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台词狗屁不通！”陈默蹲在宫墙根底下，把手里那张皱巴巴的A4纸揉成一团，
精准扔进三米外的垃圾桶。01演他“爹”的老演员刚念完一段慷慨激昂的赴死宣言，
他实在没忍住。旁边一起等戏的群演吓得一哆嗦，赶紧拽他：“默哥，小声点！
让选角副导听见，又得滚蛋！”陈默嗤笑一声，压低声音：“一个七品县令，
喊着‘诛九族又何妨’要造反，他哪来的兵？哪来的权？逻辑呢？”他话音没落，
一个戴着工牌的中年男人气冲冲过来，手指差点戳到他鼻子：“陈默！又是你！
上次在民国戏里说特务接头密码太弱智，
上上次在仙侠剧里吐槽御剑飞行违反物理定律——你是来演戏的还是来抬杠的？
”陈默站起身，拍拍**上的灰：“李导，我只是觉得，戏可以烂，但不能把观众当傻子。
”“就你清高！就你懂戏！”李群头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滚！以后我的组，永不录用！
”周围群演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陈默习以为常，
弯腰捡起自己那件脏兮兮的太监服外套，甩在肩上，转身就走。手机震动，他摸出来一看，
银行卡余额：137.5元。房租明天到期。焦虑像细密的针，刺着他喉咙。
可他脑子里回放的，还是刚才那场戏可笑的逻辑漏洞。拐过街角，
另一个群头张哥正靠着车抽烟，看见他，乐了：“哟，这不是咱们横店首席剧本顾问么？
又‘下课’了？”陈默扯扯嘴角，没说话。张哥吐个烟圈：“你说你，较那个真儿干嘛？
拍出来播了，谁在乎它合不合理？有钱拿不就完了？”“我在乎。”陈默声音不高，
却斩钉截铁。张哥愣了下，摇摇头。他掐灭烟，从车里拿出一张新通告单，
塞到陈默手里：“S+大**《天穹》剧组，明天需要一批演死尸的群演，钱多，活简单。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陈默：“就一条——管住你这张嘴。躺地上装死会不会？
再多嘴，真没人能救你了，直接滚出横店！”02《天穹》片场。仙雾缭绕，
特效绿幕铺满视野。陈默和其他几十个群演穿着天兵天将的戏服，
直挺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扮演死尸。导演透过扩音器喊话：“都死到位点！
特别是顾彦辰老师踩过去的时候，谁动一下，今天工资全扣！”陈默闭着眼，耳朵却竖着。
他能清晰听到不远处，男主顾彦辰和女主林薇正在对戏。“璃霜，”顾彦辰念着台词，
每一个字都拖得像裹了蜜糖，“我愿为你……打败这苍穹，
只为你一人……”陈默眼皮跳了一下。这台词……逻辑呢？为了一个人打败世界，
细想全是中二病晚期。他死死咬着后槽牙，把吐槽咽回肚子里。张哥的警告在耳边回响。
房租，饭钱，生存……顾彦辰似乎对情绪不太满意，要求重来。这次，
他语调更加浮夸：“我愿为你——颠、覆、这、苍、穹！只为你……一人！
”那刻意加重、却又无比虚浮的“打败”二字，像根羽毛狠狠搔刮着陈默的神经。
第三次重拍。顾彦辰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几乎破音：“我愿为你——打败这苍穹！！
！”“噗嗤——”一声极轻、却在此刻死寂片场显得格外清晰的笑声，
从陈默喉咙里漏了出来。全场瞬间冻结。导演猛地站起来：“谁？！谁在笑场？！
”所有“死尸”都屏住呼吸。顾彦辰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他几步走过去，
