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自己的追悼会上醒来。司仪宣读的悼词说我死于意外溺水,
可我记得分明是被丈夫灌下的毒酒灼穿喉咙。每次死亡,都会回到追悼会现场,
悼词内容却悄然改变。第三次轮回,父亲成了凶手;第五次,挚友被指控。
第六次死亡前,我发现母亲抽屉里那瓶贴有“认知污染剂”的药剂。当第七次轮回开启,
我带着录音笔走向母亲:“该结束了。”这一次,悼词将由我亲自撰写。
粘稠的黑暗包裹着她。不是沉睡的安恬,而是窒息般沉入墨水的死寂。空气浑浊,
木头、廉价香烛焚烧后的呛人烟味、还有……一种甜腻得发腥的、属于大量鲜花腐烂的气息。
她猛地睁开眼,视野所及是近在咫尺、微微反光的深色木板纹理。这触感,
这空间……她抬起僵硬的手臂,指尖摸索着向上探去。冰冷、光滑、带着弧度,
在离鼻尖不过几寸的地方骤然收拢,形成一个狭小得令人发疯的囚笼。棺材。
她躺在自己的棺材里。这个认知像冰锥刺入后脑,带来一阵尖锐的眩晕和更深的窒息。
外面传来模糊的人声,嗡嗡的,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听不真切,却固执地钻进来。
有人在说话,用一种刻意压低的、肃穆的语调。还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细细碎碎,像琴弦绷到极致即将断裂前的呜咽。
“……苏寻女士……不幸溺水……意外离世……”一个男人平板无波的声音穿透棺木的隔阂,
清晰地敲击在她的耳膜上。冰冷,毫无感情,像在宣读一份过期账单。溺水?意外?荒谬!
这两个词在她脑中炸开,瞬间点燃了记忆深处那团烧灼的火焰。
喉咙深处猛地涌起一阵剧烈的、生理性的灼痛,那感觉如此真实而熟悉,
仿佛滚烫的液体再一次沿着食道一路烧灼下去,所过之处皮焦肉烂。
她甚至能“听”到那液体灌入时,自己喉咙里发出的、被强行扼断的“嗬嗬”声。
那刺鼻的、带着杏仁甜腥气的味道……不是水。是毒!是被她曾经最信任的人,
她的丈夫林哲,亲手灌下的毒酒!她曾以为那杯酒是庆祝结婚三周年的甜蜜,
却不想是通往地狱的单程票。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和那冰冷玻璃杯边缘贴上嘴唇的触感,
此刻成了最刻骨的诅咒。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血管里奔涌,瞬间压倒了恐惧和眩晕。
她不是意外!她是被谋杀!被那个同床共枕三年的男人亲手送进了地狱!“不——!
”一声嘶哑破碎的尖叫猛地从她喉咙里挤出,带着濒死般的绝望和狂怒。她用尽全身力气,
指甲狠狠抠向头顶上那层冰冷的木板。木屑刺进指甲缝,带来钻心的疼,
指腹在光滑的漆面上徒劳地刮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她要出去!
她要撕碎那虚假的悼词!她要质问林哲那张伪善的脸!
“阿寻……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母亲那熟悉又陌生的悲恸哭喊,
穿透棺木的阻隔和司仪平板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刺了进来。那声音里撕裂般的痛苦,
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苏寻的心脏。母亲在哭她,
哭她这个躺在棺材里、刚刚从毒酒灼烧中“醒来”的女儿。这凄厉的哭声像一盆冰水,
浇熄了她一部分狂怒的火焰,却让另一种更深的、混杂着荒谬和尖锐痛苦的情绪翻涌上来。
她在哭什么?哭她“意外溺水”的女儿?可她明明是被谋杀!
