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晚风裹着柏油路的热气,黏在林晚**的胳膊上,像一层化不开的糖。
她扶着孕八个月的肚子,每走一步,帆布鞋底都要在沥青路上粘一下,
发出轻微的“撕拉”声——那是周贵早上刚给她刷干净的鞋,
现在鞋尖已经沾了圈灰黑色的印子。手机屏幕亮了第三次,
定位APP上“星空网吧”的红点依旧稳稳停在两条街外,
可听筒里始终只有“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的机械提示音。林晚咬了咬下唇,
摸了摸肚子里突然踢动的小家伙,又加快了脚步。傍晚周贵出门时,
还蹲在她面前把耳朵贴在肚皮上,声音软乎乎的:“闺女乖,爸爸去给你买草莓冰淇淋,
半小时就回来。”可现在快九点了,冰淇淋没见着,人倒像被网吧粘住了似的。
路过街角便利店时,林晚进去买了瓶冰镇矿泉水,贴在发烫的脸颊上降温。
收银台的张阿姨看着她的肚子叹气:“这么晚怎么一个人出来?你家先生呢?”“去网吧了,
电话打不通。”林晚拧开瓶盖,水流过喉咙时,才压下一点心慌。“那地方乱得很,
前几天还有小伙子打架,流了好多血。”张阿姨往网吧方向瞥了眼,“你可得小心,
实在不行我陪你过去?”“不用了阿姨,我自己能行。”林晚笑了笑,心里却更慌了。
她谢过张阿姨,攥着还剩大半瓶的矿泉水,继续往网吧走。
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感应到她的紧张,又轻轻踢了两下,林晚赶紧停下脚步,
双手托着肚子小声哄:“乖啊,妈妈马上就找到爸爸了。
”网吧玻璃门上的“禁止吸烟”标语被油烟熏得发灰,推开门的瞬间,
浓烈的烟味混着泡面的油腻味扑面而来,呛得林晚直咳嗽。网管小宇正趴在前台打游戏,
听见动静抬头,手里的鼠标“啪嗒”掉在桌上:“嫂子?你怎么来了?贵哥在最里面呢!
”他的嗓门不小,原本嘈杂的网吧突然静了下来。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停了,
十几个脑袋齐刷刷转向门口,有人嘴里叼着的烟还在燃着,烟灰簌簌落在牛仔裤上。
林晚尴尬地往里走,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影,
很快就看见靠窗的沙发——周贵穿着那件她去年给他买的蓝色连帽衫,帽子扣在头上,
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屏幕里闪烁的游戏画面把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而他那部黑色手机,正卡在键盘和桌沿的缝隙里,屏幕亮着,
三个未接来电的提示全是她的名字。“周贵。”林晚轻轻喊了一声,声音被空调风卷着,
刚好飘到周贵耳边。他像是没听见,手指还在继续动。
直到旁边染着黄毛的小子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贵哥,嫂子来了。”周贵猛地抬头,
帽子滑下来,露出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他看见林晚站在烟雾里,手紧紧护着肚子,
鬓角的碎发粘在汗湿的皮肤上,脸色有些发白,瞬间就慌了。他猛地站起来,
键盘被带得“哐当”撞在桌腿上,鼠标线缠在椅脚上,扯得电脑屏幕晃了晃,
屏幕里的游戏角色瞬间被对手击倒。“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等着吗?
”周贵快步走过来,伸手就想扶她的腰,手指刚碰到她的衣服,就被旁边的声音打断。
“哟,这阵仗可真不小。”赵磊叼着烟从旁边的沙发上站起来,烟蒂在烟灰缸里摁了摁,
火星溅起又熄灭。他跷着二郎腿,牛仔裤膝盖处沾了块明显的油渍,目光扫过林晚的肚子时,
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贵贵,挺个大肚子都来抓你,这又不是捉奸,至于吗?
