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酒店三楼，包厢门一推开，一股子烟酒混着菜味儿的热气就扑了出来。
屋里头坐着一圈人，男的女的，都三十上下，穿得人模狗样。桌上杯盘狼藉，
红的白的瓶子东倒西歪。陈劲站在门口，没动。他还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保安制服，
帽子夹在胳膊底下，头发有点乱，脸上带着刚从外面跑回来的风霜。“哟，这不是陈劲吗？
”一个粗嗓子喊起来。说话的是王皓，他坐在主位上，腆着个肚子，
手腕子上一块亮闪闪的表。他冲着陈劲摆手，“来来来，大班长来了，快，
给咱们大班长倒酒！”屋里的人目光都刷地一下，全落在了陈劲身上。有惊讶的，
有看好戏的，也有假装没看见，低头玩手机的。陈劲没说话，他走到桌边，拿起一个空杯子，
又拎起一瓶白酒，给王皓倒上。酒液咕嘟咕嘟地流进杯子，满到快溢出来才停。“哎，
对对对，就得是这个劲儿。”王皓满意地笑了，他端起酒杯，对着陈劲晃了晃，“大班长，
你现在可是体面人，保一方平安啊。不像我们，就是个做买卖的，浑身铜臭。来，
我敬你一杯，你随意，**了。”他说着，脖子一仰，一杯酒就灌进了喉咙里。
陈劲还是没说话，他给自己也倒了小半杯，端起来，跟王皓的空杯子碰了一下，
发出“当”的一声脆响。然后他也喝了，一口喝完，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放下杯子，
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一个女人的脸上。那女人叫林晓月，
穿着一条素净的裙子，安安静静地坐着，好像这屋里的热闹都跟她没关系。她也正看着陈劲，
眼神里有东西，一闪就没了。陈劲心里头，就跟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有点酸，有点麻。
他找个角落的空位坐下，谁也不理，就那么坐着。王皓那边还在说，唾沫星子横飞。
“……我跟你们说，现在这生意不好做，竞争压力大！但是呢，只要你路子对，就不怕！
上个月我那批货，光税就交了八十万！八十万啊！”他伸出手指头，在空中比划着，
一脸的得意。旁边的人赶紧附和。“王总牛啊！”“那可不，咱们班就属王总出息了！
”王皓听着这些话，脸上的肉都笑开了花。他一伸手，把林晓月往自己身边搂了搂，
“那也得有个人支持不是？我们家晓月，那可是贤内助！”林晓月被他搂着，身体有点僵，
脸上挤出一个笑，没说话。陈劲看着，手放在桌子底下，慢慢地攥成了拳头，又慢慢地松开。
他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有点烫，他吹了吹，喝了一小口。“哎，陈劲。
”王皓的声音又过来了，“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啊？我看你们这制服挺精神，
福利肯定不错吧？五险一金都交着呢？”一桌子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陈劲，等着他的回答。
陈劲放下茶杯，抬起头，看着王皓，声音不大，很清楚：“三千五。
”“噗——”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王皓也笑了，他往后一靠，椅子嘎吱一声响，
“三千五？不少不少，够吃饭了。哎，我说，你以前不是学习挺好的吗？怎么就……嘿嘿，
人各有命啊。”他没把话说完，但那意思，谁都能听明白。陈劲没理他，他又端起茶杯，
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林晓月忽然站了起来，小声说：“我……我去下洗手间。
”她从王皓身边挤出来，低着头，快步走出了包厢。王皓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
然后又把目光转向陈劲，眼神里全是挑衅。林晓月没去洗手间，她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
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玻璃上映出她的脸，有点模糊。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点凉。
身后有脚步声，她没回头。“你还好吗？”陈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林晓月转过身，
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还是那样子，瘦，眼神很静，好像什么都能装下。“挺好的。”她说。
“他对你……”“他对我挺好的。”林晓月打断了他，她看着陈劲的眼睛，“你呢？
你过得好不好？”陈劲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就那样。”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走廊里很安静，能听见包厢里传来的王皓的大笑。“陈劲，”林晓月忽然说，
“你今天不该来的。”“十年了，总得来看看。”陈劲说，“你变了。”“你也没变。
”“我变了。”陈劲说，“变得……不像人了。”林晓月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陈劲，
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他脸上什么都没有，就像一潭深水。就在这时候，
王皓的声音从包厢里传出来：“晓月！回来！喝一个！”林晓月浑身一颤，
像是被那声音烫了一下。她低下头，小声说：“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说完，
她转身就走，头也没回。陈劲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包厢门口。他站在那里很久，
直到走廊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陈劲回到包厢的时候，气氛更热闹了。
王皓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副扑克，正张罗着玩牌。“来来来，输了的罚酒！
