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柳拂衣,江南云锦坊的少东家。对家“万宝阁”的钱通,是个心黑手辣的老狐狸。
为了抢下进贡皇家的资格,他一夜之间买断了江南所有的蚕丝。他想让我无米下锅,
跪地求饶。我手下的老师傅们愁白了头,账房先生抱着空空如也的库房唉声叹气,
连官府都派人来“调解”,劝我识时务。所有人都等着看我云锦坊关门倒闭,
看我这个年轻的女人如何身败名裂。他们不知道。三年前,我就在南边的山头上,
种下了一种叫“木棉”的玩意儿。那东西开出的花,比蚕丝更软,比云霞更亮。
钱通以为他垄断的是我的命。其实,他花重金囤积的,不过是一堆即将过时的旧货。这局棋,
他走一步,我看十步。他要用钱砸死我,我就要用他闻所未闻的东西,
告诉他什么叫真正的锦绣江山。1账房周叔把一沓绝供书拍在桌上,
手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一样。“东家,全完了。”他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陈家的、李家的、王家的……整个苏州府,但凡是能吐出一根丝的蚕农和丝行,
全都跟咱们断了供。”我没说话,伸手捻起最上面那张纸。墨迹还很新,显然是连夜送来的。
措辞客气,说辞也都差不多,什么家中突遭变故,什么桑田被淹,实在无力供货,望我海涵。
全是屁话。整个江南谁不知道,再过一个月,就是三年一度的“贡品甄选会”。
谁家的绸缎能被选中送进宫里,谁就能拿下未来三年江南织造业的头把交双椅。
这是泼天的富贵,也是要命的牌坊。而我的云锦坊,
是苏州府唯一能跟钱通的“万宝阁”掰手腕的。钱通那个老狐狸,这是要我的命。
他没本事在织工和花样上赢过我,就想出了这种釜底抽薪的毒计。没蚕丝,我拿什么织布?
拿空气吗?“东家,钱通那老王八……他欺人太甚!”织坊的孙师傅也冲了进来,眼圈通红,
“他放出话了,谁敢卖一根丝给咱们云锦坊,就是跟他万宝阁过不去。他加价三成,
把市面上所有的丝都给扫了!”“我今天去李家丝行问,他们老板连门都不让我进,
隔着门缝说,让我别害他。”孙师傅一拳砸在门框上,闷响一声。屋里的气氛,
压抑得能拧出水来。我爹三年前病故,把这偌大的云锦坊交给了我。这三年,
我吃住都在织坊,带着师傅们改良了织机,研究出了几十种新花样,
才勉强把被万宝阁压得喘不过气的生意,一点点做了回来。眼看就要到贡品甄选的关键时候,
钱通直接掀了桌子。他不跟我比手艺,他要用钱砸死我。“东家,现在怎么办?
”周叔眼巴巴地看着我,“库房里的存丝,最多还能撑三天。三天之后,
咱们的织机就得全停了。”“停了?”我轻轻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水面上漾开一圈圈涟漪。
“织机一停,人心就散了。钱通那边肯定早就备好了银子,等着挖咱们的织工师傅。到时候,
咱们云锦坊就真的只剩个空壳子了。”我喝了一口茶,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
心里却是一片冰凉。周叔说的,我都知道。这三年,我见过太多笑脸相迎,
也见过太多人走茶凉。“消息传出去了吗?”我问。周叔点点头,
脸色灰败:“半个时辰不到,全苏州府都传遍了。现在外面……外面都在说,
您一个年轻姑娘家,终究是斗不过钱通那种**湖。还说……还说咱们云锦坊这次,
铁定要关门大吉。”我笑了。“让他们说去。”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
是云锦坊的前堂,往日里人来人往,现在却冷清得能听见风声。
几个伙计垂头丧气地倚在柜台上,偶尔有探头探脑的路人,指指点点,
脸上全是看好戏的神情。这就是人性。你风光时,人人锦上添花。你落魄时,
个个都想来踩上一脚。“东家……”孙师傅看着我,欲言又止。他怕我受不住这打击。
我转过身,看着他们两个。一个是我爹留下的左膀,一个是我爹留下的右臂。
他们是云锦坊的顶梁柱,此刻,这两根柱子,快要塌了。我必须撑住。“周叔,
你去告诉所有伙计和师傅,这个月的工钱,双倍。另外,从今天起,织坊放假三天,
让大家好好歇歇。三天之后,照常开工。”周叔和孙师傅都愣住了。“东家,
这……这都火烧眉毛了,还放假?还发双倍工钱?”周叔以为自己听错了。“是啊东家!
