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裴文瀚和离了。七年夫妻,我用我姜家的万贯家财,供他从一个穷秀才,
一路走到金銮殿上,成了人人称羡的新科状元。他说他此生绝不负我。转头,
他就风风光光地娶了吏部尚书的千金。这没什么。情分尽了,一拍两散。可他偏要在外面说,
是我善妒不贤,容不下他身边有别的女子,硬生生拆散了我们这对“佳偶”。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恶妻磋磨的可怜人,一个深情却无奈的好男人。京城里的人都在骂我,
说我商贾之女,果然上不得台面,配不上清贵的状元郎。我一句都没反驳。我只是让下人,
把他当年写给我的几百封情信,和我为他花的每一笔银子的票据,
整整齐齐地码在一个梨花木箱子里。在他与尚书千金大婚的吉日,当着满堂宾客的面,
送到了尚书府。我没想复仇,我只是把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毕竟,状元郎最是要脸面的。
我得帮他,把他这张脸,洗干净。1和离书是我提的。裴文瀚坐在我对面,
还是那张我看了七年的脸,眉眼清俊,只是眼神里,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或许是权势,
或许是野心。反正,不再是当年那个对着一碗阳春面都能许我一辈子的穷秀才了。“阿笙,
你当真要如此?”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痛心。好像我是那个无理取闹,
拆散恩爱夫妻的罪人。我没看他。我只是把和离书往前推了推。白纸黑字,
我提前找人拟好的,条款清晰,不占他一分一毫的便宜。我姜家的女儿,
还没落魄到要靠男人的施舍过日子。“签吧。”我说。“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茶都凉了。最后,他提笔,签下了他的名字。笔锋有力,
和他状元的身份很配。从民转官,他这一步迈得又快又稳。快到,只用了三年就忘了,
是谁在他寒窗苦读时,典当了娘亲留下的遗物,为他换来笔墨纸砚。稳到,
他能一边接受我家的银钱资助,一边和吏部尚书的千金诗词唱和,暗通款曲。我发现的时候,
没哭也没闹。我只是觉得,这盘生意,我做亏了。及时止损,是商人最基本的准则。
办完手续那天,他站在府门口,对我说:“阿笙,日后若有难处,随时可以来找我。
”语气里满是施舍。好像我离开他,就活不下去了一样。我笑了笑,福了福身子。
“多谢裴大人。只是往后,山高路远,还是不见的好。”说完,
我头也不回地上了自家的马车。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是我天真了。
我低估了一个凤凰男,攀上高枝后,有多急于抹掉自己不堪的过去。而我,姜笙,
就是他最想抹掉的那块污点。和离不到一月,裴文瀚要续弦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新妇是吏部尚书的独女,林若薇。家世显赫,才貌双全,是京中有名的贵女。
和他这个新科状元,确实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京城里的说书人,
把他们的相遇传成了一段佳话。说是在上元灯节,状元郎英雄救美,尚书千金一见倾心。
多美啊。美到所有人都忘了,上元灯节那天,他裴文瀚,还是我姜笙的夫君。
他拿着我给的银子,去给别的女人买花灯,演英雄救美的戏码。这也就罢了。最恶心的是,
流言蜚语开始像长了脚的虫子,爬满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版本有很多,
但核心都一样:说我姜笙,商贾出身,粗鄙不堪。说我善妒不贤,见不得夫君上进,
屡次三番阻挠他与同僚交往。更说我心肠歹毒,因不能容忍尚书千金的才情,便处处构陷,
逼得裴文瀚不得不忍痛写下和离书,以保全心上人的名节。一夜之间,
我成了全京城口中的妒妇、悍妻。而他裴文瀚,成了那个为了保护挚爱,
不惜牺牲自己名誉的深情郎君。我那些往日里还算热络的“手帕交”,开始对我避之不及。
我出门采买,都能听到背后有人指指点点。“瞧,就是她,那个被状元郎休了的商人之女。
”“啧啧,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一个铜臭味的女人,怎么配得上裴大人那样的谪仙人。
”我的贴身丫鬟青禾气得脸都白了,好几次都想冲上去跟人理论。都被我拦住了。“**,
他们说的那么难听!您为什么不解释?”青禾替我委屈,眼圈都红了。“明明是他忘恩负义,
攀了高枝就不要您了!怎么到头来,反倒是您的错了?”我坐在窗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窗外,是裴文瀚派人送来的“补偿”。一箱金银,几匹绸缎。像是打发一个毫无干系的乞丐。
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大概忘了,他送来的这点东西,
还不够我爹名下一个铺子半个月的流水。“青禾,跟一群听戏的人,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他们信的,从来不是真相。
”“他们信的,是他们想听的故事。”在他们的故事里,寒门贵子就该配高门贵女。英雄,
就该配美人。至于那个陪着英雄从泥潭里爬出来的糟糠妻,理应自觉地退场,甚至,
最好是死了。如果没死,那也一定是个面目可憎的恶人。“可是……这也太欺负人了!
