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一出口，整个花房的空气都凝固了。
宋瑶脸上的得意僵住了，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反驳。
在她看来，我应该羞愧地低下头，或者慌乱地找借口。
“不是瑕疵？”她拔高了声调，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嘲讽，“季笙，你别不懂装懂了。Aethel是什么牌子？那是手工艺的巅峰，怎么可能允许这种线头露在外面？”
“就是啊，这明显是工厂货赶工没处理干净。”堂嫂李芮立刻附和，她拿起自己桌上的爱马仕，像展示战利品一样。
“你看，真正的大牌，走线工整得像印刷出来的一样，一根多余的线头都找不到。”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看向我的眼神，怜悯中又多了几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她们就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把我团团围住。
我没理会她们的议论，只是用指腹摩挲着那截金线。
触感温润，带着手工的温度。
我抬眼，看着宋瑶，语气依然平静。
“你说的对，Aethel的工艺，确实是巅峰。”
“所以，这个印记，是杜瓦先生故意留下的。”
“故意？”宋瑶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谁会故意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一个线头？你编故事也编得像一点好不好？”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有点可悲。
这些女人，把奢侈品当成标签，当成武器，却从不关心这些美丽器物背后的故事和灵魂。
她们拥有的，只是一个价格。
“杜瓦先生的妻子，你听说过吗？”我问她。
宋瑶愣了一下，显然没跟上我的思路。
“他妻子？早就去世了，这跟一个线头有什么关系？”
“他妻子生前，是一位很出色的裁缝。”我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童话。
“杜瓦先生早年很穷困，买不起昂贵的面料，只能在一些旧货市场淘些便宜的皮料。他设计的第一个包，皮质很硬，缝合的时候，针头断了好几次。”
“是他妻子，熬了两个通宵，用手一点一点把那个包缝好的。因为光线不好，她在收尾的时候，不小心留下了一小截金色的丝线。”
“后来，杜瓦先生功成名就。但他所有的设计稿，第一个看的人，永远是他的妻子。他的每一件作品，在最终完成时，他都会亲手在同一个位置，用同样的方法，留下一个一模一样的金色线结。”
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她们脸上的表情，从嘲讽变成了茫然，又从茫然转为震惊。
“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纪念。他说，这是他作品的灵魂所在，是他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记爱与起点。”
“这个习惯，只用在了他最珍视的作品上。而‘夜海星辰’系列，是为了纪念他妻子逝世十周年设计的。所以，这一百个包，每一个，都有这个印记。”
我顿了顿，看着已经面色发白的宋瑶，补上了最后一刀。
“这个故事，品牌方从不向外宣传。因为杜瓦先生觉得，这是他自己的私事，没必要让消费者知道。”
“所以，能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他本人，大概就只有……收到这份礼物的少数人了。”
花房里，死一样的寂静。
连窗外的鸟叫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些刚才还闪烁着轻蔑和嘲笑的眼睛，现在充满了惊疑和不知所措。
李芮下意识地把自己那个“完美无瑕”的爱马仕往身后藏了藏。
而宋瑶，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引以为傲的、关于奢侈品的知识，在这一刻，碎得像一地玻璃渣。
她用来攻击我的武器，现在变成了一面镜子，照出了她自己的无知和浅薄。
我站起身，拿起我的包。
“各位嫂子，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我没再看宋瑶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我停下脚步，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宋瑶，大学的时候你就这样。”
“总喜欢用你有限的认知，去定义别人的世界。”
“你猜，为什么四年了，你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说完，我不再停留，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很新鲜。
我深吸一口气，把花房里那股混杂着嫉妒和愚蠢的甜腻味道，彻底排出肺里。
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一场战争，用一个线头，拉开了序幕。
而我，从来不怕打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