咱们没丝了!开不了工啊!”孙师傅急得直跺脚。我走到那张堆满绝供书的桌子前,
拿起一叠,走到火盆边。我一张一张地,把它们丢进火里。纸张蜷曲,变黑,化为灰烬。
“谁说我们开不了工?”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屋里,每个字都清清楚楚。“丝,
我们有。”“而且,比钱通花大价钱囤的那些,要好上一百倍。”周叔和孙师傅面面相觑,
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他们看着我,像在看一个说胡话的疯子。我知道他们不信。没关系。
很快,整个苏州府,都会信的。2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苏州府的大街小巷。
云锦坊被万宝阁断了丝源,我这个少东家不仅不着急,反而给全坊上下放了三天假,
还发双倍工钱。所有人都说,柳家这丫头,怕不是被钱通给逼疯了。这三天,
云锦坊门口跟赶集一样热闹。有来看热闹的,有来打探消息的,还有几个万宝阁的管事,
揣着手,满脸得意地在街对面溜达,眼神跟看一具尸体没什么两样。我让他们看。
我一天三顿,吃得香,睡得稳。周叔和孙师傅几次三番跑来找我,都被我挡了回去。
我只让他们做一件事:稳住人心。告诉坊里的师傅们,安心在家歇着,陪陪老婆孩子。
三天后,有的是活儿干。到了第三天下午,府衙的张主簿亲自登门了。美其名曰,“调解”。
张主簿四十来岁,留着两撇八字胡,一脸的精明相。他跟钱通素有往来,这趟差事,
名为调解,实为施压。“柳东家,别来无恙啊。”他端着茶杯,笑呵呵地开口。
“托张主簿的福,还撑得住。”我亲自给他续上水。“呵呵,柳东家是女中豪杰,
这点小风浪,自然不在话下。”张主簿放下茶杯,话锋一转,“不过呢,明人不说暗话。
这次钱老板的动作,确实大了点。衙门里也听说了,这不,大人特地派我来问问,
看看有什么需要官府出面的地方。”话说得漂亮,跟真的一样。我要是真信了,那才是傻子。
“多谢大人关怀。”我欠了欠身,“只是一些生意上的小摩擦,不敢劳烦官府。”“哎,
这怎么是小摩擦呢?”张主簿的八字胡翘了翘,“贡品甄选在即,
这可关系到咱们苏州府的脸面。柳东家,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跟钱老板硬碰硬,
没什么好处。”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我给你透个底。钱老板说了,
只要你肯退出这次的甄选,他不仅立刻恢复你的丝源供应,还愿意出五千两银子,
当是……给你赔个不是。”五千两。真是好大的手笔。打断我的腿,再给我一根拐杖,
还要我对他感恩戴德。“张主簿,”我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很平静,“如果我非要争呢?
”张主簿的脸色沉了下来。他靠回椅背,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着:“柳东家,这就没意思了。
你库房里还有多少丝,我比你都清楚。没有丝,你拿什么争?到时候交不出像样的东西,
丢的可是整个苏州府的脸。这责任,你担得起吗?”图穷匕见了。先礼后兵,软硬兼施。
我笑了:“张主簿说的是。没有丝,确实什么都做不了。”他以为我服软了,
脸上露出一丝得色:“你能想通就好。年轻人嘛,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过,
”我话锋一转,“谁说我没有丝了?”张主簿一愣,手里的茶杯都晃了一下。“柳东家,
这时候说胡话,可就不好收场了。”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我站起身,走到门口,
对候在外面的周叔说:“周叔,去后院的丙字号仓库,把咱们的新料子,
取一匹来给张主簿过过目。”周叔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涌起狂喜,他重重地点头,
转身快步离去。张主簿眯着眼睛看我,一脸的狐疑。丙字号仓库,是云锦坊最隐秘的地方,
除了我和几个核心的老师傅,谁都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很快,周叔和孙师傅两个人,
抬着一个长长的木匣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木匣子放在桌上,打开。一匹布,
静静地躺在里面。那不是丝。在午后的阳光下,那匹布料泛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光泽。
它不像丝绸那样张扬夺目,而是一种温润内敛的华光,像月光,像流动的牛奶。
张主簿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他是个识货的人。“这是……”他忍不住伸手,
指尖刚一触到布料,整个人就像被电了一下。“好滑,好软……这……这是什么料子?