”青禾还是不忿。我笑了。“欺负人?”“青禾,记住了。嘴皮子上的输赢,最是无用。
”“真正的巴掌,从来不是用手打的。”我站起身,走到里屋。那里,
有一个上了锁的梨花木箱子。从我嫁给裴文瀚的第一天起,我就备着了。我爹教我,
凡事都要留后路。做生意是,嫁人,也是。箱子里,是我这七年,为他付出的所有。
不是情分,是账本。我打开箱子,一股陈年的墨香混着樟木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跟青禾说:“去,把账房先生请来。”“另外,再备上好的徽墨和澄心堂纸。”“咱们,
得给裴大人,备一份新婚贺礼了。”青禾愣住了。她不懂。我懂。裴文瀚,你想要体面,
想要名声。可以。我姜笙,亲自给你。就是不知道,你这张脸,接不接得住我这份大礼。
2账房刘先生是我爹的老人了,算盘打得噼啪响,心思比谁都细。他带着两个徒弟,
在我那间专门用来放“旧物”的屋子里,待了整整三天。青禾不懂我在做什么,
只是一脸担忧地陪着我。她看着刘先生他们把一沓沓的信件、票据、当票分门别类,
再逐一登记造册,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些……这些都是姑爷……”她话说到一半,
又觉得“姑爷”这个称呼不妥,硬生生咽了回去。“是裴大人的。”我替她说了。
我手里拿着的,是七年前的一张当票。是我娘留给我的一支金步摇。当了三百两,
给裴文瀚交了那年秋闱的束脩,又给他置办了一身像样的行头。当时他说:“阿笙,
等我高中,一定为你赎回来,再为你挣一个凤冠霞帔。”我信了。后来他确实中了,
一路考到状元。但这支步摇,他再也没提过。是我自己,后来悄悄赎回来的。“**,
您把这些东西翻出来做什么?”青禾小心翼翼地问,“难道是要去找裴大人理论?
