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新婚夜的杀机辽东,铁掌帮总舵。红绸如血,
从高耸的门楣一直泼洒到演武场的每一个角落。锣鼓铙钹的声音震耳欲聋,
混杂着江湖豪客们粗放的谈笑,几乎要将屋顶的瓦片掀翻。
今日是铁掌帮少主雷破山大喜的日子,新娘是关内来的,据说姓苏,美得不似凡人。
吉时将至,宾客盈门,喧嚣鼎沸。然而,这份喜庆被一声凄厉的尖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声音来自后院新房。人群蜂拥而去,只见新房门外,陪嫁的丫鬟面无人色,瘫软在地,
手指着紧闭的房门,抖得说不出话。铁掌帮帮主,“开山铁掌”雷万钧,面色阴沉,
排众上前,运足内力,一掌震开房门。房内,红烛高烧,锦绣堆叠,一切陈设整齐,
唯独不见新娘踪影。梳妆台上,一张雪白的宣纸被一枚染血的凤簪钉着,纸上字迹蜿蜒扭曲,
是用鲜血写就:“妾乃狐妖转世,今夜必取新郎性命。”满堂宾客,哗然!狐妖?**?
取命?这诡异的字眼像冰水泼入滚油,瞬间炸开了锅。惊疑、恐惧、窃窃私语,
无数道目光射向站在雷万钧身旁,一身大红喜服的雷破天。雷破天身形魁梧,
面容继承了其父的刚毅,此刻面对这惊天变故,他脸上却无半分惊惶。
他甚至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起初压抑,随即越来越大,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狂放与讥诮。
“狐妖?取我性命?”他猛地伸手,一把扯下那**,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其撕得粉碎,
“我早知道!”知道什么?众人还未及咀嚼这话里的意味,异变再生!呼——!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席卷整个庭院,刮得人衣袂翻飞,睁不开眼。
那风中带着一股子刺骨的寒意和若有若无的腥气。下一瞬,噼啪之声连响,院内院外,
所有高燃的喜烛,在同一刹那,尽数熄灭!不止是蜡烛,连廊下、树上悬挂的无数大红灯笼,
也仿佛被无形之手浸入了幽冥鬼火之中,光芒骤变,化为一片惨惨的碧绿!整个铁掌帮总舵,
顷刻间被笼罩在这诡异的绿光之下,如同鬼域。宾客大乱,
惊叫、推搡、兵刃出鞘的声音响成一片。碧光只持续了短短几个呼吸。风停,光复。
庭院四周的牛油巨烛和灯笼,几乎在同时重新亮起,恢复了正常的暖黄光晕。
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只是一场集体幻觉。人们惊魂未定,慌忙四顾。然后,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新郎雷破天,消失了。就在他父亲雷万钧的身边,
就在这满堂宾客的注视之下,前一瞬还在狂笑的身影,
此刻原地空余一件飘落在地的大红喜服。人,不见了踪影。……十年后。辽东,黑水镇。
这里已是边关苦寒之地,风沙常年裹挟着霜雪,吹打着低矮的土坯房。镇子小得可怜,
只有一条主街,街尾那家“老马记”酒肆,是镇上唯一能寻点热闹的地方。酒肆里,
光线昏暗,充斥着劣质酒水和汗膻混合的气味。几个穿着破旧皮袄的汉子围着火塘,
默默啜饮着碗里的烧刀子。柜台后,老板老马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杯子。这时,
靠墙的阴影里,一个佝偻的身影动了一下。那是个瞎子,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色长衫,怀里抱着一把看不出本来颜色的三弦。他摸索着,
从脚边一个破旧的布囊里,取出一块磨得锃亮的铁片,和一根小小的铁棒。
“叮——”铁片被敲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压过了酒肆里所有的嘈杂。
瞎子抬起头,他那双灰白无神的眼珠对着虚空,干裂的嘴唇翕动,一把苍凉嘶哑的嗓子,
伴着若有若无的三弦单音,唱了起来:“说一回,辽东地,风雪漫苍茫……”“铁掌帮,
威名赫,喜字贴高墙……”“怎料想,新娘子,不是凡间女……”“**现,狐影飘,
烛灭绿光寒……”他的唱词古老而含糊,调子拖得很长,像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叹息。
酒客们似乎习以为常,依旧喝着酒,只有零星几人,在他唱到“铁掌帮”和“狐妖”时,
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狂笑儿郎知因果,
吉服落地人无踪……”“……十年光阴如流水,雪泥鸿爪各西东……”唱到这里,
三弦声微微一顿。角落里,一个独坐的汉子缓缓抬起了头。他戴着遮风的斗笠,
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满是风霜刻痕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他面前桌上放着一碗酒,
早已冰凉,未曾动过。他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里,空荡荡的,
似乎本该悬挂着什么。瞎子的声音愈发低沉,
带着一种鬼气:“……都说那狐妖魅世把人缠……”“……谁曾见,高墙内,
人心**涎……”“……那一夜,非是妖邪来作乱……”唱词戛然而止。瞎子像是被呛到般,
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佝偻的身子都在颤抖。
他慌忙端起面前那碗不知谁施舍的、早已冷透的粗茶,喝了一口,顺了顺气。然后,
他抬起那张布满褶皱和污垢的脸,灰白的眼珠茫然转动,仿佛在感知着酒肆里无形的空气,
嘴角牵起一个似哭似笑的弧度,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
喃喃道:“血……是冷的……簪子……真亮啊……”“叮。”铁片再次被敲响,
