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断弦的吉他暴雨跟无数根冰溜溜的针似的。扎在急诊室的玻璃门上。
还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林辰靠在走廊的墙上。墙冰凉冰凉的。
他手指头因为攥着那张皱巴巴的演出票。都泛白了。
票面上用钢笔写的“这次一定介绍你”。早被雨水泡透了。墨迹晕得一塌糊涂。
跟一道好不了的伤口似的。三个小时前。
他还在“星光现场”livehouse里头呢。那儿人挤人。
舞台上的灯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苏晓棠穿了条亮片吊带裙。抱着电吉他。
声音跟裹了糖的火似的。在震得耳朵疼的音乐里炸开。他的眼睛一直跟着她转。
直到看见她在间奏的时候。踮着脚。双手环住旁边吉他手的脖子。还凑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吉他手低头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动作自然得很。跟练了几百上千遍一样。
林辰的心猛地一沉。跟掉进冰窖里似的。他下意识就想转身走。
可刚好对上苏晓棠看过来的眼神。她脸上还带着唱歌时的红劲儿。嘴角勾着个好玩的笑。
对着他。清清楚楚比了个“失败者”的口型。那一下子。
周围的音乐、欢呼、灯光好像都停了。就剩他胸口里闷闷的疼。还有左腿隐隐作痛。
那是十七岁留下的旧伤。跟刻在骨头上的印儿似的。一到这种潮乎乎的天气。
就会提醒他以前有多傻。有多死心眼。记忆突然就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了。十七岁的夏天。
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苏晓棠偷了她爸的摩托车。拉着林辰去郊外的山坡。“林辰，
你敢不敢跟我比谁胆子大？”她戴了个黑头盔。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
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张扬和叛逆。他明明看见摩托车的刹车线松松垮垮的。可还是点了头。
只要是她想做的事。他从来都不会说不。然后就是失控的下坡路。风在耳边呼呼响。
他能听见苏晓棠兴奋的尖叫。最后摩托车撞在一棵老槐树上。他被甩了出去。
左腿传来钻心的疼。他躺在地上。看着苏晓棠跌跌撞撞跑过来。摘下头盔。
脸上一点儿慌劲儿都没有。反而笑得特别灿烂。露出两颗小虎牙：“林辰你真笨，
不知道刹车坏了吗？”她蹲下来。伸手碰他流血的伤口。他疼得龇牙咧嘴。
可还是强撑着说：“没事，不疼。”他看着她眼里闪着的光。心里想。只要她没事就好。
急诊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护士走出来。对着走廊里喊：“谁是苏晓棠的家属？
”林辰一下子回过神。站起来。左腿因为站了太久。还有旧伤的疼。有点儿僵。他走过去。
声音有点哑：“我是她朋友，她怎么样了？”“没什么大事，就是喝多了，胃有点不舒服，
还有点轻微的擦伤。”护士一边整理病历一边说。“她朋友已经在里面陪她了，你要是没事，
就先回去吧，明天再来也行。”林辰愣了一下。“她朋友”？是那个吉他手吗？
他走到急诊室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苏晓棠靠在病床上。吉他手坐在床边。
正拿着纸巾帮她擦嘴角的脏东西。动作特别温柔。苏晓棠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
偶尔抬头。眼里带着点委屈。那是林辰从来没见过的样子。他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自己冒着暴雨。担心她出事。急匆匆赶来医院。结果跟个多余的人似的。
他手里还攥着那张演出票。票面上的字已经看不清楚了。就像他和苏晓棠的关系。
看着好像挺近。其实早就在一次次被忽视、被伤害里。变得面目全非了。雨还在下。
敲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林辰转身。慢慢走出医院。
冰凉的雨水打在他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左腿的疼越来越清楚。跟一条毒蛇似的。
缠着他的骨头。提醒他这二十年的死心眼。可能从一开始就是白费劲。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吉他拨片。那是苏晓棠送他的。边缘有点磨坏了。
中间还有断了一根弦的印儿。这是她第一次组乐队的时候。亲手做的。她说：“林辰，
这是护身符，你带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他紧紧攥着那枚拨片。
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过来。他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雨水模糊了视线。
第二章创可贴与猫薄荷林辰推开“暖星宠物医院”的门。
一股消毒水混着猫薄荷的味儿就飘过来了。不是那种呛人的消毒水味。是掺了点甜丝丝的。
跟赵绮雯这人似的。总带着点让人心里踏实的温度。他在门口愣了两秒。
玻璃门上贴着卡通贴纸。是只橘色的猫。爪子搭着个创可贴。旁边写着“受伤的小宝贝，
这里有温暖”。屋里特别安静。只有猫砂盆翻动的细碎声响。还有赵绮雯轻声说话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赵绮雯穿了件白色工作服。头发扎成低马尾。几缕碎发贴在脸颊边。
