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我人就像浮在水里，但隔壁的笑声，却锋利得像一把刀。
那是我女朋友苏晚的声音，她笑得真开心，咯咯地响，像一串风铃。
她昨天还抓着我的手，哭着说我是她唯一的英雄，今天，她的笑声里，却多了个陌生的男人。
“楚医生，你真坏……轻点……”
苏晚的声音娇媚得能滴出水来，我从来没听过她这样说话。我拼命地想动，但身体像灌了铅。腰椎传来一阵阵钻骨的剧痛，那是刚抽完骨髓的后遗症。
我，江城，一个傻子。为了给患了白血病的苏晚捐骨髓，我瞒着父母，签了字。
“晚晚，这可是你说的。”一个磁性的男声响了起来，带着笑意，“为了你，我可是费了不少劲。那个姓江的，配型居然真的完美符合，简直是天赐的礼物。”
“哼，什么礼物。楚医生，你才是我的礼物。”苏晚的声音更腻了，“要不是你，江城那种蠢货，哪有资格给你……给我们的未来‘添砖加瓦’？他那点骨髓，就当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了。”
新婚贺礼。
贺礼。
我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血液好像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倒流，冲得我四肢百骸一片冰寒。
我躺在这边，为她忍受剧痛，献出骨髓。
她躺在隔壁，和她的主治医生，庆祝新婚？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摊牌？”楚医生的声音很冷静，像是在讨论一个手术方案。
“等他没用了再说呗。”苏晚满不在乎地说，“他现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得演好这出戏。等我病好了，你当上了科室主任，我就一脚踹了他。一个连工作都快保不住的穷设计师，也配得上我苏晚？”
“哈哈，说得对。宝贝儿，你放心，这次移植很成功。他的骨髓活性非常高，是最好的‘原材料’。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楚医生，你真好……唔……”
接下来的声音，是令人作呕的亲吻和嬉闹。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满嘴都是血腥味。那股铁锈味混着麻药的苦涩，疯狂地**着我的神经。
我不是英雄。
我他妈的是个祭品。
我的骨髓，是她苏晚，用来讨好新欢的投名状！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护士走了进来，她没开灯，只是借着走廊的光，低头看了看我的生命体征监测仪。
“江先生，你醒了？”她的声音很轻。
我睁着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那惨白的光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护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沉默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隔壁那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
“手术很成功。”她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说，“你救了她。你好好休息吧。”
她走了。
我闭上眼，两行滚烫的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顺着眼角滑进了冰冷的发丝里。
苏晚，楚天明。
我记住你们了。
我在病床上躺了三天。
三天里，苏晚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她就住在我隔壁的VIP病房，那个楚天明，也就是她的主治医生，更是把她的病房当成了自己的办公室，几乎寸步不离。
我所在的这个三人间病房，成了最好的听戏包厢。
我能听到楚天明怎么轻声细语地哄她喝药；能听到他怎么“不经意”地和她谈论下个月要去马尔代夫的蜜月旅行；甚至能听到他们在夜深人静时，那压抑不住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
他们毫不避讳。
或者说，在他们眼里，我，这个躺在隔壁、刚被抽干了骨髓的“供体”，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的心，也确实死了。
腰椎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远超出了正常的术后反应。我按了无数次呼叫铃，来的都是那个值班的小护士。
“江先生，楚医生说这是正常排异反应，忍忍就过去了。”
“可我感觉不到我的腿了……”我抓着床单，冷汗浸透了病号服。
“怎么会？”小护士也慌了，“我再帮你叫医生！”
她跑出去，不到五分钟，楚天明终于来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一尘不染的白大褂，金丝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冰冷的光。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实验台上的标本。
“江城，是吧？”他开口了，声音就是我那天听到的磁性男声。
我死死地盯着他。
他看了一眼我的病历，用笔敲了敲床尾的铁栏杆，发出“当当”的轻响。
“你的情况，有点特殊。”他用一种纯粹学术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口吻说，“骨髓穿刺手术，有极低概率会损伤到神经。很不幸，你好像就是那个‘极低概率’。”
我的血液，从头凉到了脚。
“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推了推眼镜，“你捐献的骨髓，救了苏晚。但你自己的下半身，可能会失去知觉。简单说，你可能会瘫痪。”
瘫痪。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猛地坐起来，想要抓住他的衣领，却因为腰部使不上力，又重重地摔了回去。后背撞在床板上，痛得我眼前发黑。
“是你……是你故意的！”我嘶吼着。
楚天明厌恶地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仿佛我是什么脏东西。
“江先生，请你冷静。”他冷冷地说，“手术风险，你已经签字确认过了。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只会对你的病情负责。至于你的妄想，我没兴趣听。”
就在这时，苏晚走了进来。
她穿着粉色的丝绸睡衣，外面披着楚天明的白大褂。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哪里还有半点白血病人的样子。
“阿城，你怎么了？”她一进来，就扑到我床边，抓住了我的手，眼泪说掉就掉，演技堪称完美。
“晚晚，他……”
“楚医生都跟我说了！”苏晚哭得梨花带雨，“阿城，你别怕，就算你真的站不起来了，我也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她哭得那么大声，那么“真诚”。
我看着她。
她的眼泪是滚烫的，但她的手，却是冰冷的。
我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了她的手指。
“滚。”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苏晚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阿城，你……你胡说什么？”
“我叫你滚！”我用尽全身力气，抓起旁边的水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玻璃碎裂的声音，无比刺耳。
楚天明一把将苏晚拉到身后，脸色阴沉得可怕：“江城，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动她？”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楚医生，你搞错了。”
我指着苏晚，一字一句地说：“我的骨髓，是她送给你的彩礼。你现在，带着你的‘彩礼’，给我滚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