镶银线的靴子尖不轻不重地踢在陈默腰侧：“你。刚才笑什么？
”陈默知道此时认怂也许还有救。但看着顾彦辰那副表情，他那该死的本能再次占领了高地。
他睁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哥们儿，这中二台词……烫嘴吗？
打败苍穹用的是嘴炮啊？”空气死寂。顾彦辰的脸色从铁青涨成猪肝紫，死死盯着陈默。
他猛地转向导演方向，声音因愤怒而扭曲：“封杀！我要让这个垃圾……在娱乐圈永远消失！
”03两个保安一左一右架住陈默，把他拽出《天穹》片场。“我自己会走！”陈默低吼。
回应他的是更用力的钳制，以及狠狠推在他后背的一掌。
厚重摄影棚大门“哐当”一声在他面前关上。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刚接通，
对面骂声砸了过来：“陈默！**你大爷！顶流你也敢惹？！顾彦辰团队放话了，全网封杀！
你等死吧！”陈默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
张哥根本不给他机会：“滚蛋！以后别说认识我！”便狠狠挂了电话。
他孤零零站在影视基地外围的水泥路上，夕阳把他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
几个刚下戏的群演从他身边经过，指指点点：“就他，吐槽顾彦辰那个……”“啧，真勇，
可惜废了。”陈默攥紧拳头，一步步走回那个十平米的出租屋。屋里堆着各种剧本复印件，
上面是他用红笔写的批注。以前他觉得这是热爱，是坚持。现在，这些纸片像无声的嘲讽。
他拉开抽屉，把现金和那张只剩137.5元的银行卡抓出来，摔在桌上。麻木地收拾行李，
几件旧衣服，几本磨破边的专业书。每叠一件衣服，都像是在给自己的梦想收尸。
难道坚持说“人话”，在这个圈子里的下场就是粉身碎骨？他靠在墙壁上，缓缓滑坐地上，
把脸埋进膝盖。旧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接连不断的推送提示音像炸开的豆子。
微博、抖音、头条……无数条信息疯狂涌入。他茫然抬头，伸手拿过手机。
一条标着“爆”字的热搜词条，刺痛了他的眼睛：#群演吐槽顶流台词#发布一小时，
播放量——破百万。04陈默手指发颤，点开那个词条。
最先跳出来的是点赞破五十万的短视频。画面**角度，
声音清晰——顾彦辰浮夸的“打败苍穹”，和他那句作死的吐槽。视频剪辑极具戏剧性，
配文：“全网最勇群演！一句话说出观众心声！这破苍穹，早该颠了！
”评论区彻底炸了：“哈哈哈哈救命！精准命中我的笑穴！”“憋很久了！
仙侠剧台词不说人话是标配？”“打败苍穹靠嘴炮，没毛病！
”“群演小哥说出了我不敢说的！”热搜榜上，
条疯狂攀升：#顾彦辰烫嘴台词##观众苦烂片久矣#风头完全碾压《天穹》官方宣传片。
陈默滑动屏幕，看着飞速滚动的留言。胸腔里那股憋闷，仿佛被撬开缝隙。
微信原本死寂的界面，此刻已被无数红点淹没。
以前拉黑他的群演头子发来好友申请：“默哥！牛逼！有新活儿第一时间找你！
”几个一面之缘的场务发消息：“哥，你火了！坚持住！”陌生号码自称媒体记者，
请求采访。出租屋外传来脚步声：“是这儿吗？就那个吐槽顾彦辰的群演？”“好像住这层，
去看看！”陈默起身拉严窗帘。背靠墙壁，心跳如鼓。他低头，
再次看向播放量疯涨的视频：“这年头……说真话也能火？”话音未落，手机再次震动。
帝都陌生号码闪烁。他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电话挂断。短信弹出：“想改变这个行业吗？
