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的灯光冷得刺眼。季晚棠坐在长桌尽头,指尖转着一支钢笔。
黑色笔身在她指间划出流畅的弧线,第三圈时尾端轻轻一顿。这个动作我太熟悉了。
三年前我窝在出租屋改方案,她来送咖啡,顺手捞起桌上的签字笔转了两下。笔砸在地板上,
她弯腰去捡,发梢扫过我手背。“提案驳回。”她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
我盯着她扣在文件夹上的手。猩红色指甲油,和当年蹭在我衬衫领口的那抹一模一样。
林特助把资料推过来时,我差点捏皱纸页。“许总,这是并购案的补充条款。
”他食指在某个数字上点了点,力道穿透纸张。我抬头看他,
这男人镜片后的眼睛像台精密扫描仪。保险柜密码输到第三次我才反应过来。1207。
我破产那天的日期。柜门弹开的瞬间,外头突然炸开一道雷。暴雨砸在玻璃上,
声音大得让人心慌。文件袋里掉出张便签,上面是季晚棠的字迹:“条款第17项”。
我翻到那一页,发现被修改过的违约金数字旁边,有个极小的墨点。像钢笔突然漏墨,
又像有人故意按上去的。回家时雨更大了。车灯照出个人影杵在我门前,
黑伞下露出暗红色鞋尖。我数着心跳走过去,伞沿抬起时,她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你改了我演讲报告的批注。”我把湿透的西装甩在沙发上,“第七页的逗号改成了句号。
”季晚棠从包里抽出文件夹。投资凭证的签名栏上,“季”字最后一笔突兀地上挑,
划破了打印线。雨声突然变得很吵。她以前在支票上签名,这个笔画永远向下压。
暴雨把玻璃窗敲得嗡嗡作响。季晚棠的睫毛在闪电里忽明忽暗,
沾着水珠的睫毛像沾了露水的蛛网。我攥着那张投资凭证,纸角硌得掌心生疼。
签名栏的墨迹晕开了,她以前总说这是钢笔漏墨,可我知道是她手腕抖了。
"林特助最近很勤快。"她突然开口,指甲划过凭证边缘,"连三年前的旧账都能翻出来。
"文件夹从她包里滑出来,啪地砸在地板上。
照片散了一地——创业大赛颁奖台、产品发布会、甚至我在天桥下发传单的**。
每张照片边缘都标着日期,精确到分钟。最上面那张是我第一次见投资人。
衬衫后背全湿透了,演讲稿被手汗浸得发皱。照片角落有行小字:"17:23,
逗号改句号。"雨声突然变得很吵。"你改我标点符号的时候,"我踢开脚边的照片,
"知不知道那场演讲我输了?"季晚棠弯腰去捡文件,后颈的碎发滑进衣领。
她起身时带起一阵风,
我闻到她袖口熟悉的苦橙香——和当年塞在我西装口袋里的手帕一个味道。"知道。
"她指尖蹭过照片上我发红的眼眶,"所以第二天收购了评委公司。
"林特助的短信就在这时跳出来。屏幕亮起的瞬间,
我看见他发来的监控截图:季晚棠深夜站在我破产的办公室门口,
手里攥着被撕碎的收购协议。日期显示是1207,凌晨三点十二分。
"条款第17项..."我低头看凭证上的墨点,突然发现那是个微型指纹。
季晚棠突然按住我翻文件的手。她指甲掐进我虎口,
和当年在董事会否决我提案时用的力道一模一样。"现在看明白了?"她声音比雨还冷,
"那个逗号..."窗外炸开一道雷。她剩下的话被雷声吞没,可我从她嘴唇读出来了。
三年前我站在暴雨里等投资人,她摇下车窗说的就是这句:"句号代表终结,
逗号意味着..."林特助的电话突然打进来。
他背景音里有熟悉的机械女声——是我破产那天,季晚棠助理接电话时的系统提示音。
"许总,"他在电话那头轻笑,
"您猜季总当年为什么特意收购那家濒临破产的语音识别公司?
