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
龙凤烛噼啪作响，溅开一点火星子，又迅速黯下去。满室的红，红得刺眼，红得像个逃不脱的牢笼。沈知意穿着精心绣制的龙凤褂，头顶的喜帕早已被她自己掀开，搁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床沿。她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绷紧了弦的弓，听着门外由远及近的、踉跄却沉重的脚步声。
“哐当”一声，门被狠狠踹开。
周砚白站在门口，一身昂贵的西装革履掩不住冲天的酒气，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却清醒得骇人，里面没有半分新婚的喜悦，只有冰冷的厌恶，和蚀骨的恨意。
他一步步走近，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钝重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沈知意的心尖上。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浓烈的酒精和陌生的危险气息。沈知意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指攥紧了身下的锦被。
他俯身，冰凉的指尖带着粗粝的茧子，狠狠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沈知意。”他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淬毒的寒意，“从今天起，你占着周太太这个位置，就得替你们沈家，一点一点，把债还清。”
他凑得极近，火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酒气，却让她如坠冰窟。
“记住，这是你们沈家欠我的，欠晚晚的。”
晚晚。周砚白的妹妹，周晚晚。那个三年前，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绑架案中，因为救援人员先选择了位置更靠外的沈知意，而延误了最佳时机，最终惨遭撕票的年轻女孩。
沈知意的脸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身上洁白的婚纱内衬还要白。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像风中濒死的蝶翼。她想说点什么，想解释那天她也是昏迷的，根本不知道救援的先后顺序，想告诉他自己这些年同样夜不能寐，愧疚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可所有的话语，都在周砚白那双盛满仇恨和痛楚的眸子里，冻结成了冰碴，碎在喉咙深处，割得生疼。
他不需要她的解释，他只需要一个宣泄恨意的靶子。
而她，沈知意，以及她背后摇摇欲坠的沈家，就是这个最合适的靶子。
周砚白猛地甩开手，仿佛触碰她是什么令人作呕的事情。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好好享受你的新婚之夜吧，周、太、太。”
他刻意加重了那三个字，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留下满室死寂和令人窒息的红色。
沈知意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很久，很久，直到脖颈酸麻，才缓缓垂下头。下巴上被他掐过的地方，留下清晰的红色指印，**辣地疼。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砸落在她的手背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原来，嫁给年少时曾偷偷仰望过的、哥哥最好的朋友，代价是这样的大。
大到，要用她的一辈子来赎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