明天上午十点，横店明清宫苑东侧茶楼，见一面。
——王建国”05陈默盯着“王建国”三个字，心跳漏了一拍。去，还是不去？
他环顾这间即将被扫地出门的出租屋，捏着那张只剩137.5元的银行卡。赌一把。
他回了一个字：“好。”几乎同时，手机被娱乐推送塞爆。《顶流遭遇口碑危机！
》《起底“吐槽群演”：多次因“较真”被开除》《传＜天穹＞资方震怒，
或将采取法律手段》城市另一端，五星级酒店套房。
顾彦辰经纪人将平板摔在沙发上：“全网的焦点都在那个群演身上！我们花几千万宣传，
全给他做了嫁衣！”顾彦辰脸色阴沉，刷着评论区，猛地将手机砸向墙壁：“封杀！
我要他彻底消失！王导那边怎么回事？”经纪人推推眼镜：“王建国自身难保。
连续三部片子扑街，资本对他没耐心了。他找那小子，无非想赌一把。
”他声音冰冷：“要让所有人知道，碰瓷顶流，就得付出代价。已经跟平台打招呼，
限流他所有正面话题。律师函在准备了。”陈默提前半小时到茶楼。选了最角落，背靠墙壁。
十点整，穿着朴素夹克、身形微胖的王建国坐到他对面。比新闻图片里更疲惫，
眼里锐气却还在。王建国没寒暄，直接掏出手机点开剧本：“看看第三十七场，
男主劝降反派台词。一分钟，告诉我问题在哪。”陈默低头快速扫过。
本能瞬间启动：“劝降理由太儿戏，反派苦心经营几十年，
男主一句‘为了天下苍生’他就动摇？这反派是恋爱脑还是突然皈依我佛？
缺乏有力利益点或情感冲击，逻辑断裂。”王建国盯着他，
几秒后露出复杂笑意：“网上视频我看了。你说出了很多人不敢说的话。但现在，
顾彦辰背后资本要碾死你，像碾死蚂蚁。”陈默后背一凉。“但是，”王建国话锋一转，
“他们怕你。怕你代表的那种‘声音’。”“你想不想，不止是吐个槽，爽一下就算了？
”“想不想，真刀真枪地，改变这个行业？”陈默心脏猛跳。“怎么改变？
”王建国没直接回答，从公文包取出《逆光》项目策划书推过去：“我的新项目，
小成本网剧。资方不看好，演员没名气，剧本也需要大改。
”他目光灼灼：“来当我的‘剧本医生’，救活它。用你的‘剧本直感’，
向所有人证明——”“好故事，才是硬通货。”06陈默接过《逆光》项目书，
感觉手里沉甸甸。王建国只给他地址和一句话：“明天九点，编剧工作室。林薇编剧等你。
”所谓“编剧工作室”，是居民楼里简陋三居室。客厅堆满资料和外卖盒。
扎马尾、戴黑框眼镜的年轻女人正对电脑皱眉，键盘敲得噼啪响。陈默走进，
她头也没抬：“送外卖放门口就行。”“王导介绍，陈默。”敲击声戛然而止。林薇抬头，
镜片后眼睛锐利打量他：“哦，热搜上那个。”她随手拿起厚厚打印稿推过来，
“《逆光》前三集剧本。王导说你有‘剧本直感’？”她嘴角扯了一下：“看看吧，
‘神医’，看能不能治好这‘绝症’。”陈默没在意讽刺，拿起剧本。
纸张满是各色笔迹修改备注，混乱不堪。第一页，男主出场，“邪魅狂狷，
眼神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陈默眉头拧起。第二页，女主遭遇骚扰，
男主从天而降，“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陈默指尖发紧。第三页，关键争吵，
女主嘶吼：“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陈默合上剧本，看向林薇：“林编，
我们写的到底是现代都市剧，还是十年前的尬演精选集？”林薇脸涨红：“你懂什么？！
这是市场流行！资方要的就是这种套路！不改他们不给钱！
”“所以你就把角色写成一群逻辑崩坏、台词烫嘴的提线木偶？”陈默直视她，