棺材外的世界依旧在按照它既定的剧本上演。司仪的声音还在平稳地继续,
细数着根本不存在的“苏寻女士”的生平与“意外”的细节。母亲的哭声断断续续,
如同风中残烛。还有更多模糊的、属于其他宾客的低语和叹息,
编织成一张巨大的、虚伪的哀悼之网。指甲在木板上刮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指尖**辣地疼,几处指甲已经翻翘开裂,渗出血丝,
在深色的棺木内壁上留下几道几乎看不见的暗红痕迹。力气正从身体里飞快地流逝,
棺材里浑浊的空气似乎更加稀薄,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腐朽的尘埃,肺部闷痛得厉害。
愤怒和惊恐还在胸腔里激烈冲撞,
但一种沉重的、冰冷的疲惫感开始像水银一样渗透四肢百骸。意识变得模糊,
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蔓延。
她又一次感觉到那熟悉的、来自黑暗深处的、冰冷的牵引力。
“……沉痛哀悼……苏寻女士……愿逝者安息……”司仪最后的悼词尾音,如同丧钟的余韵,
在她彻底沉入虚无前,幽幽地钻了进来。粘稠的黑暗再次包裹了她。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只有一片虚无的混沌。然后,像一个被强行按在水底许久的人终于被拽出水面,
苏寻猛地吸进一大口浑浊的空气,再次在狭小的棺材里惊醒。又是这里!木头的气味,
香烛的烟味,鲜花腐烂的甜腥味……一切如旧。司仪平板肃穆的声音准时穿透棺木,
如同设定好的程序:“……苏寻女士……因突发心梗,抢救无效,
于家中不幸离世……”心梗?苏寻蜷缩在冰冷的棺木里,指甲无意识地再次抠住身下的衬垫。
第一次是溺水,这一次是心梗?死亡的方式变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一种冰冷的、逐渐成型的猜想。她像个被投入诡异迷宫的困兽,每一次“醒来”,
迷宫的墙壁都在悄然移动。上一次的愤怒和绝望尚未完全消散,新的疑云又沉沉压下。
她强迫自己冷静,侧耳倾听。外面依旧是低低的、压抑的啜泣。
母亲的声音……还是那么痛苦欲绝。
“阿寻……心脏……你那么年轻……怎么会……”指甲掐进掌心的嫩肉里,
疼痛带来一丝清明。她不能困在这里!必须出去!必须知道每一次“醒来”,
这该死的剧本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上一次她徒劳地抓挠棺盖,这一次,
她开始用指关节试探性地、有节奏地敲击着身侧靠近棺木接缝处的内壁。
笃…笃笃…笃…声音很轻,被外面司仪的悼词和背景的低泣掩盖了大半。
她不确定是否有人听见,只能一遍遍重复着,像绝望的摩尔斯电码。敲击的动作突然顿住。
外面,除了司仪、哭泣,似乎还多了一种声音。一种极其细微的、被极力压抑着的……喘息?
粗重,短促,带着某种异常的紧张感,就在离棺材不远的位置。是谁?
这声音不属于她熟悉的任何哀悼者。它像一条冰冷的蛇,悄然滑过苏寻紧绷的神经。紧接着,
那司仪平板的语调似乎也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宣读“心梗离世”这一句时,
他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不易察觉的滞涩,仿佛舌尖打了个突,
又迅速被职业性的流畅掩盖过去。棺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苏寻屏住呼吸,
全身的感官都调动起来,捕捉着外面世界的每一丝异动。那个喘息声消失了,
就像从未出现过。司仪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平稳,继续念着那些虚伪的赞美。
但这短暂的“杂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更大的涟漪。有人在紧张?