鲛人丝?天蚕丝?”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布。我走到桌边,轻轻抚摸着那匹布。
它的触感,像婴儿的皮肤,细腻,温暖。“张主簿,”我淡淡开口,“这东西,不叫丝。
”“我管它叫,云棉锦。”3“云棉锦?”张主簿念着这个名字,
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那匹布,像是魂被勾走了。“柳东家,你莫不是在诓我?棉花那东西,
粗糙的很,只能做些粗布短衫,怎么可能织出这等华美的锦缎?”他一脸不信,
伸手又摸了摸,那种滑腻温润的触感,让他脸上的怀疑变成了更深的困惑。我没急着解释。
我让周叔取来剪刀,亲手剪下了一小块“云棉锦”,递到他面前。“张主簿,您是行家,
一看便知。”他接过那块布料,拿到窗边的光亮处,翻来覆去地看。对着光,
布料的纹理细密均匀,隐隐有华光流转。用手捻,柔韧异常。再凑近闻,没有蚕丝的腥气,
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这……这当真是棉花所制?”他喃喃自语,
语气里的轻蔑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震惊。“不全是。”我走到他身边,
轻声说,“此物,一半取自南疆木棉之花絮,另一半,则来自一种名为‘天丝’的树木浆液。
我花了整整三年,才找到将二者合二为一,纺成纱线,再织成布的法子。”我的声音很轻,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张主簿的心湖。他猛地抬起头看我,
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三年前。那是我爹刚刚过世,我一个不到二十岁的丫头,
临危受命接管云锦坊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撑不了三个月。钱通的万宝阁更是步步紧逼,
打价格战,挖人,抢生意,无所不用其极。那时候,我一边要稳住坊里的老师傅,
一边要应付外面的各种刁难,焦头烂额。没人知道,就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
我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我当掉了娘亲留给我的所有首饰,凑了一笔钱,
交给最信得过的孙师傅,让他带人去南疆,给我找一种叫“木棉”的树。第二件,
我拜访了城里所有最博学的郎中和看杂书的隐士,重金求购一切关于“奇花异草,
草木成丝”的古籍偏方。所有人都以为我是病急乱投医,在搞些旁门左道。连周叔都劝我,
让我把心思放在正经生意上。我没听。我知道,跟钱通那种财大气粗的老狐狸斗,
不能只走他走过的路。他有钱,可以买断所有的丝。那我,
就得拿出一样他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路,也不能只走一条。
这三年,孙师傅每年都会秘密南下,带回精挑细选的木棉花絮。而我,
则带着几个嘴巴最严的老师傅,在丙字号仓库里,一遍又一遍地试验。木棉的纤维太短,
易断。天丝的浆液太粘,难纺。失败了多少次,我已经记不清了。烧掉的废料,
堆起来比我还高。坊里的账面最紧张的时候,周叔甚至跪下来求我,
别再把银子往这无底洞里填了。我还是没停。直到半年前,我们终于成功了。
当第一匹完美的“云棉锦”从织机上下来的时候,几个年过半百的老师傅,抱着那匹布,
哭得像个孩子。我爹在世时常说,做生意,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转。
钱通以为他抓住了我的命脉。他不知道,我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另一条,更宽,更广的路。
“柳东家……”张主簿看着我,嘴巴张了张,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今天来,是来看我笑话,
来给我下最后通牒的。他做梦也想不到,会看到这样一件打败他认知的东西。“张主簿,
”我把那块布料从他手里拿回来,叠好,放回他面前的桌上,“这块料子,您带回去,
给府尊大人过目。”“至于钱老板的那五千两银子,还请您原封不动地带回去。
并且替我给他带句话。”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贡品甄选会上,我等着他。
”张主簿走了。走的时候,失魂落魄。手里紧紧攥着那块云棉锦,像是攥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他一走,周叔和孙师傅再也忍不住了。“东家!您……您真是神了!
