇探头看了一眼，
他正盯着屏幕，眉头微蹙，大概又在想项目上的事。“别工作了，”她走过去，
把平板电脑合上，“医生说让你休息，你怎么不听话？”林深抬头看她，
眼神里带着点无奈：“项目马上要上线了，好多事等着处理。我没事，真的，
你看报告不是挺好的吗？”“报告好也不能累着，”沈薇把他拉起来，往卧室推，
“去睡会儿，排骨汤好了我叫你。”林深拗不过她，只好乖乖去卧室。沈薇看着他躺在床上，
很快就睡着了，呼吸清浅，眉头却还微微皱着。她坐在床边，轻轻拂过他的额头，
指尖能感觉到他皮肤下的温度。那个疯狂的念头，就是在这时冒出来的。上周和同事聊天，
同事说城郊有一家老医院，民国时期就有了，现在快倒闭了，只剩几个老医生坐诊。
同事还说，那家医院的长廊很邪门，午夜时分，要是有人在长廊里许愿，
用自己的东西做交换，愿望就会实现。当时沈薇只当是迷信，笑了笑没在意，可现在，
这个念头却像藤蔓一样，缠得她喘不过气。用什么换呢？她想。钱？她没多少。健康？
她的身体一直挺好。那……寿命？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薇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看着林深苍白的脸，她又觉得，要是能让林深好起来，少活几年，好像也没什么。
那天晚上，沈薇失眠了。林深在她身边睡得很沉，偶尔会翻个身，无意识地往她身边靠。
沈薇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脑子里全是那个老医院的长廊。她拿出手机，
在网上搜那家医院的信息，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介绍，
只有一条论坛帖子提到了长廊许愿的事，发帖人说，她母亲得了癌症，她在长廊里许了愿，
用十年寿命换母亲痊愈，后来母亲的癌症真的好了，可她自己却老得很快。
帖子下面有很多评论，都说发帖人是编故事，可沈薇却看得心口发紧。她关掉手机，
侧身看着林深的侧脸，黑暗中，他的轮廓显得格外脆弱。“对不起，”她轻声说，
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好像，只能这么做了。”第二天一早，沈薇跟公司请了假，
说是身体不舒服。她没告诉林深，自己要去城郊的老医院。出门时，林深还在睡觉，
她在他额头印了个吻，轻声说：“等我回来。”坐公交车去城郊，要一个多小时。
车子驶出市区，路边的高楼渐渐变成了低矮的平房，
空气里的味道也从汽车尾气变成了泥土的清香。沈薇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风景，
心里既紧张又期待。到了医院门口，沈薇才发现，这家医院比她想象中更破败。
红砖墙斑驳不堪，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的青砖。门口的招牌已经生锈了，
上面的“仁心医院”四个字，只剩下“仁”和“院”还能看清。走进医院，
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几棵老槐树的枝叶伸到走廊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灰尘和药水混合的味道，呛得人鼻子发痒。沈薇沿着走廊往前走，
走廊两侧的房间大多关着门，门上的玻璃蒙着厚厚的灰尘，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她按照网上的说法，找到了那条长廊。长廊在医院的最里面，很长，大概有几十米，
两侧的墙壁是绿色的，墙漆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的白墙。长廊里放着几张歪歪扭扭的长椅，
椅子上积满了灰尘，看起来很久没人坐过了。沈薇站在长廊入口，心脏跳得像要挣脱胸膛。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步步走进长廊。脚步声在空旷的长廊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她走到长廊中间，停下脚步，面对着那面空无一物的墙壁。现在是上午，
阳光透过长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沈薇犹豫了，
她觉得自己很荒唐，竟然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可一想到林深的病，她又觉得，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试试。她跪了下来。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透过薄薄的牛仔裤，
瞬间刺痛了她的膝盖。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着：“我用我十年寿命，
换林深的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痊愈，换他不再被病痛折磨。求求你，一定要实现我的愿望。
”说完，她等了很久，长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没有神佛显灵，没有光影变化，
什么都没有。沈薇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墙壁，忽然觉得很委屈，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是不是我不够虔诚？”她小声说，又重新闭上眼睛，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这一次，
声音里带着哭腔。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沈薇跪得膝盖发麻，她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
一瘸一拐地走出长廊。走出医院大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老医院静静地立在那里，
像一个沉默的老人。“大概，真的是编故事吧，”她自言自语，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林深，对不起，我好像，帮不了你了。”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林深不在家，
桌上留了张纸条，说公司有急事，临时去加班了，让她自己吃饭。沈薇把纸条捏在手里，
心里空荡荡的。她走到卧室，拿出那张真实的血检报告单，看着上面的数字，
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想，或许，她应该告诉林深真相，两个人一起面对。可她又怕，
林深会受不了，会放弃治疗。她记得，林深曾经说过，他最害怕的就是生病，
怕自己成为别人的负担。那天晚上，林深回来得很晚，身上带着酒气。
他看到沈薇坐在沙发上，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声音沙哑：“薇薇，对不起，
最近总让你担心。”沈薇靠在他怀里，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和淡淡的烟草味。她没说话，
只是紧紧抱着他。“今天项目上线了，很成功，”林深说，语气里带着点疲惫，“领导说，
下个月给我涨工资，到时候我们去旅游好不好？就去你一直想去的云南。”“好，
”沈薇哽咽着说，“我们去云南，去看洱海，去逛古城。”林深笑了，
把她抱得更紧：“等我们旅游回来，就结婚好不好？我想娶你，想跟你过一辈子。
”沈薇点点头，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她想，不管怎么样，她都要陪着林深，哪怕只有一天，
也要让他开心。第二天早上，沈薇是被门铃吵醒的。她揉着眼睛去开门，门外站着林深，
手里捧着一大束向日葵，金灿灿的花盘晃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薇薇！
”林深的声音里满是激动，甚至带着点颤抖。他一把将沈薇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向日葵的清香混着他身上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好了！医生说我好了！”沈薇愣住了，
推开他，看着他的脸：“你说什么？什么好了？”“我的病啊！”林深把她拉进屋里，
拿出手机，打开一张化验单的照片给她看，“今天早上我去医院复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