”我摇摇头。“理论?”“青禾,账不是这样算的。”我把那张微微泛黄的当票,
放在一摞整理好的文件最上面。刘先生在一旁,拿着毛笔,
在一本崭新的册子上记下:“景元七年秋,金丝凤尾步摇一支,当银三百两。
用途:裴文瀚秋闱束脩及行装费。”旁边,还附着一张信纸的抄录。
是裴文瀚当时写给我的信。信上写着:“阿笙恩情,重于泰山。文瀚若有负,天诛地灭。
”字字泣血,情真意切。这样的信,我有几百封。这样的票据,我有厚厚一沓。七年。
两千五百多个日夜。我为他花了多少钱,当了多少东西,托了多少关系。每一笔,
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是我记仇,是我爹说的,亲兄弟,明算账。夫妻,也一样。
刘先生带着徒弟们忙了三天三夜。最后,他们整理出三样东西。第一,是一本厚厚的账册。
封皮是我亲手题的字:《与裴文瀚往来账目清单》。里面,详细记录了从我们认识到和离,
我为他花销的每一笔银钱。小到一本书,一块墨,大到为他母亲治病、为他打点关系的重金。
每一笔,后面都附有相应的票据复本,或是人证的画押。第二,是一本情信集。
也叫《文瀚情真录》。这是我给他起的名字。里面,是他过去七年写给我的所有信件。
那些山盟海誓,那些赌咒发誓,那些情意绵绵。我都让人一封封裱好了,按着年月日,
排得整整齐齐。第三,是一份礼单。清单上,只有一件东西。——“前妻姜氏,
贺裴大人新婚之喜。贺礼:纹银三万八千六百二十七两。
此为七年衣食住行、人情往来之总账,现尽数奉还,祝裴大人与林**,百年好合,
账目两清。”刘先生把这三样东西摆在我面前时,手都是抖的。
“东家……这……这要是送出去,裴大人他……”他没说下去。但他知道,我也知道。
裴文瀚会身败名裂。他辛苦营造的“寒门贵子,不忘糟糠”的深情人设,会碎得连渣都不剩。
他那即将到来的,与尚书千金的风光大婚,会变成一场天大的笑话。吏部尚书府,
丢不起这个人。“刘先生辛苦了。”我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让他去账房领双倍的月钱。
他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青禾看着那三样东西,脸色煞白。“**,
您……您真的要这么做?”“这……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我拿起那本《文瀚情真录》,随手翻开一页。“阿笙,待我功成名就,
必以十里红妆迎你入门,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字迹飞扬,意气风发。
好像写下这句话的人,真的能爱我到地老天荒。“青禾。”我合上册子。“是他先逼我的。
”“他可以不爱我,可以娶别人,我都可以认。”“但他不该,踩着我的尸骨,
去铺他的青云路。”“他不该,一边享受着我带给他的好处,一边反过头来,
骂我是个不知好歹的妒妇。”“做人,要讲良心。”“他没有,我得教教他。
”我让青禾去叫了府里最得力的管事。又找了城里最好的工匠,用上等的梨花木,
打了一个箱子。尺寸,是照着那三样东西的规格,量身定做的。东西装箱那天,是个晴天。
阳光很好。我亲自把那本账册,那本情信集,还有那张“贺礼单”,一样一样地放进去。
最后,我把那支被我赎回来的金丝凤尾步摇,也放在了最上面。我盖上箱子,落了锁。钥匙,
我随手扔进了府里的荷花池。我对管事说:“十日后,是裴大人大婚的日子。”“你,
亲自带人,把这个箱子,送到吏部尚手府。”“记住,要等宾客最多,最热闹的时候。
”“一定要,亲手交到尚书大人,或者裴大人的手上。”“就说,是姜家送来的贺礼。
”管事是个聪明人,他什么都没问,只躬身领命。“东家放心。”我看着那个箱子被抬走,
心里一片平静。像一潭死水。掀不起半点波澜。青禾在我身后,小声说:“**,
您说……尚书府的人,看到这些东西,会怎么样?”我走到院子里,看着满园的秋菊。
开得正好。我说:“能怎么样?”“大抵,是会请个好戏班子,唱一出全武行吧。”毕竟,
尚书大人最重脸面。而裴文瀚这桩买卖,让他亏了血本。按照我们商人的规矩,
亏了本的生意,是要连本带利,讨回来的。我倒想看看,裴文瀚他,拿什么还。
3裴文瀚大婚那天,京城下了点小雨。不大,淅淅沥沥的,
给这场盛大的喜事添了几分诗情画意。吏部尚书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如云。
半个朝廷的官员都来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说着恭维的话。我没去。
我坐在自家茶楼的二楼雅间里,临窗的位置。从这里,正好能远远看到尚书府门口的热闹。
青禾给我砌了壶新茶,雨前龙井。她还是紧张,手有点抖,茶水都洒出来几滴。“**,
您说……王管事能办好吗?”我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放心。
”“王管事跟了我爹二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送一份礼而已,办砸不了。
”我话音刚落,就看到尚书府门口的人群,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我知道,王管事到了。
他带着四个家丁,抬着那个扎眼的梨花木箱子,不急不缓地走到了尚书府的大门前。箱子上,
还系着大红的绸花。喜庆得很。门口的知客一眼就认出了王管事是我们姜家的人。
脸上闪过一丝鄙夷和不耐烦。京城里的流言,他显然也听了不少。“姜家的?来做什么?
