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地址，苏晴认得。
是城郊的一处墓园。
她曾陪沈聿舟去过一次。
结婚第一年的清明节，他让她换上一身黑裙，开车带她去了那里。
她当时还满心窃喜，以为他终于愿意让她走进他的世界。
直到她看见墓碑上的照片。
一个笑靥如花的年轻女孩。
沈聿舟的白月光，许安然。
那天，他让她站在墓碑前，站了整整三个小时。
他什么都没说，就站在她身后，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像是在无声地审判。
苏晴知道，他在告诉她：看清楚，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本该是属于这个女孩的。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带她去过。
现在，他把这个地址和日期刻在U盘上，是什么意思？
让她明天去许安然的墓前忏悔？
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许安然报仇？
因为她抢了许安然的位置，所以他就要毁掉她所有的认知，让她在愧疚和痛苦中度过余生？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无法呼吸。
“晴晴，你别吓我！”
林淼淼扶住她冰冷的手臂，满脸担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聿舟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恨你吗？”
苏晴摇着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是啊。
他恨她。
这三年来，他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地写着对她的厌恶。
可U盘里的内容，又该怎么解释？
那些她不知道的暗中维护，那些她以为是自己拼尽全力才得来的安稳……
如果都是他给的。
那他这三年的冷漠，又算什么？
一场更高级的报复？
让她先尝到一点甜头，再把她打入更深的地獄？
“不行，我得去问清楚。”
苏晴猛地推开林淼淼，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她不能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
她要一个答案。
“晴晴！你冷静点！”林淼淼在后面追，“你现在去哪找他？你知道他在哪吗？”
苏晴的脚步顿住了。
是啊。
离婚后，她就搬出了那个华丽的牢笼。
她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她甚至，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当初为了表示自己断得干净，她删除了关于他的一切。
何其可笑。
她以为的解脱，其实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早就掌控了全局。
“我……我不知道……”
苏晴靠在门上，身体缓缓滑落，泪水终于决堤。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方向。
林淼淼心疼地抱住她。
“别哭，晴晴，别哭。为了那种男人，不值得。”
“我们不想了，不想了行不行？管他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不理他！你已经离婚了，你自由了！”
是啊。
她自由了。
可她的心，却比在婚姻里时，更乱了。
那一夜，苏晴彻夜未眠。
U盘里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播放。
他冷漠的侧脸，他疲惫的叹息，他那句“这是我欠她的”。
像一根根针，扎在她的心上。
第二天一早，苏晴顶着两个黑眼圈，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去。
不管那是不是一个陷阱，她都要去。
她要知道真相。
墓园在城市的另一端，开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
苏晴一路心神不宁。
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或许，沈聿舟会在那里等着她，然后当着许安然的墓，把她所有的不堪都揭露出来。
或许，那只是他羞辱她的又一个手段，他根本不会出现，只会派人拍下她狼狈的样子。
又或许……
苏g晴不敢再想下去。
车子停在墓园门口。
苏晴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天空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
墓园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
她凭着记忆，往许安然的墓地走去。
越走近，她的心跳得越快。
转过一个弯。
她看到了那块熟悉的墓碑。
墓碑前，站着一个男人。
黑色的大衣，身形孤寂。
是沈聿舟。
他真的来了。
苏晴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沈聿舟似乎听到了动静，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镜片后的眸子，深不见底。
和三年来，她看到的他，一模一样。
冰冷，疏离。
仿佛昨天那个U盘，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苏晴攥紧了手心，指甲带来的刺痛让她找回了一丝理智。
她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你叫我来，做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沈聿舟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某个方向。
苏g晴顺着他的视线回头。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条通往墓园深处的小路。
“你……”
她刚想再问。
沈聿舟却突然开口了。
“你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别人听。
苏晴愣住了。
她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下一秒，她就明白了。
一个苍老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拄着拐杖，从那条小路上慢慢走了过来。
老人穿着一身得体的中山装，头发花白，但眼神锐利。
他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在苏晴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向沈聿舟。
“聿舟，这就是你选的妻子？”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满。
沈聿舟微微颔首，语气恭敬。
“许爷爷。”
许爷爷？
苏晴的心，咯噔一下。
难道是……许安然的爷爷？
老人冷哼一声，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
“我孙女尸骨未寒，你就另娶他人。沈家，就是这么对我们许家的？”
沈聿舟垂下眼眸，没有辩解。