不就怀个孕嘛,当娇宝贝儿供着?男人连上网的自由都没了?”烟圈慢悠悠飘到林晚面前,
她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怕烟味呛到肚子里的孩子。周贵的耳根瞬间红了,
像是被“捉奸”“没自由”这几个字戳中了什么,
扶着林晚的手也紧了几分:“你少说两句。”“我这不是替你抱不平嘛。”赵磊摊摊手,
目光落在林晚汗湿的领口,语气里的嘲讽更浓了,“嫂子也真是,
这么热的天怀着孕还跑出来,万一出点事,贵贵不得急死?”这话听着像关心,
可谁都听得出里面的刺。林晚攥着手机的掌心沁出了汗,指节泛白:“打电话你不接,
我担心你。”“我手机卡在键盘缝里了,没看见。”周贵的声音有点虚,
他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俩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调侃,让他觉得脸上发烫,
“咱们先回家,有话回家说。”“担心你出事是我错了?
还是赵磊说的‘气管炎’让你觉得丢人了?”林晚的声音发颤,不是怕的,是气的。
周围有人低低地笑了,赵磊也跟着笑:“嫂子这话说的,我就是随口开玩笑。贵贵,
你看你把嫂子惯的,脾气都大了。”周贵的脸更红了,
他拉着林晚的胳膊往外走:“别在这儿闹,回家!”林晚被他拉着走,
肚子里的孩子像是不满,又踢了她一下。她挣开周贵的手,
自己慢慢往门口挪:“我自己能走。”出了网吧,晚风吹在脸上,终于驱散了些烟味。
周贵推着电动车过来,想扶她上车,林晚却绕到后座,自己慢慢坐了上去。电动车启动时,
她伸手抓住周贵的衣角,布料上还沾着网吧的烟味,让她心里更堵。“你刚才那样,
让我在兄弟面前太丢人了。”周贵的声音透过头盔传过来,闷闷的。林晚靠在他背上,
肚子顶着他的腰,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我怀着你的孩子,大晚上走两条街找你,
就为了让你丢人?”周贵没说话,电动车骑得飞快,晚风卷着争吵的余温掠过路灯。
路过那个坏了的路灯时,黑暗里突然窜出一只猫,周贵猛地刹车,林晚没坐稳,差点摔下去,
幸好及时抓住了车座扶手。“你慢点!”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周贵停下车,
路灯的光从侧面照过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摘下头盔,
额头上全是汗:“林晚,他就是随口说说,你能不能别这么敏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他是什么人我清楚,他没有坏心眼。”“没有坏心眼?”林晚看着他,眼泪越掉越凶,
“他第一次见我,就跟你说我‘看着社会,不好管’,你忘了?
那时候你还笑着把我往身后藏,说我乖。现在怎么了?就因为他说我两句,
你就觉得我给你丢人了?”周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重新戴上头盔,
发动电动车:“先回家,别让孩子跟着受罪。”那夜他们分房睡。林晚躺在主卧的大床上,
摸着肚子里轻轻踢动的小家伙,眼泪把枕巾湿了一大片。她翻了个身,
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情侣相册——第一页是他们的订婚照,她穿着白色的裙子,
头发还是漂得发亮的金黄色,周贵穿着西装,搂着她的腰,笑得眼睛都眯了。
照片旁边放着周贵送她的第一份礼物:一条银色的手链,
上面刻着“贵”和“晚”两个字,是他们名字的缩写。林晚伸手摸了摸手链,
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心里却暖不起来。隔壁客房传来周贵翻身的声音,林晚知道他也没睡。
可她不想妥协,她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周贵,是他看不清赵磊眼底的嫉妒,
是他把所谓的“兄弟情”看得比她和孩子还重。第二天早上,
林晚是被厨房传来的煎蛋香味弄醒的。她睁开眼,阳光从窗帘缝里照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肚子里的孩子踢了踢她,像是在提醒她该吃早饭了。