我们府上可没给你们发请柬。”知客的语气很冲。王管事不卑不亢,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这位管家误会了。”“我家**说了,与裴大人夫妻一场,如今他觅得良缘,
我们姜家理应送上贺礼,以表心意。”他拍了拍那个大箱子。“薄礼一份,不成敬意。
还请管家行个方便,让我们把贺礼送进去。”他的声音不大,
但足够让周围的宾客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立刻交头接耳起来。“姜家?
就是那个被休了的商户女?”“啧,还真有脸来啊。”“送贺礼?怕不是来闹事的吧。
”知客的脸色更难看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尚书大人嫁女儿,状元郎娶新妻。
要是让这个姜家的人进去搅了局,他吃不了兜着走。“我们大人说了,不见!贺礼也不收!
你们赶紧走!”知客开始赶人。王管事依旧笑着。“管家,这恐怕不妥吧。”“来者是客,
何况我们是诚心诚意来道贺的。您这样把我们拒之门外,传出去,岂不是说尚书府,
连这点容人的雅量都没有?”这话,说得诛心。把尚书府架在了火上烤。收,
怕里面是晦气东西。不收,就坐实了他们心虚,仗势欺人。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知客急得满头是汗。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来。“让她的人进来。”是裴文瀚。
他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衬得他愈发丰神俊朗。他从府里走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眼神里却淬着冰。他看着王管事,也像是在透过王管事,看着我。“姜**有心了。
”他缓缓说道。“这份贺礼,我收下了。替我,多谢她的祝福。”他表现得体,大度,
像一个宽厚仁慈的君子,原谅了前妻的小性子。引得周围宾客一阵赞叹。
“裴大人真是好气度。”“是啊,那姜氏做到这份上,裴大人还以礼相待,真是君子风范。
”裴文瀚很满意这种效果。他要的就是这个。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是我姜笙,无理取闹,
而他,忍辱负重。他对知客说:“收下吧。”然后转身,准备回府。王管事却在这时,
又开口了。“裴大人,且慢。”他提高了声音。“我家**说了,这份贺礼,贵重得很。
”“务必要请您,或者尚书大人,当面点收。”“免得日后,说不清。”这话一出,
全场都静了。当面点收?贺礼还要当面点收?这不是羞辱是什么?裴文瀚的脸,
瞬间就沉了下去。他眼里的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你家**,这是什么意思?
”王管事还是那副笑模样。“没什么意思,裴大人。”“只是我们商贾人家,
做事就这个规矩,凡事讲究个银货两讫,当面点清。”“省得日后扯皮。”他这话说得,
又引来一阵窃窃私语。是啊,商贾人家,可不就是这个做派。斤斤计较,上不得台面。
裴文瀚气得手都攥成了拳头。他知道,姜笙这是在故意恶心他。在大婚之日,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用她那一身“铜臭味”,来玷污他的“清贵”。“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既然姜**有这个雅兴,我裴文瀚,奉陪到底!