“是我对不起安然。”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许爷爷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如果不是你，安然怎么会死！”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苏晴耳边炸响。
许安然的死……和沈聿舟有关？
外界的传闻，不是说许安然是留学期间，意外车祸去世的吗？
“许爷爷。”沈聿舟的声音沉了下来，“当年的事，是个意外。”
“意外？”许爷爷冷笑，“你以为我老糊涂了？要不是你为了那个项目，非要去跟那帮人谈判，安然怎么会被他们盯上！她是为了救你才……”
老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愤恨地瞪了沈聿舟一眼，然后把矛头指向了苏晴。
“还有你！”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爬上沈太太的位置，你以为我不知道？”
苏晴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他竟然也知道？
“你和你那个赌鬼父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以为聿舟娶你，是看上你了？他是在赎罪！”
“他是在替我那个死去的孙女，看着你，折磨你！”
“他要让你也尝尝，求而不得，生不如死的滋味！”
老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苏晴的心脏。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才是真相。
他不是在赎他欠她的罪。
他是在替许安然，赎他自己的罪。
他娶她，不是因为她算计成功了。
而是因为，他需要一个“赎罪”的工具。
一个可以让他心安理得地折磨，用来纪念他白月光的工具。
而她，就是那个完美的，送上门的工具。
因为她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所以他折磨她，便毫无心理负担。
何其残忍。
何其可笑。
苏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她看着沈聿舟。
他始终没有看她，也没有反驳许爷爷的话。
他默认了。
所有的荒唐猜想，所有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这一刻，都被击得粉碎。
U盘里的一切，不过是他为了让她今天来到这里，听这一场宣判，而精心准备的铺垫。
他要亲手撕开她所有的伤疤，再撒上一把盐。
他成功了。
苏晴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真是个傻子。
彻头彻尾的傻子。
她竟然还对他抱有一丝幻想。
“我明白了。”
苏晴擦掉眼泪，看着沈聿舟，声音平静得可怕。
“沈聿舟，你赢了。”
“祝你和你的白月光，在你的记忆里，百年好合。”
说完，她轉身就走。
没有丝毫留恋。
这一次，她是真的，要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沈聿舟看着她决绝的背影，镜片后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拉她。
可许爷爷的拐杖，却横在了他面前。
“让她走！”
“这种女人，不配留在你身边！”
沈聿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苏晴的身影，消失在墓园的尽头。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被生生剥离。
他缓缓闭上眼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不知名的情绪。
苏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着车回到市区的。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许爷爷的话，像复读机一样，在耳边循环播放。
“他是在赎罪！”
“他是在替我那个死去的孙女，看着你，折磨你！”
原来，这才是他娶她的真正原因。
她所有的心机，所有的算计，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顺水推舟的借口。
一个让他可以心安理得报复她的借口。
因为许安然的死，他有愧。
所以他把这份愧疚，加倍地报复在了她这个“趁虚而入”的女人身上。
多么可笑。
她还以为，U盘里的内容，是他迟来的深情。
原来，那只是他递给她的一把刀。
一把让她亲手捅向自己的刀。
车子在公寓楼下停稳。
苏晴却没有下车。
她趴在方向盘上，肩膀uncontrollably地颤抖。
她没有哭出声。
只是任由眼泪，无声地浸湿衣袖。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手机响了。
是林淼淼打来的。
“晴晴，你怎么样了？你见到沈聿舟了吗？他跟你说什么了？”
电话那头，是闺蜜焦急的声音。
苏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我没事。”
“没事？你的声音怎么跟哭过一样？”林淼淼不信，“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苏晴沉默了片刻。
“淼淼，我好像……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她把墓园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林淼淼。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是林淼淼滔天的怒火。
“**！沈聿舟他还是不是人！这也太欺负人了！”
“他凭什么这么对你？许安然的死跟他有关系，他不去反省自己，凭什么把气撒在你身上！”
“还有那个老头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家子都欺负你一个！”
“晴晴，你听我说，这种男人，离了就对了！你千万别再回头！千万别再对他有任何幻想！”
苏g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她所有的爱恋，所有的幻想，都在今天，被碾得粉碎。
她累了。
真的累了。
挂了电话，苏晴在车里又坐了很久。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
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公寓。
房间里一片漆黑。
她没有开灯，摸索着走到沙发边，把自己摔了进去。
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然而，她刚躺下。
就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苏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谁？
她屏住呼吸，悄悄摸向茶几上的台灯。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开关的瞬间。
一个低沉的，熟悉的，让她恨之入骨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你回来了。”
是沈聿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