她慢慢坐起来,刚走到卧室门口,就看见周贵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他穿着灰色的家居服,
眼底带着红血丝,显然也没睡好。“醒了?”周贵的声音有点沙哑,
“我做了你爱吃的草莓蛋糕,还有煎蛋和牛奶。”林晚没说话,走到餐桌前坐下。
桌上的白色陶瓷盘里,两个煎蛋的边缘煎得金黄,旁边是一杯温牛奶,
杯壁上还印着粉色的小兔子——那是她怀孕后特意买的杯子。
最边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草莓蛋糕,上面的草莓还沾着水珠,显然是周贵一大早去超市买的。
“对不起。”周贵坐在她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认错的孩子。
他指尖摩挲着腕上的情侣手链,银链被磨得发亮,“昨天不该说你丢人,也不该跟你吵架。
”林晚用叉子叉起一块蛋糕,放进嘴里。草莓的酸甜和奶油的香甜在嘴里散开,
可她却尝不出以前的味道。“赵磊天天叫你上网,真的只是上网?”她抬起头,
看着周贵的眼睛。周贵的眼神闪了一下,随即苦笑:“不然呢?他最近跟他女朋友吵架,
心情不好,就想找我出去散散心。我跟他说了,你怀着孕,我不能总出去,
可他总说‘男人不能总围着老婆转’,我也没办法。”“没办法?”林晚放下叉子,
“你可以跟他说清楚,你现在是要当爸爸的人了,不能像以前一样天天瞎混。可你没有,
你只是敷衍我,然后偷偷出去。”周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他拿起牛奶,
递到林晚面前:“先喝牛奶,凉了对孩子不好。”林晚接过牛奶,喝了一口,温温的,
刚好入口。她知道周贵不是故意要骗她,可他对赵磊的纵容,还是让她心里不舒服。
上午十点多,林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闺蜜苏晓发来的微信。
苏晓发来一张截图,还附带一条语音:“晚晚,你快看你们小区业主群,有人在说你坏话!
”林晚点开截图,是“幸福里小区业主群”的聊天记录。
一个匿名账号发了条消息:“3栋那个怀孕的黄头发女人,
昨天晚上跟一个陌生男人在网吧门口拉扯,看着不像她老公啊,不知道是不是有情况。
”下面立刻有人附和:“真的假的?我昨天晚上好像也看见她了,挺着个大肚子,
跟个男的站在网吧门口吵架。”“现在的女人真是,
怀着孕还不老实……”“听说她陪嫁挺多的,会不会是嫌弃她老公了?”林晚的手开始发抖,
她接着往下翻,看见赵磊的头像在下面回复:“可能是误会吧,贵哥最近工作忙,
嫂子一个人在家心情不好,可能是跟朋友闹了点矛盾。大家别瞎猜,影响不好。
”“他这是帮你澄清还是泼脏水啊?”苏晓的语音又发了过来,
“什么叫‘跟朋友闹矛盾’?他明明知道你是去找周贵的,还这么说,
就是故意让别人误会你!我看他就是嫉妒你陪嫁多,嫉妒周贵对你好,
故意挑拨你们俩的关系!”林晚盯着截图里“黄头发女人”几个字,心里又气又委屈。
她想起自己怀孕后,因为激素变化,情绪本来就不稳定,现在又被人这么造谣,
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放下手机,走到阳台,想透透气。阳台的晾衣架上挂着周贵的衣服,
她伸手摸了摸,还带着阳光的味道。这时,她突然想起怀孕初期整理衣柜时,
翻出的那本周贵的高中日记。当时她觉得好玩,就翻了几页,
其中有一页写着:“今天赵磊跟我说,他妈妈把拆迁款全给了他哥哥,他一分钱都没拿到。
他说他以后只能靠自己,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真希望他能开心点。以后我有钱了,
一定要帮他。”林晚当时还跟周贵开玩笑:“你以前还挺讲义气的嘛。
”周贵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当然,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可现在想想,
赵磊是不是从那时候起,就开始嫉妒周贵了?嫉妒周贵有个幸福的家,嫉妒周贵能顺利结婚,
甚至嫉妒周贵能娶到她?就在林晚胡思乱想的时候,门铃响了。她透过猫眼一看,是赵磊,
