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封名为《关于优化办公资源及提升工作效率的通知》的邮件弹出来时，
我正戴着降噪耳机，将“星光计划”最后一部分核心代码敲进编译器。邮件标题很长，
aucraticandsickeninglyfamiliar.我摘下耳机，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压抑的键盘敲击声和空调出风口单调的嗡鸣。但这种死寂底下，
暗流涌动。我能感觉到身边每一个“战友”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我点开了邮件。
“为响应集团‘降本增效’的号召，打造‘高效率、高产出、高回报’的三高狼性团队文化，
经公司管理层研究决定，自下周一起，
将对公司内部卫生间进行智能化升级改造……”我的目光扫过那些冠冕堂皇的词汇，
直接跳到了加粗的核心条款。“一、每个厕所隔间门外将安装智能计时器，
员工进入后开始计时。单次如厕时间不得超过10分钟。
”“二、为保障公司财产安全及避免不必要的安全隐患，
将在卫生间公共区域及隔间入口上方加装监控设备。
”“三、每月将对‘如厕时长’数据进行统计。单次超过10分钟者，
该次记录为‘效率违规’，扣除绩效奖金500元。每月累计超过三次‘效率违规’者，
将进行一对一的‘效率面谈’，并记录在个人年度考评中。”邮件的末尾，
是HR总监张岚那鲜红的电子签名，像一抹刺眼的血。我笑了，不是冷笑，
是发自内心觉得荒谬绝伦的笑。我转头看向旁边的陈飞，
他是我进公司时一起通过校招的兄弟，也是我在这个冰冷的公司里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人。
他的脸色铁青，嘴唇翕动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们……疯了？
”办公室里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咒骂，但很快又被死寂吞没。只有一个人，
坐在角落里的李哲，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我觉得挺好的啊，有些人就是喜欢带薪拉屎，
一去就是半个钟头，早就该管管了。”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总监办公室的方向，
仿佛那句话是说给看不见的领导听的。我收回目光，重新戴上耳机，将外界的嘈杂与我隔绝。
屏幕上，“星光计划”的进度条已经达到了95%。这是我耗费了近一年心血的项目，
也是公司今年能否拿到下一轮融资的关键。老板王总不止一次在大会上拍着我的肩膀，
说我是公司的“定海神针”。可现在，这根“定海神针”连上厕所的自由，
都被限定在了十分钟以内。真是可笑。智能化升级的动作很快。周末加班的时候，
我就看到了施工队在卫生间里进进出出。周一早上我踏进公司，
一股刺鼻的装修材料味道扑面而来。卫生间的变化是触目惊心的。男厕所的每个隔间门上，
都多了一个黑色的小方块，上面是绿色的LED数字，默认显示着“00:00”。
一旦关上门，那数字就开始无情地跳动。门楣的正上方，
一个半球形的黑色摄像头正对着下方，冰冷的镜头仿佛在审视着每一个进去的人。
女厕所那边也一样。公司的女同事们脸色都很难看，
几个爱美的女孩甚至讨论着以后要不要去楼下商场上厕所。新的“规矩”像一根无形的绞索，
套在了每个人的脖子上。工作效率似乎真的“提高”了。
以前偶尔还能看到三三两两在茶水间聊天的同事，现在全都钉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去厕所的人，步履匆匆，神情紧张，仿佛不是去解决生理需求，
而是去奔赴一场分秒必争的战场。第一个被“公开处刑”的，是设计部的老刘。
老刘快五十了，有点前列腺上的毛病，大家都知道。周三下午，
HR总监张岚那尖锐的高跟鞋声“嗒嗒嗒”地从她的办公室里走出来，
径直停在了老刘的工位旁。整个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刘工，”张岚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今天上午10点17分，你的如厕时间是13分46秒。
这是你这个月的第一次‘效率违规’，系统已经自动记录了。希望你注意一下，
不要影响整个团队的奋斗精神。”老刘的脸“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他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被一个年轻女人当众指责“上厕所太慢”，那种羞辱感，
几乎让他无地自容。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
但看着张岚那张涂着精致口红却毫无温度的脸，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默默地低下了头。张岚满意地环视了一圈，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和**。我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放在桌下的手，却已经捏成了拳头。
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传来一阵刺痛。这已经不是管理了，这是驯化。他们要的不是员工，
是不会累、不会生病、不需要上厕所的机器。李哲又在旁边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刘工，
身体不好就早点去看医生嘛，别因为个人问题影响公司嘛。”我终于忍不住了，转过头，
冷冷地看着他：“李哲，我祝你永远年轻，永远健康，
永远不会有任何需要超过十分钟才能解决的生理问题。”我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寒意。
李哲被我噎了一下，脸色变了变，哼了一声，把头转了回去。办公室里的气氛，因为这件事，
变得更加压抑了。每个人都像惊弓之鳥，连喝水都开始控制次数。而我的“审判日”，
在我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悄然而至。那是一个周五，也是我生理期的第二天。对我来说，
这一天通常是地狱模式。小腹坠痛得像有无数根钢针在里面搅动，冷汗一阵阵地往外冒。
我早上吃了止痛药，才勉强撑着来上班。下午三点，
正是“星光计划”最后一次代码整合的关键时刻。我强忍着腹部的绞痛，
盯着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代码流。就在我编译通过，准备进行最终测试的时候，
一阵剧痛袭来，我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不行，得去趟洗手间。
我扶着桌子站起来，脸色肯定难看到了极点。陈飞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林姐，你没事吧？
”我对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然后一步步地挪向卫生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好不容易进了隔间，关上门，我几乎是瘫软在了马桶上。门外，那块黑色的计时器，