”他对着府内喊了一声:“来人,把箱子抬进来!开!”他大概以为,箱子里装的,
无非是些金银珠宝,用来彰显姜家的财力,顺便恶心一下他这个“穷女婿”。又或者,
是些旧物,想让他触景生情,难堪一下。他想错了。我隔着一条街,
都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自信和恼怒。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已经温了。戏,
也该到**了。4箱子被抬进了尚书府的前厅。正是宾客最多,也最显眼的地方。
吏部尚书林大人,也就是裴文瀚的新岳丈,闻讯赶来。他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官袍,不怒自威。
看到那个梨花木箱子,和他身着喜服却一脸铁青的女婿,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文瀚,
怎么回事?”林尚书沉声问。裴文瀚立刻换上一副委屈又无奈的表情,躬身道:“岳父大人,
是小婿的前妻,派人送来的贺礼。”“她说,非要当着您的面,当面点收。”他叹了口气,
演得情真意切。“她……她可能还是心里有怨气。是小婿的不是,没能处理好,
扰了您和若薇的喜事。”他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又把一个“无理取闹、心怀怨怼”的妒妇形象,牢牢地钉在了我身上。林尚书听了,
脸色稍缓,但看向那个箱子的眼神,依旧充满了审视和不悦。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
也敢在他尚书府的宴会上撒野?“既然是贺礼,那就打开看看吧。”林尚书挥了挥手。
“我倒要看看,这姜家的女儿,能送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来。”他语气里的轻蔑,
不加掩饰。周围的宾客也都围了上来,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大家都想知道,
这个传说中的“妒妇”,到底会用什么法子来搅局。两个家丁上前,合力撬开了箱子。
没有锁,因为钥匙已经被我扔了。箱盖打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金光闪闪的珠宝,也没有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只有码得整整齐齐的书册和纸张。
最上面,还静静地躺着一支金步摇。样式有些旧了,但工艺精巧,看得出是好东西。
裴文瀚看到那支步摇,瞳孔猛地一缩。他当然认得。那是他让我典当掉,换来前程的东西。
他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林尚书不明所以,只是觉得奇怪。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册子。封皮上,是我写的六个字。《与裴文瀚往来账目清单》。
林尚书翻开了第一页。他的动作,很慢。周围很静,静得只剩下人们的呼吸声。
我虽然不在现场,但我能想象出那本账册上的内容,会给这位尚书大人带来多大的震撼。
“景元五年春,裴母病重,购千年人参一支,花费纹银一千二百两。”“景元六年夏,
裴文瀚打点上峰,疏通关系,送礼金三千两。”“景元七年秋,金丝凤尾步摇一支,
当银三百两……”“景元八年……”一笔笔,一条条。时间,地点,用途,金额。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后面,还附着票据的复本。林尚书的脸色,从疑惑,到凝重,再到铁青。
他翻页的手,开始发抖。他越看,脸色越难看。到最后,他手里的那本账册,仿佛有千斤重。
他猛地抬起头,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死死地盯着裴文瀚。眼神里,
是滔天的怒火和被欺骗的羞辱。他自诩官场老手,阅人无数,没想到,竟然被一个黄口小儿,
骗得团团转!他一直以为,自己为女儿挑的,是一个家境清贫但品性高洁的乘龙快婿。
一个前途无量的状元郎。可这本账册告诉他,他挑的,是一个靠着女人上位的软饭男!
是一个吃着前妻的,用着前妻的,还反过头来污蔑前妻的**小人!“裴文瀚!
”林尚书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这……这是怎么回事?!
”裴文瀚“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他浑身都在抖,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瞬间就浸湿了衣领。
他想解释,可是账册上的白纸黑字,铁证如山,让他百口莫辩。
“岳父大人……我……我……”他“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周围的宾客,
也都炸开了锅。所有人都不是傻子。那本账册的内容,他们即便没看全,也猜到了七八分。
再联想之前那些流言,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我的天……原来是这么回事……”“什么佳偶天成,这分明是陈世美在世啊!”“啧啧,
用着老婆家的钱去养外室,还把老婆说成是妒妇,真是……闻所未闻!”“尚书大人这回,
可是看走眼了。”议论声,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扎在裴文瀚和林尚书的身上。林尚书的脸,
已经从铁青,变成了猪肝色。他这辈子,都没丢过这么大的人!他一把将手里的账册,
狠狠地砸在了裴文瀚的脸上。“你这个……**之徒!”“我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这还不算完。一个眼尖的宾客,又从箱子里拿起了另一本册子。“这……这还有一本!
”他念出了封皮上的字:“《文瀚情真录》?”他好奇地翻开。只看了一眼,
就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里面,全是裴文瀚写给我的情信。那些肉麻的山盟海誓,
那些赌咒发誓的句子,比戏文里写的还要精彩。什么“此生唯爱阿笙一人”,
什么“若有负心,五雷轰顶”。这下,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被扯下来了。宾客们争相传阅,
一边看,一边发出啧啧的惊叹声。裴文瀚的“深情人设”,彻底崩塌。他不是深情,
他是对谁都“情深似海”。而最后那张礼单,被风吹到了地上。一个小孩捡了起来,
大声念了出来:“贺礼……纹银三万八千六百二十七两!
