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安盯着图书馆窗外的梧桐树，叶片被阳光筛得透亮，恍惚间竟和记忆里某个久远的画面重叠。
她猛地攥紧笔杆，心脏骤然缩紧——如果她真的重生了，回到了高三这年！
那爷爷……爷爷是不是也还在？
鼻尖一酸，大一那年医院的消毒水味仿佛瞬间涌来，爷爷临终前枯瘦的手攥着她，指节泛白，声音气若游丝却字字清晰：“安安要好好读书，好好过日子”，那模样清晰得像就发生在昨天。
心脏“咚咚”狂跳，震得耳膜发鸣，她再也坐不住，一把扒住林芳的胳膊，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芳子！文双、佳佳，我有急事，得先回去了！”
林芳正埋首演算数学题，被她拽得笔尖划过试卷，吓了一跳：“咋咋呼呼的！这才四点，离闭馆还早呢，急着回去干啥？”
“就是就是，”赵佳佳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把摊开的英语书推得老远，“图书馆待着多舒服，回去也没啥事干啊。”
程安安没法解释心里那股要立刻见到爷爷的急切，只能拉着林芳的手晃了晃，眼底亮得惊人：“咱们明天还约着学习，但别来图书馆了，改去你家咋样？”
苏文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疑惑地抬眼：“图书馆多安静，适合刷题，芳子家方便吗？”
“方便方便！”程安安连忙接话，看着林芳，语气带着撒娇的软糯，“你家地方大，还有空调，不像图书馆这么闷。而且阿姨做的核桃饼干超香，咱们边吃边学，效率肯定更高～芳子，好不好嘛？”
林芳被她晃得没辙，笑着点头：“行吧！我晚上跟我爸妈说，让他们明天去隔壁李阿姨家打麻将，给咱们腾地方。”
“好耶！”赵佳佳瞬间来了精神，从书包里摸出一包薯片晃了晃，“那我明天带香辣、番茄两种口味的薯片，再捎两瓶冰可乐，学习娱乐两不耽误！”
“你啊，就知道吃！”苏文双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弯起，“那明天上午九点？我把最新的理综模拟题带过来，咱们一起对着答案复盘。”
“就这么定！”程安安“啪”地一拍桌子，心里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我先回家啦，明天准点到，绝不迟到！”
她抓起书包就往楼下冲，车棚里，那辆绿色的半新自行车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她初三毕业时，求了爸爸半个月，他才咬牙从生活费里挤钱买的，是她整个高中最宝贝的东西。
从小到大，她的衣服鞋子大多是姐姐程平平穿剩下的，不是爸妈偏心，实在是家里条件拮据，供姐妹俩上学已经耗尽了所有积蓄。如今家里就剩姐妹俩和爷爷，爸妈半年前去了姨妈家所在的城市务工。
一路踩着自行车，程安安忍不住频频打量街道——十几年的光阴似乎没在这儿留下太多痕迹，路边的小卖部还开着，门口摆着花花绿绿的零食。
熟悉的菜市场依旧人声鼎沸，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和记忆里的模样分毫不差。
到了那排老旧的三层居民楼前，她停下车，深吸了好几口气，手心还是冒出了冷汗。
她家租住在一楼两间常年不见光的套房，里面带一个狭小的院子，厨房是公用厨房，后来她工作后努力存钱，家里才勉强买了套90多平的商品房。
掏出钥匙，颤巍巍地**锁孔，“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屋里黑漆漆的，她凭着记忆摸到墙角的开关，“啪”地一声，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熟悉的一切——掉漆的木质桌椅，墙上贴着她当年追过的明星海报，姐姐程平平的衣服还挂在椅背上。
程安安的眼眶瞬间就热了。
她快步走到通往院子的木头门前，轻轻推开——爷爷就住在院子里的偏屋，白色的老式蚊帐挂在床架上，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搭在晾衣绳上，屋里却空无一人。
正失落着，院子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程安安猛地转头，就见程爷爷背着一捆纸壳子，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花白的头发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爷……”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程安安的眼泪瞬间决堤。
那个在她大一那年突然离世，让她思念了十多年、遗憾了十多年的爷爷，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脸上还带着熟悉的慈祥笑容。
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程爷爷吓了一跳，赶紧放下背上的纸壳子，快步走过来蹲下身，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里满是焦急：“我的乖孙女儿，这是咋了？是不是在外面受欺负了？还是跟同学闹别扭了？”
程安安摇摇头，眼泪却流得更凶，哽咽着说不出话——对爷爷来说，她们不过分开了一个下午，可对她来说，却是隔着整整十多年的阴阳两隔。
“爷……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扑进爷爷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感受着爷爷温暖的体温和熟悉的烟火气，心里那个空了十多年的洞，终于被稳稳填满。
程爷爷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傻孩子，爷爷这不好好的吗？咋会不见你呢？是不是做噩梦了？”
哭了好一会儿，程安安才慢慢平静下来，吸着鼻子点头，找了个借口：“嗯，做了个好吓人的噩梦，梦到爷爷不要我了，醒了就特别想你。”
“傻丫头，净瞎想。”程爷爷刮了刮她的鼻子，眼神温柔极了，“你是爷爷最疼的孙女儿，这辈子都不会不要你，爷爷还要看着你考上大学、嫁人呢。”
程安**着爷爷粗糙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和纹路，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爷爷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好好享享清福，再也不能让他辛苦了一辈子，还没来得及享福就走了。
“爷，我给你做饭去！今天我露一手，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她擦干眼泪，拉着爷爷往厨房走，脸上重新扬起明亮的笑容。
傍晚时分，程平平下班回来，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笑着喊：“哇，安安今天这么勤快？做了啥好吃的，香得我肚子都叫了！”
程安安正忙着往锅里撒葱花，从厨房窗户望出去，刚好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骑着自行车离开，眉眼间带着青涩，正是姐姐高中同学，也是她的初恋张磊，姐姐比她大两岁，高一级，去年没参加高考就去找了份卖衣服的工作上班了。
程平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笑得一脸甜蜜：“他送我回来”
程安安瞧见了，忍不住撇了撇嘴——姐姐还在这儿傻乐呢，再过几个月，这个还在上大学的张磊，就会在大学里出轨漂亮的女同学，觉得只读了高中的姐姐拿不出手，最后被姐姐撞破。
姐姐想挽回，却被狠狠羞辱了一顿，心灰意冷之下，才遇到了那个害了她一辈子的男人。
不过，现在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等高考结束，再慢慢帮姐姐远离这些渣男吧。
“快洗手吃饭！”她朝姐姐喊了一声，把脑子里的念头抛开，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锅铲，“做了你爱吃的番茄炒蛋，还有爷爷爱吃的红烧肉！”
晚饭吃得热热闹闹，小方桌上摆着三菜一汤，程爷爷一边给姐妹俩夹菜，一边念叨：“多吃点，补补脑子，高考要考出好成绩。”
“爷爷，你也吃，”程安安夹了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进爷爷碗里，“你别光给我们夹，自己也多吃点。”
程平平也跟着点头：“就是爷爷，你天天捡废品也累，多补补。”
程爷爷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好，咱们一起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