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花园里,沈思玉正坐在那架她出嫁前爹爹亲手打的秋千上,晃着裙摆,一派自在。
她竟敢登堂入室,堂而皇之地用着属于她的东西?
比她更激动的是谢南萧。
他快步冲过去,左右扫了眼,脸色阴鸷地攥住沈思玉的肩:
“你疯了?谁让你来的!我说过,小鱼儿在时,你不许过来!”
听到他的低吼,沈思玉眼圈一红,伸手抱住他的腰,声音发颤:
“我想你……夫兄,你今晚明明说要陪我的。”
谢南萧冷着脸拉开她:“别胡闹,这几日我得陪她,过几日再找你。”
沈思玉哪里肯依,手摸着他的小腹撒娇:“不要,我就要你今晚陪我!”
她黏着蹭了蹭,谢南萧起初还绷着脸推拒,可没撑片刻,便扣住她的后脑,低头狠狠吻了下去。
两人在谢府的花园,吻得难分难舍。
沈思玉的手滑入他浴袍下摆,眼看就要擦枪走火,谢南萧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推开,“够了!”
沈思玉踉跄了下,却又立刻缠上来,指尖勾着他的脖颈,凑在他耳边腻腻歪歪道:
“夫兄,今晚……做你最喜欢那个。”
谢南萧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闭了闭眼。
最终,他松了劲,“好,我今晚陪你。你先从侧门走,我等会儿就出来。”
沈思玉露出得逞的甜笑,踮脚在他脸颊印了下,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谢南萧左右环顾,又把浴袍上的褶子捋平,确认没留下半分痕迹,才转身朝里屋走。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岳池鱼早从廊下退回,此刻正坐在窗台下,手里捏着把小剪刀,静静剪着这十三年来,他们往来的每一封锦书。
信太多,她今天剪一点,明天剪一点,连路过的小丫鬟都好奇地问过她在剪什么。
可谢南萧从她身旁经过数次,竟从未低头看一眼。
甚至是,她把两人的婚书剪成窗花贴在恭桶上,他坐在上面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望着守灵的方向轻笑。
是啊,满心满眼都装着新欢的男人,又怎会留意旧人正在将过往一寸寸剪碎...
谢南萧推门进来,第一句话便是:“小鱼儿,我有事与你商议。”
岳池鱼头也没抬,“嗯,我也有事与你说。”
“你先说。”
他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掠过她手中裁纸的银剪,终于发出疑问:“剪什么呢?”
剪刀的刃口冰冷而锋利。
她独坐于昏黄烛影里,指间捏着那页泛黄的信笺。
上面是他少年时笨拙而真挚的笔迹:
「小鱼儿,今日在岳伯伯校场看你练剑,阳光穿过你的鬓发,真好看。」
唇角牵起极淡的弧度,她仰头把那点热意逼了回去,执起银剪。
利刃张合,恰将‘真好看’三字裁成两半。
“收拾些碍眼的旧物。”
谢南萧看着满地碎布,挺不满意皱了下眉,“既是要扔的秽物,何不直接烧了?撒得满屋都是。”
“是啊。”她轻轻碾过纸屑,声线平静无波,“秽物原该这般处置。“
谢南萧觉出她语调异常,但赶时辰,也未深究,“小鱼儿,你究竟想说什么?”
岳池鱼放下剪刀,定定望着他:
“谢家主母的位置,我不坐了。”
这话让谢南萧猛地一惊,刚要开口,岳池鱼已拿出那枚主母印,轻轻摆在桌上:
“这位置太累,我想腾出手,带着父兄的牌位回乡下安葬。”
谢南萧盯着她平静的侧脸,打量了片刻,似在分辨她是不是赌气:
“那我向朝廷请几日假,过几天陪你一起回去。”
“不必,我一个人去就好。毕竟在谢家,你母亲连我父兄的牌位都容不下,你跟着去,反倒让我难办。”
谢南萧眸中闪过丝愧疚,点头道:“这印你先拿回去,府里的事你暂时别管,等安葬好岳父他们……”
岳池鱼深呼吸打断,“你呢,想和我说什么?”
谢南萧犹豫一下,“本想这几日好好陪你,可方才收到消息,边关流寇作乱,我不得不立刻过去安定。你乖乖在家等我,忙完这件事,我再好好陪你。”
他攥着掌心,紧张地等着她回应。
可岳池鱼只是缓缓抬眸,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让谢南萧心头猛地一沉——
什么时候起,他的小鱼儿眼里没了光?
从前那双总含着亮的眸子,如今只剩一片沉寂,像蒙了层灰的湖水。
他喉结发紧,不自觉地朝她伸手,想把人搂进怀里:“小鱼儿,你……”
在快碰到的瞬间,岳池鱼不动声色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轻勾下唇,声音轻轻淡淡,“去吧,去安定流寇。”
她的语气依旧是从前的温柔,甚至帮他理了理衣襟上落下的碎发。
这模样终于让谢南萧彻底放下心。
他不再纠结她的冷淡,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等我回来,咱们一起过生辰。”
话音落,他便转身往外走,很快,院外传来清脆的马鞭声。
岳池鱼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讽刺。
一起过生辰?
谢南萧,只有你自己。
往后余生,都只有你自己。
她立在二楼台阶,望着那急切远去的背影,静静看了许久。
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恍惚间竟见十八岁的谢南萧笑着回头,对她大喊:“往前走,别原谅他。”
直到第一缕晨曦刺破天际,岳池鱼才死心般闭上眼睛。
转身回到屋内,她将案上那盘栗子糕,连同主母印一起扔进泔水桶。
而后小心带上父兄牌位,拎起早已收拾妥当的包袱,没有再看这府邸一眼,径直推门而出。
三年前,谢南萧红着脸说要护她一辈子时,她是真的相信,他们会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没想到十九岁,会是这样的支离破碎,看着一个男人变得面目全非就像被人挖掉一半的血肉。
可是,她真的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