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天没亮就醒了。
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感觉这六年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如今，梦醒了。
我没有惊动任何人，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换上了一身我最喜欢的，也是压箱底很久的香云纱连衣裙。
对着镜子，我仔细地梳了梳头，甚至还破天荒地涂了一点口红。
镜子里的女人，虽然眼角有了皱纹，眼袋也有些浮肿，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
苏冉，你有多久没为自己活过了？
我对自己说，从今天起，为自己活。
我打开房门，客厅里一片狼藉。
昨晚他们吵架砸碎的杯子还躺在地上，沙发上扔着周元的外套，程佳的包也随意地丢在一边。
程佳睡在沙发上，蜷缩着身体，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皮肿得像核桃。
我没有理会她。
径直走进厨房，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烤了两片面包。
吃完我的早餐，我拿起我的包，里面装着那个至关重要的文件夹，准备出门。
就在我换鞋的时候，程佳醒了。
她看到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
“妈！您要去哪？”她冲过来，堵在门口，眼神里全是恐慌。
“我去哪，需要向你汇报吗？”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您……您是不是要去房管局？”她的声音在发抖，“妈，我求求您了，不要去！我们再谈谈好不好？”
“没什么好谈的。”我推开她，打开了门。
“妈！”她从背后死死地抱住我，放声大哭，“您不能这么对我！您是我亲妈啊！您走了，我们怎么办？乐乐怎么办？”
“你放手。”我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不放！您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门，我就……我就死给您看！”她开始说胡话。
我气笑了。
“死？你舍得吗？你死了，你那个‘大方’的婆婆会帮你养儿子吗？
你那个‘有担当’的老公会为你守身如玉吗？
程佳，别拿死来威胁我，这套对我没用。”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她浑身一颤，抱住我的手松了些。
我趁机挣脱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她绝望的哭喊声。
我的心，没有一丝动摇。
到了房管局，因为来得早，人还不多。
我取了号，坐在等候区，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手机响了，是周元打来的。
我直接挂断。
他锲而不舍地又打了好几个，我嫌烦，直接拉黑。
很快，程佳的电话也打进来了。
我同样拉黑。
然后，是一些陌生的号码，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他们搬来的救兵。
我统统挂断，最后干脆开了飞行模式。
世界清静了。
轮到我的时候，我把所有的材料递了进去。
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她看了看材料，又看了看我，有些惊讶。
“阿姨，您确定要办理这个‘附条件赠与’的撤销吗？
这个一旦办理，房产就会从您女儿女婿名下，变更回您的名下。
这可是大事，您跟家里人商量好了吗？”
“商量好了。”我点点头，“这就是我们商量的结果。”
小姑娘看我态度坚决，又仔细核对了一遍材料。
购房合同、全额付款凭证、银行流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事实：这套房产的全部款项，均由我一人支付。
而当初的赠与，是附带了“保障女儿婚姻生活，便于外孙就近入学”等隐形条件的。
如今，女儿的行为已经严重伤害了我的感情，这个“赠与”的基础已经动摇。
我的律师朋友说，这种情况，虽然麻烦，但在法律上是完全站得住脚的。
“好的，阿姨。材料是齐全的。不过这个流程需要房产证上的两名所有人都到场签字确认。您女儿女婿来了吗？”
“他们不来。”我说。
“那……那就办不了了呀。”小姑娘为难地说。
“我知道。”我胸有成竹，“我今天来，就是先提交材料，启动这个程序。
你们房管局这边，按照规定，会通知他们。
如果他们在规定期限内不来签字，或者不同意，我就会直接向法院提起诉讼。”
我把王律师的名片递给她。
“这是我的**律师，后续的事情，你们可以跟他联系。”
小姑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这不是来商量的，是来下最后通牒的。
她接过名片，点了点头：“好的，阿姨，我明白了。我们会按流程处理的。”
办完事，我走出房管局，感觉天都比刚才蓝了几分。
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外面找了个咖啡馆，给自己点了一杯拿铁，一块提拉米苏。
好久没有这样悠闲地享受过下午茶了。
这六年，我的时间被买菜做饭带孩子填满，早就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喜欢情调，热爱生活的女人。
我打开手机，取消了飞行模式。
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一堆微信消息瞬间涌了进来。
有程佳的，有周元的，有我弟弟的，有我弟媳的，甚至还有几个几百年不联系的远房亲戚。
不用看，也知道他们说什么。
无非就是劝我“大度一点”，“别跟孩子计较”，“家和万事兴”。
我冷笑一声，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在一边。
我慢慢地品着咖啡，吃着蛋糕。
就在这时，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是“王琴”。
我那个“大方”的亲家母。
呵，动作还挺快。
我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顺便开了免提。
我倒要听听，她要唱哪一出。