余音在寂静的酒肆里颤动着。那独坐的斗笠客,搭在桌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第二章十年生死“叮。”铁片的余音还在浑浊的空气里颤动,
像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勒紧了酒肆里某些人的呼吸。那独坐的斗笠客,搭在桌沿的手指,
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整个人如同冻土下蛰伏的兽,
在那一瞬间,泄露出一丝极淡、却足以刺破这沉闷空气的锐气。角落里,
另外两个一直闷头喝酒的汉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的手,无声地按向了腰间的短刀刀柄。
动作轻微,却逃不过真正猎食者的眼睛。斗笠客没动。瞎子仿佛对这一切毫无所觉,或者说,
他早已习惯。他慢吞吞地收起铁片和三弦,摸索着拿起靠在墙角的竹杖,颤巍巍地站起身,
向门口挪去。竹杖点地的“笃笃”声,在过分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走到门口,
掀开那厚重的、抵御风寒的破旧皮帘,一股凛冽的、夹杂着雪沫子的风立刻灌了进来,
吹得他灰白的头发和破旧长衫猎猎作响。他没有立刻出去,反而停住了,微微侧过头,
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望”向了斗笠客的方向。“客官,”瞎子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这辽东的风,十年了,还是这个味道……血腥气,埋不住。”话音未落,他已一步踏出,
身影消失在皮帘之后。几乎是同时!那两个按着刀柄的汉子猛地起身,桌椅被带得一阵乱响,
他们像两只扑食的鹞鹰,一左一右,直冲向门口!目标,赫然是那刚刚离去的瞎眼说书人!
酒肆里的其他酒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住,连老板老马擦杯子的动作都僵在了半空。
只有那斗笠客,动了。他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回头。就在两名汉子与他擦肩而过的刹那,
他放在桌下的手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嗤!嗤!”两声极轻微的,如同裂帛般的声响。
那两名前冲的汉子身体猛地一顿,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绊住,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他们的喉咙处,各多了一道细密的血线。血线迅速扩大,鲜血汩汩涌出。他们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向依旧背对着他们、仿佛从未动过的斗笠客,然后软软地栽倒在地,
手脚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酒肆里死一般的寂静。斗笠客缓缓站起身,
丢下几枚铜钱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依旧没有看地上的尸体,
也没有看那些吓得面如土色的酒客,径直走向门口。他掀开皮帘,外面是昏沉的天光,
和漫天飞舞的、越来越密的雪沫子。街道空旷,那瞎眼说书人佝偻的背影,
在风雪中已走出几十步远,竹杖点在覆了一层薄雪的青石板上,留下浅浅的印记,蜿蜒向前。
斗笠客压低了帽檐,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风雪更急了。瞎子的竹杖声“笃笃”作响,
在寂静的街道上传递出奇特的节奏。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踏得很稳,
仿佛对这条路熟悉到无需用眼。斗笠客跟在后面,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的脚步落在雪上,悄无声息。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黑水镇唯一的主街,走向镇外。
房屋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枯黄的草甸和嶙峋的怪石。风声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末,
视野变得模糊。前方的瞎子,突然拐进了一片枯木林。斗笠客脚步微顿,随即跟上。
林子里光线更暗,枯枝在风中发出“嘎吱”的怪响。瞎子的身影在光秃秃的树干间若隐若现。
又跟了一段,瞎子在一棵特别粗壮、已然枯死的老槐树下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
面对着斗笠客跟来的方向,灰白的眼珠“看”着虚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跟了这么久,
”瞎子的声音在风雪的呜咽中显得异常平静,“客人是想听完全本的书,
还是……想问十年前的那桩旧案?”斗笠客在距离他三丈之外站定,缓缓抬起了头,帽檐下,
露出一张被风霜深刻、却依旧能看出昔日刚毅轮廓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
沉静得像两口深潭,里面却翻涌着十年都未曾熄灭的暗火。他没有回答瞎子的问题,
而是反问,声音低沉沙哑:“你唱词里说,‘高墙内,人心**涎’。”风雪卷过枯枝,
发出尖锐的哨音。瞎子的嘴角,慢慢扯出一个极其古怪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铁掌帮的‘铁掌’,刚猛无俦,能开碑裂石。”瞎子答非所问,声音飘忽,
“可若练到极高深处,掌心会有一线赤红,宛若朱砂……雷少帮主,您说,是也不是?