“男主像自我感动的霸总AI，女主像只会尖叫的受气包。观众凭什么相信他们？
”他翻开剧本，点在那场争吵戏：“比如这里，女主被误解，她除了喊‘无理取闹’，
能不能有点实际行动？比如甩出证据，或干脆利落转身就走？角色得说人话，办人事，
观众才会把她当个人。”林薇张嘴想反驳，却语塞。她看着陈默眼神里的固执认真，
和对纸上人物命运的真切关切。那种光，她刚入行时也有过。
她肩膀微塌：“……你说得容易。资方、数据、流行元素……层层枷锁套下来，
早忘了角色原本该是什么样。”陈默重新拿起剧本，目光扫过混乱批注，
停留在林薇疲惫不甘的眼睛上：“枷锁归枷锁，但笔，还在我们自己手里。”他拿起红笔，
在“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上重重划横杠。笔尖摩擦纸张，发出决绝沙沙声。
“先从这一场开始。我们让她，说点人话。”07“这里。”陈默红笔圈住男主独白，
“他上一秒商场厮杀，下一秒对女主说‘你是我黑暗生命里唯一的光’，
转折比悬崖跳水还陡峭，情感铺垫呢？”林薇夺过剧本：“这是重点抒情段落！
观众需要直白情感爆发！”“情感爆发不等于突然发癫。”陈默拿她水杯猛灌一口，
“角色转变需要台阶，哪怕一个眼神，一句欲言又止停顿。”他抓过空白A4纸，
飞快写几行推过去：“能不能这样？男主看到女主会议室睡着，手边放着给他准备的胃药。
他原本冷硬台词改成沉默，只脱下外套轻轻盖她身上。动作比口号更有力量。
”林薇看着那几行字，嘴唇动了动。她坐回电脑前，手指悬键盘上。陈默绕到她身后，
看着屏幕上“你是我唯一的光”后面闪烁光标。他伸手按下删除键。“你干什么！
”林薇几乎跳起来。“治病。”陈默手指快速敲击，“让角色说人话，首先得把他当个人。
他有弱点，有犹豫，有关心却不知如何表达的笨拙。
”新文字在屏幕流淌：「他拿起那盒胃药，塑料壳被握得微微发烫。想说什么，
最终只把空调温度调高两度。转身时，极轻地叹了口气。」林薇盯着屏幕反复看三遍。
那种细腻的、属于活人的温度渗出来。她扭头看陈默，
眼神敌意被复杂震惊取代：“……你怎么想到的？”“用眼睛看，用脑子想。
”陈默指窗外楼下吵嚷情侣，“生活里没人站大街上喊‘你是我的光’，
但那男孩会把唯一一把伞全斜到女孩头上。”几小时，工作室只剩键盘声和偶尔争论。
“这句‘注意身体’太生硬。”“那怎么说？”“‘药在左边抽屉第二格’——具体，
才是关心的最高级形式。”“反派黑化理由不够？
”“给他加童年被至亲背叛闪回——恶之花需要土壤，不能凭空绽放。
”当陈默把矫揉造作雨中哭戏改成“女主面无表情走雨里，
直到发现妆花了才突然蹲下痛哭”时，林薇长吐一口气。她看着屏幕上脱胎换骨剧本，
又看身边专注而眉眼锐利的男人：“我现在有点明白……王导为什么冒这么大风险找你了。
你改的不是词，是角色的魂。”陈默刚要说话，旧手机尖锐响起。
——“《天穹》制片主任”。林薇脸色一变：“别接！肯定是施压！”陈默盯那名字三秒，
**即将挂断前按下接听。他没说话，对面冰冷男声传来：“陈默是吧？年轻人，
有点小聪明是好事。但别忘了，横店每天消失的‘天才’，比群众演员还多。”“识相的，
自己滚蛋。否则——”电话猛挂断。工作室火热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林薇担忧看他。
陈默沉默放下手机，拿起被改得密密麻麻的《逆光》剧本，指关节泛白。他抬头，
眼神没有任何退缩，只有被激怒冷光。“他们怕了。”“继续。下一场，改完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