“喂？亲家母啊？”电话那头传来王琴热情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
“是我。”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哎哟，可算打通你电话了！我听佳佳说，你……你要把房子收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孩子们哪里惹你生气了？你跟我说，我帮你骂他们！”
她一上来就摆出一副通情达理，要为我做主的样子。
真是好演技。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年纪大了，手里没套房子不踏实。”我懒得跟她绕圈子。
“哎呀，瞧你这话说的！你的房子，不就是他们的房子嘛！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王琴的语气充满了“大度”。
“是吗？”我反问，“既然不分彼此，那不如你把你在老家的房子过户给他们？反正也是一家人嘛。”
电话那头的王琴噎了一下。
过了几秒，她才干笑着说：“亲家母，你真会开玩笑……我那老家的破房子，哪能跟你的学区房比啊……再说了，我那房子，将来是要留给我小儿子的。”
“哦，原来你的房子要留给你儿子，我的房子就活该给你儿子住，还要被你儿媳妇嫌弃？”
我的话直接撕破了她伪善的面具。
王琴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
“亲家母，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佳佳她就是不懂事，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为了几十块钱，你至于吗？你这样把他们赶出去，让街坊邻居怎么看？不是让人笑话我们两家吗？”
她开始给我扣帽子，拿面子来压我。
“我至于。”我说，“我辛辛苦苦一辈子，不是为了让别人笑话的。
王琴，我明确告诉你，这房子，我收定了。谁来劝都没用。”
“你……你这是要把孩子们往死里逼啊！”王琴终于装不下去了，声音尖利起来，
“他们两个年轻人，一个月挣多少钱你不知道吗？
你把房子收了，他们住哪？
乐乐上学怎么办？你这个当妈的，心怎么这么狠！”
“我狠心？”我笑了，“我把他们养这么大，给他们买房，给他们带孩子，贴钱贴力，
最后落得一句‘抠门’，一句‘不如你大方’。到底是谁狠心？”
“王琴，你别在这跟我演戏了。
你儿子不是给你打电话求救了吗？
你不是很大方吗？你不是心疼你儿子孙子吗？
行啊，你来啊，你把他们接走啊！你给他们买套新的学区房啊！”
“我……”王琴被我怼得哑口无言。
给她儿子买房？开什么玩笑！她自己还有个小儿子指望着她呢。
“你做不到，就给我闭嘴！”我毫不客气地说，“别在这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苏冉的女儿，还轮不到你来教育！”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胸中的郁结之气都散了不少。
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起身回家。
刚打开家门，就看到客厅里多了一个人。
我的女婿，周元。
他正坐在沙发上，满脸愁容地抽着烟，地上已经有好几个烟头了。
程佳坐在他旁边，眼睛红肿，看到我回来，立刻站了起来，却不敢靠近。
周元也赶紧掐了烟，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妈，您回来了。”
“嗯。”我点点头，换了鞋，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喝。
“妈，”周元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开口，“房子的事……我跟佳佳已经知道错了。
您看，能不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机会？”我看着他，“我给你们的机会还少吗？”
“我知道，我知道以前是我们不对，是我们没把您的付出当回事。”他态度很诚恳，“我跟佳佳都反省了。
以后，家里的开销我们自己来，绝对不花您一分钱。
我们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
您就……别把房子收回去了，行吗？就当是为了乐乐。”
他又拿孩子当挡箭牌。
我看着他，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周元，你妈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周元脸色一变。
“她说，她很心疼你们，觉得我太狠心了。”我继续说，“她说，既然我这个亲妈不管你们，她这个婆婆不能不管。所以，我给了她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程佳忍不住问。
我转向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建议她，把你们接回她家去住。或者，让她给你们再买一套学区房。”
程佳和周元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周元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让他妈给他买房？那比登天还难。王琴的钱，都攥得紧紧的，要留给她那个宝贝小儿子的。
程佳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她知道，她那个所谓的“大方”婆婆，在关键时刻，根本靠不住。
就在这时，程佳的手机又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脸色更白了，像是见了鬼一样。
她下意识地想挂断，但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有耐心，一遍遍地打。
我瞥了一眼来电显示，上面跳动着两个字——
“婆婆”。
程.佳手一抖，电话没拿稳，不小心按到了免提。
王琴那尖酸刻薄的声音，瞬间响彻了整个客厅。
“程佳！你妈是不是疯了！
她居然让我给你们买房！她以为她是谁啊？
我告诉你，你们俩的事，我管不了！
你赶紧给我儿子电话，让他跟你离婚！
我们周家，要不起你这种连自己亲妈都搞不定的媳妇！
还有，让他赶紧搬回来住，别在你家丢人现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