司仪在那一瞬间的犹豫又是因为什么?这个追悼会,这场关于她死亡的演出,
绝不仅仅是林哲一个人的手笔!有观众,或许还有别的演员!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
她不再敲击棺木,只是静静地躺着,像一具真正的尸体。这一次,她没有尖叫,
没有徒劳的抓挠。她像一头黑暗中蛰伏的兽,将所有的力量积蓄起来,用来倾听,用来感知,
用来等待那个必然来临的终点。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司仪的悼词终于接近尾声。
她甚至能想象出外面那些人虚伪的哀容。然后,那熟悉的、冰冷的黑暗如同涨潮的海水,
再次无声无息地从四面八方涌来,温柔而不可抗拒地将她吞没。窒息。冰冷。虚无。
意识在深渊的边缘游荡,然后被猛地拽回。苏寻在熟悉的黑暗中睁开眼,第三次。
粘稠的空气,腐朽混合的气息,坚硬的木板紧贴着她的脊背和额头。这一次,
司仪那如同墓穴本身一样冰冷的声音,带着一种新的“裁决”,
穿透棺木的沉寂:“……苏寻女士……因遭遇严重车祸,重伤不治,不幸离世……”车祸?
苏寻躺在棺材里,像一尊失去所有热度的石像。
肺部因吸入那带着死亡气息的空气而隐隐作痛,喉咙里残留着毒酒的灼痛和溺水的窒息感,
心脏似乎还在为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心梗”而隐隐抽搐。每一次醒来,
世界都为她安排了一场全新的、却同样致命的谢幕。溺水,心梗,车祸……下一个是什么?
火灾?空难?她成了死亡方式展览馆里循环播放的展品。然而,这一次的悼词,
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她心口更深处。“……其父苏正明先生,
因过度悲痛与自责,未能出席今日追悼……”父亲?自责?这两个词像淬毒的针,
狠狠扎进苏寻的记忆。她想起上一次“醒来”时听到的那个粗重、紧张的喘息声。现在想来,
那声音的位置……似乎就在父亲通常习惯站立的地方!
当时她只以为是某个陌生的哀悼者情绪不稳,可此刻,悼词里这关键的一句,
瞬间将那个细微的疑点放大了无数倍!过度悲痛与自责?未能出席?
一个可怕的、带着冰碴的念头,
不受控制地从苏寻混乱的思维深渊里浮起:上一次“醒来”时,父亲就在外面!
那个异常的喘息,是他的?他为什么喘息?因为紧张?因为目睹女儿在棺材里敲击内壁?
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这场“车祸”的导演之一?悼词里“过度悲痛与自责”的缺席理由,
此刻听起来,像是一块精心编织的、欲盖弥彰的遮羞布!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失序地撞击着胸腔。愤怒的岩浆并未熄灭,
反而在这新的发现下燃烧得更加暴烈,但这暴烈的火焰之外,
却包裹了一层厚厚的、坚硬的寒冰——那是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深入骨髓的寒冷。父亲?
那个从小把她扛在肩头,教她认星星,在她做噩梦时一遍遍安抚她的父亲?
会和她的丈夫林哲一样,成为将她推入地狱的推手?她静静地躺在棺材里,没有挣扎,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几乎要渗血的凹痕。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棺材里腐朽的尘埃,每一次心跳都在质问:为什么?林哲是为了什么?
父亲又是为了什么?司仪的声音还在继续,念着空洞的赞美诗。母亲的哭声依旧哀伤凄婉,
穿透棺木。苏寻闭着眼,隔绝了视觉,听觉却变得异常敏锐。她在哭声中仔细分辨。
母亲的悲痛似乎……毫无破绽。那种心被生生剜去的绝望,不似作伪。父亲缺席了。
那个粗重的喘息,那悼词里暗示的“自责”……线索像黑暗中冰冷滑腻的蛇,缠绕上来。
她必须记住!记住所有的细节!每一次醒来,这被篡改的死亡剧本,
都是凶手留下的、扭曲的签名!她在脑中疯狂地刻印:车祸!父亲!缺席!
那个可疑的喘息位置!这一次,当冰冷的黑暗再次如同潮水般温柔而不可抗拒地漫上来时,
苏寻没有抗拒。她甚至主动地、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更深地沉入那片虚无。来吧,
第四次!看看这次,死亡的剧本又会为谁而改写?她的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尝到一丝腥甜,
在意识彻底沉沦前,只留下一个淬火般的念头:无论下一个是谁,她都会找到他们!