祝……祝裴大人和林**……账目两清?”“噗——”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没忍住,
笑了出来。紧接着,整个大厅,哄堂大笑。这哪里是贺礼?这分明是一张讨债单!
是用最温柔的语气,打出的最响亮的耳光!裴文瀚跪在地上,头埋得深深的。
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的状元袍服,他的新郎官身份,在这一刻,都成了天大的讽刺。
他的脸,他的前程,他的一切,都随着那个箱子的打开,碎了一地。再也拼不起来了。
我在茶楼上,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喧闹声。我拿起茶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已经彻底凉了。正好,用来下这出好戏。5尚书府的喜宴,变成了一场全武行。这句话,
是第二天京城里传得最广的段子。据说,吏部尚书林大人当场气得中了风,被人扶回了后院。
临走前,指着裴文瀚,只说了一句话:“关门,上家法。”尚书府的家法是什么,没人知道。
但从那天府里传出的隐约的惨叫声来看,裴文瀚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他的新婚之夜,
不是在洞房里,而是在祠堂里。陪着他的,不是美娇娘,而是冰冷的板子和鞭子。
新娘子林若薇,那位才貌双全的尚书千金,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后,第一件事,
就是闹着要退婚。她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让她嫁给一个靠女人上位,还满嘴谎言的骗子,
比杀了她还难受。这场本该是京城最风光的婚礼,成了最大的笑话。第二天,
尚书府就对外宣称,大**突发恶疾,婚事暂缓。谁都知道,这是托词。这桩婚事,黄了。
而我送去的那箱“贺礼”,内容也一字不落地传了出去。京城里的舆论,一夜之间,
翻了个底朝天。之前骂我骂得最凶的人,现在夸我夸得最起劲。“我就说嘛,无风不起浪,
那裴文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姜家**这事办得,真是……解气!
”“什么叫绵里藏针?这就叫绵里藏针!一句话没说,一个脏字没骂,
就把那姓裴的脸皮给扒下来了。”“三万八千多两啊……啧啧,这状元,是金子堆出来的吧。
”我之前常去的那家胭脂铺,老板娘特地派人给我送来了最新款的口脂。
说是我为天下女子出了一口恶气,这匣口脂,算她送的。连我家茶楼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好多人专门跑来,就为了看看,我这个“手撕”了状元郎的前妻,长什么样。青禾现在出门,
腰杆都挺得笔直。“**,您是没看见,现在外面的人,都说您是女中豪杰呢!
”她一边给我布菜,一边眉飞色舞地学着外面的传言。“他们还给您起了个外号,
叫‘算盘娘子’,说您算盘打得精,一桩亏本买卖,愣是让您给盘活了。”我听了,只是笑。
“什么女中豪杰,我不过是要回我的公道而已。”“那……那裴大人呢?
”青禾还是忍不住好奇,“听说他被尚书府的人打得半死,是不是真的?”“不知道。
”我说的是实话。从那天起,裴文瀚这个人,就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我的账,已经跟他算清了。但我知道,他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林尚书是什么人?
官场的老狐狸,最重脸面和利益。裴文瀚让他丢了这么大的脸,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果然,没过几天,宫里就传出消息。新科状元裴文瀚,因“品行不端,德不配位”,
被解去了翰林院修撰的职位,贬为南疆的一个九品县丞。南疆,那是瘴气横行,
鸟不拉屎的地方。把他贬到那里,跟流放没什么区别。这是林尚书的手笔。他要的,
不是裴文瀚的命。他要的是,毁掉裴文瀚的前程。让他从云端跌落泥潭,永世不得翻身。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消息传来那天,我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青禾跑进来告诉我时,
我手里的剪子顿了一下,不小心剪掉了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我看着那朵落在地上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