”斗笠客——或者说,十年前于新婚之夜诡异失踪的雷破天,瞳孔骤然收缩!
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微微握紧。掌心皮肤下,
似乎有一道细微的、灼热的痕迹在隐隐跳动。瞎子仰起头,
任由冰凉的雪粒落在他布满褶皱的脸上,喃喃道,像是在对风雪倾诉,
……让人看不清……那掌心……到底是何颜色……”第三章瞎子看见的真相风雪卷过枯枝,
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瞎子那句“快得……让人看不清……那掌心……到底是何颜色……”像一根淬了冰的针,
狠狠扎进雷破天的耳膜,直透心底。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掌心那道隐秘的、灼热的痕迹,仿佛被这句话点燃,剧烈地搏动起来。铁掌功练到极处,
掌心一线赤红,宛若朱砂,这是铁掌帮最大的隐秘,非核心弟子不可知。这瞎子,如何得知?
“你是谁?”雷破天的声音比这风雪更冷,每一个字都带着十年积压的寒意。瞎子没有回答。
他那张布满褶皱和污垢的脸,在灰白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僵硬。他微微侧着头,
像是在倾听风雪之外的声音,又像是在回忆极其久远的事情。
“那血……是冷的……”瞎子喃喃,声音愈发飘忽,带着一种梦游般的腔调,
“簪子……真亮啊……从……从后面……递过来……”他的话语破碎,不成章节,
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了雷破天尘封十年的记忆之锁!不是密室!不是新房!
记忆的碎片轰然炸开,带着血腥气和刺骨的寒意。是婚宴前,
宾客未至之时……后院那间用来临时存放礼物的僻静厢房!他被人从后面捂住口鼻,
一股奇异的甜香直冲脑海,力量迅速流失……挣扎中,眼角余光瞥见……一只苍白的手,
握着一枚凤簪,簪头尖锐,沾着殷红的血,正缓缓递到他的眼前……那握着簪子的手,
袖口有一圈熟悉的、以金线绣出的云雷纹!是铁掌帮核心子弟服饰的标记!紧接着,
后颈一阵剧痛,他便彻底失去了知觉。再醒来,便是身在那布置成新房的诡异房间,
手里攥着那张莫名其妙的**,耳边是破门而入的喧嚣和父亲雷万钧惊怒的吼声。
一切发生得太快,那被迷晕、被构陷的短暂记忆,
竟被后来更离奇、更轰动的事件冲击得支离破碎,模糊不清,直到此刻,
被这瞎子用只言片语,硬生生从脑海深处重新挖了出来!“你看见了!
”雷破天猛地踏前一步,积雪在他脚下发出咯吱的**。强大的气势如同实质,
卷起地上的雪沫,向瞎子压迫过去。“那天晚上,你看见了什么?!”瞎子被他气势所慑,
佝偻的身子晃了晃,向后退了半步,背脊抵住了那棵枯死的老槐树。
他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恐惧和茫然的神色,双手胡乱地在身前挥舞着,
仿佛要驱散什么可怕的景象。
“看见……没看见……瞎子……瞎子什么也看不见……”他语无伦次,灰白的眼珠急速转动,
“血……好多血……假的……都是假的……”他突然抱住头,
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身体顺着粗糙的树干滑坐到雪地里,蜷缩起来,
瑟瑟发抖。
“他们……他们会杀了我的……会像杀……杀那个送酒的哑巴一样……”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哑巴……他只是碰巧……碰巧看到了马车……从……从后门……”送酒的哑巴?
后门的马车?雷破天的心猛地一沉。他记得那个哑巴,是总舵外常年给厨房送酒水的,
为人老实勤快,就在他“失踪”后没多久,据说失足掉进冰窟窿里淹死了。当时无人起疑,
如今听来,竟是灭口!这瞎子知道得太多,多到足以引来杀身之祸。刚才酒肆里那两个汉子,
恐怕只是第一波。风雪更急,天色愈发昏暗。雷破天看着蜷缩在雪地中,
神智似乎已不太清醒的瞎子,眼神复杂。这十年,他隐姓埋名,远遁边关,
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苦苦追查真相,却总是迷雾重重。这瞎子是十年来,他遇到的第一个,
可能握有当年关键线索的人。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些:“告诉我,
马车去了哪里?谁安排的马车?”瞎子只是拼命摇头,把脸埋进膝盖里,
含糊地重复着:“不能说……说了会死……狐妖……狐妖会索命……”狐妖?
雷破天眉头紧锁。那所谓的“狐妖”新娘,苏氏,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是被害者,
还是……同谋?亦或,她也只是这巨大阴谋中的一颗棋子?他伸出手,想将瞎子拉起来。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瞎子肩膀的刹那——“咻!”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
穿透风雪的呼啸,从侧面急速袭来!目标,直指瞎子的后心!雷破天反应快如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