撕开所有的伪装!坠落。无尽的坠落。意识在虚无之海上浮沉,
然后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拍回躯壳。第四次醒来。熟悉的窒息感,熟悉的腐朽气味。
司仪的声音如同设定好的丧钟,
准时敲响:“……苏寻女士……服用药物过量……意外导致……”药物过量?
苏寻躺在棺木的黑暗中,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皮囊。
毒酒、溺水、心梗、车祸……现在轮到药物过量了?她的死亡方式清单在无限延伸。
心底那点残存的、对荒谬命运的惊惧,几乎被磨平了,只剩下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嘲讽。
她甚至能想象出下一次,司仪可能会宣告她死于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中,
或者被外星飞船意外绑架。但这一次,司仪平板的声音里,
吐出了一个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名字:“……其生前挚友赵晓雅女士,
因涉嫌与此事有关,已被警方带走调查……”轰隆!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苏寻的颅腔内炸开,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连棺材的木板似乎都在颤抖。晓雅?赵晓雅?那个从高中就挤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
分享所有喜怒哀乐,在她最彷徨时坚定地握住她的手说“别怕,我在”的晓雅?
那个在她婚礼上,哭得比她还厉害,真心实意祝福她的晓雅?“涉嫌与此事有关”?
被警方带走?这指控比前几次悼词里指向父亲的那点模糊暗示更加**、更加残忍!
它不再是藏在悼词缝隙里的毒刺,而是直接亮出来的、淬毒的匕首!“不!
”无声的嘶喊在她灵魂深处炸裂,喉咙却像被水泥封死,发不出一点声音。为什么?!
林哲为了什么?父亲为了什么?现在连晓雅也……她做错了什么?她苏寻的存在,
难道就是一张标注了“清除”标签的废纸,值得所有曾经亲近的人联手撕碎?!
比前三次更加汹涌猛烈的痛苦,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那不只是愤怒,
不只是被背叛的冰冷绝望,更是一种世界根基彻底崩塌的、灭顶的虚无感。她蜷缩起来,
指甲深深抠进棺材内壁的软垫,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得发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们?!
林哲、父亲、晓雅……一张张曾经温暖、熟悉、给予她爱和依靠的面孔,
此刻在棺材的黑暗中扭曲变形,化作狰狞的、择人而噬的鬼影!
母亲……那个在每一次追悼会上都哭得肝肠寸断的母亲……是她唯一的堡垒了吗?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微光,带着一丝绝望的暖意。
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再一次穿透棺木传来,这一次,
苏寻几乎是贪婪地捕捉着那声音里的每一丝痛苦。只有这痛苦是真的!只有母亲的爱是真的!
这是她在冰冷地狱里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她死死地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
用这尖锐的疼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情感如怒海狂涛,但理智的桅杆必须竖起!
晓雅被指控……药物过量……这绝不可能是晓雅做的!她了解晓雅,胜过了解自己!
这一定是陷害!是转移视线!是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在继续搅浑水,
在把她身边最后一点依靠都斩断!是谁?林哲?父亲?
或者……还有她未曾怀疑过的、藏得更深的人?那个每次悼词都完美掌控全局的……母亲?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让她自己都心惊,随即被她强行压下。不,不可能!
母亲的悲痛是真实的!那是她唯一剩下的锚点!她需要证据!
她需要每一次“醒来”都抓住更多的线索!这一次,她听到了晓雅的名字!药物过量!
这是关键!下一次,她必须活得更久一点!必须想办法离开这个棺材!必须亲眼看看外面!
看看母亲的脸!看看晓雅是否真的不在场!看看父亲是否真的“悲痛缺席”!