她正蹲在诊疗台前。手里拿着小镊子。小心翼翼地给一只流浪猫包扎爪子。那只猫是三花的。
右前爪流着血。却乖乖缩在她怀里。眼睛半眯着。跟特别信任她似的。“乖哦，很快就好啦。
”赵绮雯的声音放得软软的。跟哄小孩一样。“以后别去跟别的猫抢地盘啦。疼的是自己呀。
”林辰看着她的侧影。突然就想起三年前自己断腿住院的时候。那时候也这样。
赵绮雯每天都来。提着保温桶。里面是她炖的排骨汤。她会坐在病床边。
一边削苹果一边跟他说话。说晓棠今天又跟乐队的人吵架了。说医院门口的梧桐叶落了一地。
说那只三花猫又来偷猫粮了。那时候他总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不想说话。也不想见人。
苏晓棠只来过一次。站在病房门口。看了他一眼。说“林辰你真没用。
摔一下就起不来了”。然后就转身走了。是赵绮雯把他从被子里拉出来。递给他削好的苹果。
说“疼就说出来。别憋着。跟猫似的。受伤了还躲起来舔伤口”。“林辰？
”赵绮雯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拉回来。他抬头。看见赵绮雯已经处理好猫的伤口。
正抱着那只三花猫看着他。眼里带着点疑惑。“你怎么来了呀？”赵绮雯走过来。
把三花猫放进旁边的笼子里。又转身去洗手池洗手。“是晓棠让你过来接她吗？
她早上还跟我说。今天演出完要去吃火锅呢。”林辰摇摇头。走到等候区的椅子上坐下。
椅子上铺着软垫。是浅蓝色的。上面印着小骨头图案。“不是。我就是路过。过来看看。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晓棠……昨天去医院了。”赵绮雯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转过身。手里拿着毛巾。眼神里多了点担忧。“她怎么了呀？又喝多了？”林辰点点头。
没多说什么。他不想提昨晚在急诊室门口看到的画面。
也不想提苏晓棠对他比的“失败者”口型。那些事跟针似的。提一次就疼一次。
赵绮雯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可可。杯子是粉色的。上面印着一只兔子。“先喝点热的吧。
外面雨还没停呢。看你衣服都湿了。”林辰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
心里也跟着暖了点。他低头喝了一口。可可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一点心里的苦。
“晓棠说你又来当司机啦。”赵绮雯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无名指上的银戒反光晃了他一下。那枚戒指特简单。就是一个细圈。
却在她手上显得格外好看。林辰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苏晓棠总让他开车送她去各种地方。“她……习惯了。”他低声说。
赵绮雯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像是想说什么。又有点犹豫。过了一会儿。
她才轻声开口。“林辰。三年前你住院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林辰抬头看她。摇了摇头。那时候他满心都是苏晓棠的冷漠和自己的狼狈。
很多话都没往心里去。“我跟你说。其实那天她是故意的。”赵绮雯的声音很轻。
却跟一颗石子似的。投进了林辰的心湖里。“她怕你真的告白。
”林辰手里的热可可差点没拿稳。洒了一点在裤子上。他看着赵绮雯。眼里全是震惊。
“你……你说什么？”“那天她偷了她爸的摩托车。其实早就知道刹车坏了。
”赵绮雯继续说。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她跟我说。她知道你要跟她告白。她害怕。
所以就想找点事。让你没时间说出口。她以为只要你受伤了。就不会再提告白的事了。
”林辰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十七岁那年的画面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苏晓棠笑得灿烂。说“林辰你真笨。
不知道刹车坏了吗”。他躺在地上。强忍着疼痛说“没事。不疼”。还有这些年。
他一次次地迁就她。包容她。以为只要自己够坚持。就能等到她回头。原来从一开始。
就是一场骗局。他攥着杯子的手越来越用力。指节都泛白了。杯子里的可可还冒着热气。
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比外面的暴雨还要冷。“她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林辰的声音带着点颤抖。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苏晓棠要用这种方式来逃避。
赵绮雯叹了口气。“她从小就这样。爸妈离婚后。她就害怕被束缚。害怕有人对她太好。
因为她觉得。再好的关系早晚都会散。她用伤害来测试别人的底线。以为只要别人离开她。
她就不会受伤了。”林辰低下头。看着杯子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原来他二十年来的执念。
在苏晓棠眼里。只是一种需要逃避的负担。他想起昨晚在急诊室门口看到的画面。
苏晓棠靠在吉他手怀里。眼里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委屈。那一刻。他突然觉得。