手里拎着两箱牛奶,包装上印着“纯牛奶”的字样。林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嫂子,听说你昨天生气了?”赵磊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
“我特意买了两箱牛奶,给你赔罪。你别跟贵哥生气,他就是死要面子,心里还是疼你的。
”林晚没让他进来,靠在门框上:“不用了,你拿回去吧,我们家还有牛奶。”“别啊嫂子,
”赵磊把牛奶往门里递了递,“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孕妇喝了好。贵贵命真好,
娶到你这么大度的老婆,又漂亮,家里条件又好。不像我,找个女朋友,
家里条件不好就算了,还有个哥哥,她妈妈还偏心她哥哥,以后肯定是个累赘。
”他的目光扫过客厅里的钢琴——那是林晚的陪嫁,黑色的钢琴漆亮得能照出人影。
林晚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手一直在不停地摩挲牛奶箱的把手,
指腹在纸箱上留下了几个浅浅的指纹。
林晚突然想起周贵以前跟她说过的话:“赵磊撒谎的时候,总爱摸东西,
你以后要是看见他老摸东西,就知道他在骗人了。”现在赵磊的样子,不就是在撒谎吗?
他说给她赔罪,其实是想来看她有没有真的生气;他说羡慕周贵,
其实是在嫉妒;他说自己女朋友不好,其实是在贬低别人,抬高自己。“你还有事吗?
没事的话我就关门了,我有点累。”林晚不想再跟他废话,语气冷淡。
赵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原样:“那行,嫂子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贵哥回来我跟他说一声,让他多陪陪你。”说完,他把牛奶放在门口,转身走了。
林晚看着门口的两箱牛奶,心里一阵恶心。她弯腰想把牛奶挪到一边,
却无意间瞥见纸箱上的生产日期——已经过期半个月了。林晚愣了一下,随即冷笑。
赵磊就是这样,连送东西都这么敷衍,还想装出“关心”的样子。她没打算要这牛奶,
等周贵回来,就让他把牛奶还给赵磊,顺便问问他,
是不是觉得她傻到连过期牛奶都看不出来。下午周贵下班回来,刚进门就看见门口的牛奶箱。
“这是赵磊送的?”他指着牛奶问。“嗯,他上午来的,说给我赔罪。
”林晚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你看看生产日期,早就过期了。”周贵拿起牛奶箱,
看了看生产日期,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个**!我现在就去找他!”“你别去。
”林晚拉住他,“现在去找他,他肯定不承认,还会说我们冤枉他。我们现在没有证据,
不能跟他硬碰硬。”周贵坐下来,双手抓着头发,很是懊恼:“都怪我,
我要是早点看清他的真面目,就不会让你受这么多委屈了。”“现在知道也不晚。
”林晚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离他远点,别再跟他来往了。”周贵点点头:“嗯,
我知道了。以后他再叫我出去,我肯定不去。”林晚看着他,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她知道周贵不是故意要伤害她,只是被所谓的“兄弟情”蒙蔽了双眼。
现在他能看清赵磊的虚伪,就是最好的结果。十月初,林晚在医院顺产生下一个女儿,
六斤八两,眼睛像周贵,鼻子像她,皮肤白**嫩的,很是可爱。周贵给女儿取名叫周念晚,
意思是“想念林晚”,林晚听了,心里甜滋滋的。女儿满月那天,周贵定了酒店的包间,
请了亲戚和朋友。林晚抱着裹着粉毯子的小家伙,坐在主位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周贵坐在她旁边,时不时给她夹菜,还会帮她擦嘴角的酱汁,眼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
赵磊也来了,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手里拎着一个红色的红包。他走到林晚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