冰冷的黑暗再次如约而至。这一次,苏寻没有被动等待。在意识沉沦的前一秒,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将“药物过量”、“赵晓雅”、“陷害”这几个词,
连同母亲那凄厉的哭声,一同刻入了自己即将陷入混沌的灵魂深处。等着我,晓雅,
还有……藏在暗处的毒蛇。无论你躲得多深,我会把你揪出来!虚空吞噬。意识沉底。然后,
被第五次粗暴地唤醒。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巨大的阻力下嘎吱作响,艰难地重新啮合。
棺材。依旧是那口散发着陈腐木头、香烛余烬与鲜花尸骸混合气息的棺材。
苏寻甚至已经能精确地描绘出头顶那块木板上的每一道细微纹理。
肺部每一次扩张都像在吸入粗糙的砂砾,喉咙深处残留的灼痛感也从未真正消失,
仿佛死亡的印记已经烙进了她的灵魂。司仪的声音,
那永远平稳、肃穆、如同墓志铭镌刻者般冰冷的声音,
再一次穿透了棺木的隔阂:“……苏寻女士……因长期精神抑郁,
厌世……选择在家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长期精神抑郁?厌世?自杀?
苏寻躺在冰冷的棺木里,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形成一个无声的、冰冷到极致的笑容。这一次的剧本,真是“体贴”到了极致。
从意外到疾病,从他人之手到自我了断。幕后那只黑手,
在耐心地、一步步地剥离她死亡中的“他者”因素,
试图将她塑造成一个内心脆弱、自我毁灭的可怜虫。精神抑郁?厌世?她苏寻或许有过低谷,
但从未放弃过对生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期待!尤其是在遇到林哲之后,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港湾……却不知那是通往地狱的入口!这颠倒黑白的悼词,
像一瓢滚油浇在她已经沸腾的恨意上。
但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司仪接下来的话:“……其母苏岚女士,因无法承受这沉重打击,
精神恍惚,已入院接受治疗……由苏寻女士的丈夫林哲先生,
全权处理后续事宜……”母亲……精神恍惚……入院?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琴弦骤然断裂,
苏寻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母亲?
个每一次追悼会都哭得撕心裂肺、让她在无尽黑暗轮回中抓住唯一一点温暖和真实感的母亲?
也倒下了?被她的“自杀”彻底击垮?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比前四次被指控死亡方式更加猛烈。母亲是她最后的精神支柱!
是她在这个疯狂死亡循环中唯一能确信的、未被污染的锚点!
如果连母亲也……那她所坚守的一切,她所经历的每一次痛苦轮回,还有什么意义?
“不……”细微的、破碎的气音从她紧咬的齿缝间逸出。不能这样!母亲不能倒下!
她必须出去!必须马上出去!必须亲眼确认母亲的情况!这个念头如同燎原之火,
瞬间点燃了濒临崩溃边缘的意志。求生欲从未如此刻般强烈!
不是为了逃脱死亡本身——她似乎已经无法真正逃脱这循环——而是为了母亲!
为了那个在每一次追悼会上为她心碎哭泣的母亲!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沉重的手臂。
这一次,不再是徒劳地抓挠棺盖。她曲起手肘,将全身的力量和重量都凝聚在肩胛和后背,
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撞向头顶的棺盖!砰!一声沉闷的巨响在狭小的空间内炸开,
震得她耳膜轰鸣,肩骨传来剧烈的痛楚。外面嗡嗡的人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死寂!
连司仪那万年不变的平板声调也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长达两三秒的停顿!死寂!
绝对的死寂!仿佛整个灵堂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苏岚那凄惨的哭声也猛地噎住了,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苏寻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鼓噪,
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成功了?她引起了注意?她有机会出去了?然而,
这死寂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几秒钟。
“呜……阿寻……我的女儿啊……”苏岚的哭声再一次爆发出来,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绝望、歇斯底里,充满了神经质的崩溃感,“你痛不痛?
你是不是好痛?是不是怪妈妈?