绿色的数字开始跳动：“00:01”、“00:02”……剧烈的疼痛让我浑身发抖，
冷汗湿透了背后的衬衫。我从包里翻出备用的止痛药，胡乱塞进嘴里，连水都顾不上喝，
就这么干咽下去。我蜷缩在小小的隔间里，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和门外那个计时器单调的“滴答”声。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如此具体，如此充满了压迫感。
05:30”……“07:45”……“09:59”……数字终于跳到了“10:00”，
屏幕上的绿色瞬间变成了刺眼的红色，并且开始闪烁。我知道，
这意味着我的“效率违规”已经被系统记录下来，并且，门楣上那个冰冷的摄像头，
已经将我这次“超时”的行为，忠实地记录了下来。我感到一阵莫大的悲哀和愤怒。
我不是在偷懒，我是在和自己的身体作斗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会生病，会疼痛。
可是在那个冰冷的机器和制定规则的人眼里，我只是一个“效率违规”的编号。
药效渐渐上来了，疼痛有所缓解。我整理好自己，打开隔间门，走了出去。洗手台的镜子里，
映出我苍白的脸。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兴奋好几天、那个曾为了项目上线连续熬夜72小时、那个被王总称为“公司骄傲”的林薇，
此刻，却因为一次生理期的疼痛，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我慢慢地拧开水龙头，
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当我回到工位时，预料之中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张岚双臂环胸，靠在我的办公桌隔板上，脸上是那种我最厌恶的、猫捉老鼠般的得意笑容。
“林薇，15分03秒。”她扬了扬手里的平板电脑，上面赫然是我的“违规记录”，
甚至还附上了一张摄像头抓拍的、我走出隔间时的截图。“根据公司规定，
扣除绩效500元。这是你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假装在忙自己的事，但耳朵，一定都竖了起来。我看着她，
身体的疼痛似乎已经麻木了，取而代de的是一股从心底烧起来的怒火。“张总监，
”我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但却异常平静，“我想请问一下，
如果员工有特殊生理情况，比如，急性肠胃炎，或者像我一样，痛经到无法站立，
是不是也必须在十分钟内解决？”张岚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地反问。她愣了一下，
随即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林薇，你是公司的项目经理，不是三岁小孩。
不要拿这些借口来挑战公司的制度。制度就是制度，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如果你真的有严重的疾病，应该请病假回家休息，而不是在这里占用公司的资源，
影响公司的效率。”“占用公司资源？”我重复着这几个字，觉得自己的肺都快要被气炸了，
“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就成了占用公司资源？张总监，按照你的逻辑，我们呼吸的空气，
是不是也要按立方米收费？我们坐的椅子，是不是也要按小时收租金？”我的声音不大，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张岚的脸色终于变了。她没想到，
一向以“专业”、“冷静”著称的我，会如此尖锐地顶撞她。“林薇，注意你的态度！
”她拔高了声音，“你这是在公然挑衅公司的管理权威！你以为你是谁？项目做得好，
就可以凌驾于规定之上了吗？”“我不是在挑衅谁，我只是在维护我作为一个人的基本尊严。
”我站直了身体，腹部的疼痛还在，但我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公司请我来，是写代码，
是做项目，是为公司创造价值。不是请我来表演‘极限挑战之十分钟如厕’的。这个规定，
从根本上就是反人性的，是荒谬的！”“反人性？荒谬？”张岚气得笑了起来，
“所有顶尖的互联网公司都在强调‘狼性’，强调‘奋斗’，到了你这里，就成了反人性？
林薇，我看你的思想出了问题！你的奋斗精神，已经被安逸腐蚀了！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突然觉得跟她争辩毫无意义。
跟一个没有同理心、只懂得执行命令的机器争论“人性”，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我要求见王总。”我冷冷地说道，“这件事，我需要他给我一个解释。”“好，好得很！
”张岚连说了两个好，眼神里闪着寒光，“你想见王总，我就带你去！我倒要看看，
王总是站你这边，还是站公司制度这边！”她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又急又响，
像是在宣泄她的怒火。我跟在她身后，陈飞对我投来一个担忧的眼神，我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走进王总的办公室，他正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
看到我和满脸怒气的张岚一起进来，他扶了扶眼镜，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怎么了这是？
张总监，林薇，我们公司的两位女将，怎么火气都这么大？”张岚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
上前一步，将事情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重点强调了我“态度恶劣”、“公然挑战公司制度”、“煽动负面情绪”。王总静静地听着，
脸上的笑容没有变，但我能看到他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精明和不悦。等张岚说完，
他才把目光转向我，语气温和得像一位慈祥的长辈。“林薇啊，
我知道你最近为了‘星光计划’，压力很大，辛苦了。公司都看在眼里。
”他先是肯定了我的功劳，这是他一贯的伎俩。然后，他话锋一转：“但是，公司的制度，
也是为了保证整个团队的公平和效率。你想想，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说的，
因为这样那样的‘特殊情况’，就可以不遵守规定，那公司还怎么管理？团队还怎么带？
”“这个规定本身就不合理！”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王总，我们是人，
不是机器。人有七情六欲，有生老病死。把上厕所的时间都量化成KP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