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茶杯碎心客厅里，那只印着“先进工作者”的旧茶杯在地上炸裂开来，
滚烫的茶水混合着茶叶，溅湿了**磨得发白的裤脚。他死死盯着儿子陈伟，嘴唇哆嗦着，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刚才那声怒吼，几乎抽干了他全部的力气。“添乱！你们就知道添乱！
”陈伟的脸因为激动而扭曲，他挥舞着手臂，手指差点戳到**的鼻梁。
“别人家的爸妈来带孩子，那叫帮忙，是减轻负担！”“你们呢？”“看看你们做的饭，
除了土豆白菜就是白菜土豆，莉莉吃得都快营养不良了！”“带孩子也是，
就知道让她待在家里，别的小朋友早教班都上两个了，小雨呢？就会玩那几个破玩具！
”“跟你们说多少次了，拖地要用专用的地板清洁剂，不是拿块破抹布沾点自来水就完了！
”“那能干净吗？”张桂兰佝偻着腰，正拿着一块抹布，手足无措地站在卫生间门口。
她刚把抹布洗干净，准备继续擦那些永远擦不完的边边角角。听到儿子的话，
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
那股憋了太久太久的闷气，顶得他心脏一阵阵抽痛。他为了谁？
他和老伴卖了老家住了几十年的房子，揣着所有的钱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大城市。
他们掏空积蓄，帮衬着付了这套房子的部分首付。他们每月拿出退休金的大半，
补贴这个小家的开销。他们包揽了所有家务，从一日三餐到打扫卫生，
从接送孙女到洗衣刷鞋。他们甚至不敢有半点自己的娱乐，怕开电视吵到儿子儿媳休息，
怕出门逛逛会耽误做饭时间。结果，换来的就是一句“添乱”？“陈伟！
”**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颤抖，“你……你再说一遍？
”“说一百遍也是这话！”陈伟梗着脖子，脸上没有丝毫愧色，只有被顶撞后的恼怒，
“你看看对门王叔他们家，人家爸妈来了，家里井井有条，孩子也带得聪明伶俐！
”“你再看看你们！”“莉莉昨天加班到那么晚，回来想吃口热乎的，
你们就给她吃晚上剩的冷饭冷菜？”“那是我们没来得及热！”张桂兰带着哭腔辩解，
“莉莉回来得突然，我正要开火……”“别找借口了！”陈伟不耐烦地打断她，
“说到底就是不用心！”这时，卧室门“吱呀”一声开了。
五岁的孙女小雨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门口，她显然被外面的争吵吓到了，小脸煞白，
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爷爷，奶奶，爸爸……你们别吵架……”看到孙女，
张桂兰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成串地掉了下来。她快步走过去，想把小雨搂进怀里，
又怕自己的情绪吓到孩子，只能僵硬地停在半路。陈伟看到女儿，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
但依旧生硬：“看看，把孩子都吵醒了！”他走过去，一把抱起小雨，
语气带着埋怨：“爸妈，算我求你们了，行不行？”“要么就按我们的方式来，科学一点，
精细一点。”“要么……你们这样，真的让我和莉莉很累。”“我们很累”这三个字，
像三把淬了毒的锥子，狠狠扎进**和老伴的心口。他们起早贪黑，腰酸背痛，
不敢有一刻停歇，换来的竟然是儿子轻飘飘的一句“我们很累”。**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扶住了冰冷的墙壁。他看着儿子抱着孙女，转身走进卧室的背影，
那扇门在他面前“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的声音，也隔绝了他心里最后一点温热。
地上那片狼藉的茶杯碎片，像极了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张桂兰蹲下身，
默默地捡着那些瓷片，肩膀一耸一耸，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昂贵的吊灯，那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想起上个周末，
儿子女婿一家请亲家老两口去新开的高档餐厅吃饭，据说一顿就花了上千块。
陈伟在电话里笑得格外热情，“爸，妈，那家海鲜酒楼你们肯定吃不惯，
回头我带你们去吃老家菜。”他们最终也没等到那顿老家菜。而那天晚上，他和老伴吃的，
是中午剩下的面条，糊成了一团。区别对待，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早已深深扎进肉里，
平日不显，一动就钻心地疼。今天，儿子不过是把这根刺，连血带肉地扯了出来。
“我们……”**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们到底图什么？”张桂兰没有回答，
只是捡碎片的手，抖得更厉害了。2冰点裂痕家里的气氛，从那次激烈争吵后，
就降到了冰点。**和张桂兰不再多说话，只是机械地做着事。做饭，打扫，接送小雨。
他们尽量避免和儿子儿媳打照面，连吃饭，也常常是等陈伟和李莉吃完，
他们才在厨房匆匆扒拉几口。那种感觉，不像是在儿子家，
更像是在某个苛刻的雇主家里打工，战战兢兢，动辄得咎。陈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
试图缓和。他买了一个新的保温杯，递给**。“爸，那个杯子摔了就摔了，
用这个新的吧。”**看着那个崭新的、带着陌生logo的杯子，没有接。
他只是淡淡地说：“我用不惯新的，旧的好。”那只旧茶杯，是他退休时单位发的纪念品，
陪了他十几年。新的再好，也不是那个味了。陈伟举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有些挂不住，