是不是在怪妈妈没保护好你啊……啊啊啊……”这哭声如同淬毒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苏寻的心上。母亲的精神状态……果然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这让她更加心急如焚。紧接着,司仪那故作镇定的声音强行接上,
试图压下这突如其来的骚动,
仓促和不易察觉的颤抖:“……请各位……节哀顺变……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然后,
像是为了尽快结束这场意外,司仪的语速明显加快,匆匆念完了剩下的悼词。
苏寻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濒死野兽,不顾肩背的剧痛,再次凝聚起残存的力量,
又一次狠狠撞向棺盖!砰!这一次的撞击声更大,
伴随着棺木接缝处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她甚至感觉到整个厚重的棺木都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啊——!
”外面传来几声压抑的、短促的惊呼,
显然是靠得较近的宾客被这棺材里传出的巨大动静吓到了。死寂再次笼罩。
…别……别这样……妈妈害怕……你安息吧……求求你安息吧……”司仪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外面只剩下苏岚压抑的、充满恐惧的哭泣和一片混乱的、压抑的窃窃私语。
苏寻靠在冰冷的棺木内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额发,肩背的骨头像是碎裂般剧痛。
她能感觉到外面彻底乱了。她制造了混乱!她打破了那虚伪的、按部就班的死亡仪式!
希望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顽强地亮起。也许……也许这一次……然而,
那熟悉的、冰冷的黑暗并未给她任何机会。它比任何一次都来得更快、更坚决,
如同冰冷的巨浪,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将她卷入无边的寂静。在意识沉沦前,
苏寻只来得及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血肉里。
母亲的崩溃、司仪的仓皇、宾客的惊恐……这些碎片被她死死抓住。等着我,妈妈。
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黑暗。绝对的黑暗。第六次。苏寻在棺材里睁开眼。
没有前几次那种被强行拽醒的惊悸,更像是一具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
被某种力量重新注入了虚假的活性。熟悉的气味,熟悉的触感,熟悉的狭窄空间。麻木了吗?
或许吧。前五次轮回的死亡记忆像厚重的苔藓,一层层覆盖在灵魂之上,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烂的味道。这一次,司仪的声音响起时,
苏寻甚至没有立刻去分辨那被篡改的死亡方式。她的注意力,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全部聚焦在棺外那个唯一让她心碎又牵挂的声音上——苏岚的哭声。那哭声……不对劲。
不再是之前那种撕心裂肺、仿佛要将灵魂都哭出来的崩溃。这一次的哭声,依旧悲伤,
依旧凄楚,甚至音量也很大,但……苏寻屏住呼吸,细细地、冰冷地分辨着。那哭声的调子,
似乎过于……平稳了?像是一段设定好节奏的悲情配乐,虽然抑扬顿挫,
却缺乏了真正心碎时那种失控的、破碎的、气息不继的痉挛感。而且……似乎少了点什么?
少了那种直击灵魂的、让她每次听见都痛彻心扉的“母亲感”?
更像是……一个技艺精湛的演员在投入地表演悲伤?这个念头像毒蛇的芯子,
冰凉地舔过苏寻的心尖。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不,不可能!一定是自己经历了太多次死亡,
心肠变硬了!一定是母亲经历了前几次的“**”,情绪已经崩溃到了麻木的边缘,
所以哭声才显得……空洞?她拼命说服自己,压下那疯狂滋生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怀疑。
她需要证据!而不是被这该死的循环逼疯的臆想!就在这时,
“……苏寻女士……因急性、严重过敏反应……抢救无效……不幸离世……”急性过敏反应?
苏寻无声地扯了扯嘴角。行吧,又是一个新死法。她甚至懒得去思考这背后的逻辑了。
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母亲那异常“平稳”的哭声上。
就在司仪念到“抢救无效”这几个字时,苏岚的哭声似乎……微妙地顿了一下?极其短暂,
短到几乎无法察觉,紧接着又立刻接上,依旧是那种富有韵律的悲伤。但苏寻捕捉到了。
那微小的停顿,像精密齿轮运转中一个极其短暂的卡壳。然后,
更让她心脏骤停的细节出现了。在哭声的间隙,苏岚似乎……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
动作很轻。但就在这极细微的吸气声之后,苏寻闻到了。不是棺木里的腐朽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