"雨幕里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我转头时,季晚棠已经走到门口,高跟鞋踩碎了一地雨光。
她没打伞。雨幕吞没了季晚棠的背影。我弯腰捡起她落下的文件夹,
最后那页粘着的照片滑出来。是上周我在科技峰会演讲的特写,西装纽扣系错了一颗。
照片背面有行字,墨水还没干透:"比预期成长更快——K"。K。
季晚棠的私人印章永远用这个字母。林特助的电话又响了。这次他直接发了张监控截图过来。
深夜的季氏总部,季晚棠站在档案室,手里拿着装订成册的商业报道。
标题很清晰:《许氏智能三年沉浮录》。雨水顺着窗缝流进来,打湿了地板上的纸片。
我捡起来,手指突然僵住。泛黄的租赁合同上,甲方公章是季氏地产。
三年前我以为走投无路时租下的廉价办公室,月租金只要两千三。
现在这栋楼的日租金都不止这个数。手机震了一下。林特助发来段音频文件,
时间戳显示是1207凌晨三点十五分——监控截图里季晚棠撕毁协议的三分钟后。
"语音识别公司的专利移交许氏团队。"季晚棠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用海外壳公司名义操作。"背景音里有纸张撕裂的脆响。我突然想起她刚才掐我虎口时,
无名指内侧有道疤。那是三年前她徒手捏碎红酒杯留下的,
当时新闻通稿说是因为并购案谈崩。窗外的雨小了些。地上散落的照片被风吹开,
露出压在底下的一张便签纸。季晚棠的字迹龙飞凤舞:"逗号后面会有续篇,句号才是终章。
"和当年塞在我西装口袋里的纸条一模一样。林特助的第三条消息跳出来,是张扫描件。
季氏集团内部审批单,项目编号1207-F,申请人是季晚棠的助理。
审批内容:免除许氏智能办公场地三年租金。驳回理由那栏打着红叉,
季晚棠在旁边批了两个字:"照付"。我摸到西装内袋里的旧手帕。苦橙香早就散了,
但角落绣着的"K"字还在。财经新闻推送跳出来时,我正把那张旧手帕塞回抽屉。
标题很醒目:《季氏资本收购城南旧街区,包括知名创业咖啡厅"黑匣子"》。
配图里季晚棠站在咖啡厅门口,指尖碰着那块生锈的招牌。
我盯着照片看了三秒——她站的位置,正好是我三年前第一次见投资人时坐的角落。
林特助的咖啡杯"哐当"砸在我文件堆上。"新品。"他推了推眼镜,
"季总特意交代要现磨的。"杯底碰到桌面时发出奇怪的声响。我晃了晃,
金属杯底刻着四个小字:"别让她发现"。咖啡还是当年的配方。苦得发涩,
后调带着诡异的甜。我捏着杯子转了一圈,
在杯壁内侧摸到道划痕——和黑匣子咖啡厅的马克杯一模一样。"季总最近很怀旧啊。
"我故意把文件扫到地上。林特助弯腰去捡,后颈露出个条形码纹身。我眯起眼,
那是黑匣子咖啡厅的会员编号格式。文件散了一地。三年来所有被季晚棠公开否决过的项目,
后面都跟着陌生投资方的注资记录。最上面那份是上个月的AI医疗提案,
季晚棠在董事会上说"技术不成熟",三天后瑞士某基金就打了八位数进来。
基金注册日期是我生日。"有意思。"我翻着文件,
"这些空壳公司的注册地...""都在季总留学过的城市。"林特助突然打断我,"顺便,
您今天该去收租了。"他扔过来的钥匙串上挂着黑匣子的门禁卡。
暴雨前的闷热让人喘不过气。我站在咖啡厅后巷,钥匙**锈蚀的锁孔。门开的瞬间,
灰尘里混着熟悉的苦橙香。收银台抽屉卡住了。我用力一拽,整个抽屉砸在地上。
散落的收据里夹着张泛黄的订单单——季晚棠的字迹:"许总专用座,每日保留"。
日期是我破产后第二周。后厨传来脚步声。我闪进储藏室,
透过门缝看见季晚棠的助理在清点咖啡豆。她手里拿着库存清单,边角印着"K"字水印。
"这批豆子过期三年了。"助理打电话的声音很轻,
"但季总坚持要用..."我摸到口袋里冰凉的杯底刻字。储藏室突然亮起来。
季晚棠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我落在董事会的钢笔。"咖啡好喝吗?"她转着那支笔,
第三圈时尾端轻轻一顿。我举起杯子。阳光透过窗户,在杯底刻字上投下锯齿状的光斑。
她的目光停在杯底半秒,突然笑了。"看来有人多嘴了。"后巷传来急刹声。
林特助摇下车窗,手里晃着份刚拆封的档案。我认得那个火漆印。
三年前被季晚棠撕碎的收购协议,用的就是这种金色火漆。
林特助手里的档案袋被暴雨打湿半边。金色火漆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上车。
"他声音比平时哑,"系统故障了。"车载屏幕突然亮起来。
季晚棠的私人备忘录在显示屏上跳动,一条条往下刷。
【3.15否决AI医疗提案】【注:让瑞士那边投,
条款参照许氏旧合同】【5.20董事会】【记得穿那件黑西装,
他喜欢】最后一条停在三年前的今天:【收购协议已撕,改用B计划】雨刮器疯狂摆动。
林特助突然猛打方向盘,车子甩进辅路。他扯开领带,酒气混着雨水味在车厢里漫开。
"她办公室有面单向玻璃。"他手指敲着方向盘,"正对着科技园的演讲台。
"我盯着后视镜。雨幕后面,季氏大厦的轮廓像座墓碑。车载屏幕突然黑屏,又亮起。
监控画面跳出来——季晚棠站在那面玻璃前,手里拿着望远镜。镜头拉近,
望远镜焦点落在我常站的演讲台位置。日期是上周三。我创业失败的日子。"你喝多了。
"我按下录音键。林特助笑起来,酒瓶砸在油门边:"她桌上那个青铜镇纸,
是你第一次路演的纪念品。"暴雨砸得车顶砰砰响。
我摸到座位底下有个硬物——黑匣子咖啡厅的账本。翻到破产那周,
每日进货单都用红笔圈着"苦橙糖浆"。季晚棠最讨厌甜食。车猛地刹住。
林特助指着窗外:"她要来了。"季晚棠的身影出现在雨里,没打伞。她左手按着右腕,
那块手表在闪电下反着光。我呼吸一滞。和被我赶走的创业搭档戴的同款。瑞士定制,
表盘背面刻着"ToK"。"你知道她为什么撕协议吗?"林特助突然凑过来,
酒气喷在我耳根,"因为条款里有句'许氏团队必须解散'。"车载屏幕又亮了。
最后一份备忘录跳出来:【120703:15】【保住他的团队,
不惜代价】季晚棠敲车窗时,雨水顺着她手腕流进袖口。那块表的秒针走得特别响。滴答。
滴答。和我搭档摔门而去那晚,留在我办公室的钟表声一模一样。
季晚棠的手腕在车窗上留下湿痕。雨珠顺着她钻石胸针往下滑,在灯光下折射出扭曲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