最后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转身走了。关系，并没有因为这一个杯子而修复，那道裂痕，
反而在沉默中越撕越大。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李莉的父母，
亲家老两口提着大包小包的水果上门来了。门一开，
陈伟脸上瞬间堆满了热情甚至可以说是谄媚的笑容。“爸，妈，你们来就来，
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快进来快进来！”他弯腰从鞋柜最深处拿出两双崭新的、毛茸茸的拖鞋，
恭敬地递过去。那是李莉早就买好，专门给她父母准备的。而**和老伴穿的，
是超市里打折买的、硬邦邦的塑料凉拖。“伟伟就是懂事。”李莉妈妈笑着换上鞋，
打量了一下客厅，“哟，收拾得挺干净嘛。”她这话是对着陈伟说的，
眼神却轻飘飘地扫过正在阳台收衣服的张桂兰。张桂兰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坐在客厅角落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小雨的一个旧玩具在修，
感觉自己像个透明的局外人。“莉莉呢？还没下班？”李莉爸爸问。“快了快了，
她今天公司有点事，我让她别急，慢慢回来。”陈伟一边倒水，一边殷勤地说，“爸，妈，
你们坐，我泡了你们最爱喝的龙井。”那盒龙井，**记得很清楚。
是他一个老战友来看他时送的，他自己一直舍不得喝。有一次他想拿出来泡点，
陈伟却说：“爸，你这茶档次不够，留着你们自己喝吧，回头我买好的。”原来，
所谓“好的”，是留给岳父岳母的。李莉妈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开始絮叨：“哎呀，
我们莉莉就是工作太拼了，身体都累坏了，伟伟你得多照顾她。”“是是是，妈您放心。
”陈伟连连点头。“带孩子也辛苦，你看你们俩，都瘦了。”李莉爸爸接话，
目光终于“施舍”般落到**身上，“亲家，你们也多费心。”**扯了扯嘴角，
挤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费心？他们何止是费心。他们是耗尽了心血，掏空了家底。这时，
小雨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外公外婆，乖巧地喊人：“外公好，外婆好。”“哎哟，
我的乖孙女儿！”李莉妈妈一把将小雨搂进怀里，心肝肉地叫着，“想死外婆了！看这小脸，
多水灵！”她抱着小雨，对陈伟说：“带孩子啊，得有耐心，更得讲究方法，
不能像我们那会儿，粗生粗养的。”这话，像一根针，轻轻巧巧地扎进了张桂兰的心里。
她端着收好的衣服，站在原地，进退不是。陈伟笑着应和：“妈说得对，
我们现在都讲究科学育儿。”他完全忘了，就在前几天，
他还用“别人家的爸妈”来贬低自己的父母。而那个“别人”，此刻正坐在他家的沙发上，
享受着贵宾般的待遇，并且轻描淡写地否定着他们带孩子的“方法”。李莉回来了。一进门，
看到自己父母，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爸，妈，你们来啦！”她脱下高跟鞋，
很自然地递给迎上来的陈伟，然后亲热地挽住母亲的胳膊。“莉莉回来了，累不累啊？
”李莉妈妈关切地问。“还好，看到你们就不累了。”李莉撒娇道，
然后像是才看到阳台边的张桂兰和角落里的**，笑容淡了些，点了点头，“爸，妈。
”那声“爸，妈”，客气而疏远，远不如叫她自己父母时那般亲昵自然。晚饭异常丰盛。
陈伟和李莉提前吩咐，张桂兰和**忙活了一下午，鸡鸭鱼肉摆满了桌子。席间，
陈伟不停地给岳父岳母夹菜，嘘寒问暖，关心他们的身体，打听他们最近的旅游计划。
李莉则和母亲说着体己话，抱怨工作的辛苦，吐槽同事的奇葩。其乐融融。
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而**和张桂兰，沉默地吃着饭，像是两个误入宴席的陌生人，
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小雨很乖，她似乎察觉到爷爷奶奶的情绪，
悄悄把自己碗里的一块排骨，夹到了张桂兰碗里。小声说：“奶奶，吃肉。”那一刻，
张桂兰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她赶紧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把那块带着孙女体温和心意的排骨，和着满心的酸楚，一起咽了下去。**看着这一幕，
心里堵得厉害。他放下碗筷，轻声说：“我吃饱了。”然后，默默地离开了餐桌，
回到了那个属于他们老两口的小小客房。门外的欢声笑语，清晰地传进来，
像是一场针对他们的、无声的凌迟。他坐在床沿，看着窗外这个城市璀璨却冰冷的夜景，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里，从来就不是他们的家。
他们只是两个免费的、不被尊重的、随时可以被替代的保姆和长工。
3最后根稻草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得毫无征兆。那是一个普通的周末早晨。
张桂兰照例早早起床，准备早餐。因为李莉前天随口提了一句想吃手工饺子，
她和**昨天特意去买了新鲜的前腿肉和韭菜，忙活了大半天。今天早上，
她煮好了满满一大盘水饺，热气腾腾地端上桌。李莉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看到桌上的饺子，
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她坐下，用筷子夹起一个，咬了一小口。然后，她放下了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