自己好像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苏晓棠。“对了。”赵绮雯像是想起了什么。
站起来走到诊疗台边。拿起一个速写本。“这个是你上次落在这儿的。我一直帮你收着。
”林辰接过速写本。翻开一看。里面全是他画的建筑设计图。还有几张是苏晓棠的侧脸。
那是他去年来宠物医院等苏晓棠的时候。无聊画的。他合上书。心里五味杂陈。“谢谢。
”赵绮雯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跟我客气什么呀。对了。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知道附近有家面馆。味道不错呢。”林辰看着她温柔的笑容。
又看了看窗外还在淅淅沥沥下着的雨。点了点头。“好。
”第三章未寄出的乐谱林辰周末整理旧物的时候。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了一个铁盒。
铁盒是蓝色的。上面印着变形金刚的图案。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
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个铁盒了。差点以为早就丢了。他坐在地板上。把铁盒放在腿上。
慢慢打开。里面都是些小时候的玩意儿。弹珠、四驱车零件。还有几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他和苏晓棠。那时候他们才五六岁。扎着羊角辫的苏晓棠骑在他的背上。
笑得一脸灿烂。林辰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心里有点发酸。那时候多好啊。没有复杂的感情。
没有逃避和伤害。只有最简单的快乐。他继续在铁盒里翻找。突然摸到了一张硬纸。
他拿出来一看。是一张乐谱。用铅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还改了很多遍。
乐谱的标题是《我的吉他手》。下面写着“我的吉他手有双温柔的眼睛。
他会在我唱歌的时候。轻轻跟着和……”林辰的心跳突然加速了。这是苏晓棠写的。他记得。
那是她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组乐队。兴奋地跟他说要写一首歌给自己的吉他手。
那时候他还笑着说。等她写好了。一定要唱给他听。可后来。苏晓棠再也没提过这首歌。
他也渐渐忘了。他看着乐谱上的字迹。想起十六岁的苏晓棠。扎着马尾。坐在他家的阳台上。
一边弹吉他一边写歌词。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好看得像一幅画。那时候他还偷偷想。
苏晓棠说的“温柔的眼睛”。会不会是在说他？可现在看来。那时候的他。
不过是在自作多情罢了。乐谱的角落有一个小洞。是被烟头烫的。林辰想起。
那是苏晓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她在酒吧里喝醉了。拿着烟头把很多东西都烫坏了。
包括这张乐谱。那时候他还心疼了好久。偷偷把乐谱捡起来。放进了铁盒里。就在这时。
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苏晓棠”三个字。林辰盯着屏幕。犹豫了很久。
还是接了电话。“林辰。你来接我。”苏晓棠的声音带着点哭腔。背景音很嘈杂。有音乐声。
还有人的笑声。“他们都欺负我。他们说我唱歌不好听。
还说我的乐队肯定火不起来……”林辰皱了皱眉。他能想象到苏晓棠现在的样子。
肯定是坐在酒吧的角落里。面前摆着一堆空酒瓶。眼睛红红的。“你在哪里？
”“我在‘夜色’酒吧。你快来嘛。”苏晓棠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跟以前一样。
只要她一撒娇。他就没办法拒绝。可这次。林辰却犹豫了。他看着手里的乐谱。
又想起昨晚苏晓棠朋友圈的定位。也是在“夜色”酒吧。配文是“自由真好”。
一边说自己被欺负了。一边又说自由真好。苏晓棠总是这样。
把他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备胎。需要的时候就找他。不需要的时候就把他抛在一边。
“晓棠。你已经长大了。不能总这样。”林辰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点坚定。
“你自己打车回来吧。或者找你乐队的人。”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传来苏晓棠愤怒的声音。“林辰。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不想管我了？
你忘了以前是谁总帮你了吗？”林辰的心抽了一下。苏晓棠总是这样。
用过去的情分来绑架他。他想起以前。苏晓棠帮他解围。帮他抄作业。帮他追别的女生。
那些画面确实很美好。可现在想来。那些美好。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晓棠。
我不是不想管你。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学会自己面对问题。而不是每次都依赖别人。
”林辰的声音有点沙哑。“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不管！你必须来接我！
”苏晓棠的声音越来越大。“林辰。你要是不来。我们以后就再也不是朋友了！
”林辰握着手机。心里很纠结。他知道。只要他一答应。苏晓棠就会像以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