不玩的不是兄弟！”他把牌往桌子上一摔，目光瞟向陈劲，“大班长，玩不玩？
别告诉我不会啊？”陈劲摇摇头。“啧。”王皓咂了下嘴，“真没劲。一个大活人，
跟个木头似的。晓月，你说是不是？”林晓月已经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她没看王皓，
也没看陈劲，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杯子。“人家陈劲现在有正经工作，哪跟咱们似的，
整天瞎混。”一个女同学打圆场。“什么正经工作？”王皓不乐意了，“站岗的？嗨，
我说陈劲，你那工作，我花钱雇个人干不行吗？你说你，当初要是听我的，跟我出来混，
现在能缺钱花？”他越说越来劲，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扔在桌子上，哗啦一声响。
“看见没？车钥匙。市里三套房。晓月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你呢？你给得了她什么？
”王皓的声音很大，整个包厢都回荡着。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着这场面。
陈劲的脸色还是没变，他看着桌上的那串钥匙，没说话。“怎么？没话说了？”王皓逼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俗？我告诉你，钱就是爷！有钱能使鬼推磨！你那点清高，能当饭吃吗？
”陈劲忽然开口了，声音很平静：“说完了？”王皓一愣：“啊？”“说完了就喝酒。
”陈劲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又给王皓倒上，“我陪你喝。”他端起杯子，
看着王皓。王皓被他这眼神看得有点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端起杯子：“喝就喝！谁怕谁！
”两个杯子碰在一起，两个人都干了。一杯烈酒下肚，王皓的脸更红了。他舌头有点大，
话也说得不利索了。“陈劲……我……我告诉你，今天……今天我就是……就是看不起你！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他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指着陈劲。“以前在学校……你学习好，
你当班长，你……你牛！现在呢？你现在就是一臭看门的！我……我踩着你脸！你信不信？
”他一边说，一边往陈劲这边走，脚下拌蒜，差点摔倒。旁边的同学想去拉他，
被他一把推开。“滚开！今儿……今儿我必须让他知道……知道谁……谁是爷！
”王皓走到陈劲面前，伸出手指头，差点戳到陈劲的鼻子上。“你……你跪下！你给我跪下！
我……我就给你一万块钱！不！十万！你跪不跪？”整个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劲身上。有人觉得王皓太过分了，有人在心里偷笑，
有人在等着看陈劲怎么收场。林晓月脸色煞白，她站了起来，嘴唇发抖，想说什么，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陈劲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抬起头，看着王皓那双通红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静，静得让人害怕。“再说一遍？”陈劲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
砸在每个人的心上。王皓被他这气势镇住了，酒都醒了一半。但他仗着酒劲，
还是硬挺着：“说……就说怎么了？我让你……跪下！你……你敢不……”他的话还没说完，
陈劲动了。没人看清陈劲是怎么动的。只看见他一伸手，就掐住了王皓的脖子。
王皓那肥硕的身体，在陈劲手里，就跟拎小鸡一样，被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双脚离地。
“呃……呃……”王皓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用手去掰陈劲的手，
却发现那手跟铁钳一样，纹丝不动。整个包厢的人都惊呆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刚才还嚣张跋扈的王皓，此刻像个破口袋一样挂在陈劲手上，
连话都说不出来。“陈劲！你干什么！快放手！”林晓月尖叫起来。陈劲没理她，
他看着王皓，眼睛里一点温度都没有。“我再说一次。”陈劲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
“道歉。”“呃……我……”王皓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给她道歉。
”陈劲的目光转向了林晓月。王皓的眼睛里露出了恐惧，他看着陈劲，那眼神，
像是在看一个魔鬼。“对……对不起……”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大声点。
”“对……对不起！”陈劲手一松，王皓就瘫软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包厢里还是一片死寂。陈劲看都没看地上的王皓一眼，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个号码。电话很快就通了。“喂，老张。
”陈劲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又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十分钟，天盛酒店三楼，
天字号包厢，清场。”“对，所有人。”“另外，查一下一个叫王皓的，
把他和他名下那家公司，所有的东西，五分钟内，发到我手机上。”“不用客气。
”陈劲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坐回了椅子上。
他端起面前那杯没动过的茶，慢慢地喝了一口。包厢里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