”孙师傅激动得满脸通红。“我早就该想到的!这三年您往丙字号仓库砸了那么多钱,
原来……原来是在做这个!”周叔一拍大腿,又是懊悔又是兴奋。
我笑了笑:“现在说这些还太早。”“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呢。”我看着窗外,天色渐晚。
钱通,你的好日子,到头了。4张主簿回去后,苏州府的风向,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之前那些等着看云锦坊笑话的人,都闭上了嘴。市面上开始出现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有的说,我从海外寻来了什么神仙料子,不需蚕丝也能织布。有的说,
我其实是搭上了京城里的大人物,人家直接从宫里给我调来了贡品级的丝绸。传得最离谱的,
是说我爹根本没死,一直在深山里养着天蚕,这次就是为了帮我度过难关才出山的。
对于这些流言,我一概不理。云锦坊的大门,依旧紧闭。但里面的织机,
已经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响了起来。所有的织工师傅都被召了回来,三班倒,人歇机不歇。
大家憋着一股劲,要把这三年受的气,全都从这一匹匹的云棉锦里织出来。
没人再提工钱的事。孙师傅红着眼对我说:“东家,您放心。就算是累死在织机上,
我们也要让钱通那老王八看看,谁才是苏州府真正的第一!”另一边,万宝阁的钱通,
显然也听到了风声。他先是派人来云锦坊门口打探,被我安排的护院堵了回去。接着,
他又试图收买我的织工,想知道我到底在搞什么鬼。结果连最低等的学徒,
都把他的银子给扔了回去。碰了一鼻子灰后,钱通似乎笃定了,我这都是在虚张声势。
他开始变得更加张狂。他包下了城里最大的酒楼,宴请各路商贾和官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席间,他意气风发,高谈阔论,说万宝阁这次的贡品,
用的是千里之外蜀地专供的“锦官丝”,一寸丝一寸金。还说,有些不自量力的人,
想用些旁门左道来哗众取宠,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笑话。这话,明摆着是说给我听的。
有人把钱通的原话传给我听,我只是笑了笑。让他得意。他现在跳得越高,
到时候就摔得越惨。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贡品甄选会的日子。
甄选会设在苏州织造府的官署大院里,由织造大人亲自主持,
苏州府有头有脸的商贾都会列席。这一天,天还没亮,整个苏州府就轰动了。万宝阁的队伍,
敲锣打鼓,从街头排到街尾。十几个壮汉,抬着一个蒙着巨大红绸的架子,那架势,
不像去参加甄选,倒像是去游街夸官。钱通穿着一身崭新的锦袍,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
满面红光,不停地跟路边的看客拱手作揖。“钱老板这次是十拿九稳了!”“可不是嘛,
听说光是那‘锦官丝’,就花了他十几万两银子!”“云锦坊呢?怎么没动静?”“嗨,
还提云锦坊干嘛?估计那柳家丫头,连门都不敢出了吧。”人群的议论声,
一字不落地传进我的耳朵里。我和周叔、孙师傅,就站在云锦坊二楼的窗后,
静静地看着那条招摇过市的长龙。“东家,他也太嚣张了!”孙师傅气得牙痒痒。
周叔也沉着脸:“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淡淡一笑。“急什么。”“好戏,
才刚刚开场。”我转身,看着身后。屋子中央,静静地摆放着十几个木匣。里面,
就是我们这半个月来,不眠不休赶制出来的云棉锦。有素雅的月白,有清丽的秋香,
有沉稳的靛蓝,还有一匹,是我压箱底的绝活——用金银丝线,
在云棉锦上织出的《富春山居图》。“走吧。”我理了理衣袖。“该我们登场了。
”我们没有敲锣打鼓,没有前呼后拥。就一辆朴素的马车,载着十几个木匣,
悄无声息地驶向织造府。当我们抵达的时候,钱通的队伍,
正好在织造府门口耀武扬威地展示他那蒙着红绸的宝贝。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
没人注意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侧门,静静地驶入了会场。5织造府的大院里,
人山人海。正中的高台上,坐着织造府的李大人,两边是苏州府的各级官吏。台下,
则是江南各地的绸缎庄老板和名流乡绅。钱通意气风发地站在台下最中央的位置,
他身后那巨大的红绸架子,像一座小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享受着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我和周叔他们,被安排在一个偏僻的角落,
几乎没人注意到我们。几个相熟的庄家老板看到我,眼神复杂,想过来打个招呼,
又碍于钱通的威势,最终只是远远地点了点头。李大人咳嗽了一声,场内顿时安静下来。
“今日,是我苏州府三年一度的贡品甄选之日。”李大人的声音洪亮,“规矩照旧,
各家拿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由本官与众位同僚共同品评,择最优者,上贡天听。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钱通身上。“钱老板,听闻你万宝阁此次寻来了稀世珍品,
不如,就由你先来,让我等开开眼界?”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钱通身上。
钱通哈哈大笑,对着台上拱了拱手:“大人谬赞了。既然大人有令,那钱某就献丑了。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一挥手。“揭绸!”两个伙计上前,猛地将红绸拽下。一瞬间,
满场抽气声。红绸之下,是一座巨大的织锦屏风。屏风高一丈,宽三丈,上面织的,
是百鸟朝凤图。那凤凰,通体用金线织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周围的百鸟,形态各异,羽毛的颜色,过渡得天衣无缝,用的全是顶级的各色丝线。整幅图,
气势磅礴,富丽堂皇,夺人眼球。“好!好一幅百鸟朝凤!”李大人第一个站起来鼓掌。
“鬼斧神工,真是鬼斧神工啊!”“不愧是锦官丝,这光泽,这质感,绝了!
”台下的赞美声,此起彼伏。钱通的脸上,得意之色更浓。他捋着胡须,
眼神轻蔑地朝我这边瞥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度。周叔和孙师傅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他们也没想到,
钱通会拿出这么一个大家伙。论气势,我们准备的那些布料,确实被比下去了。
“东家……”孙师傅的声音有些发紧。我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场上的气氛,
已经被钱通推到了最**。李大人走下高台,亲自来到屏风前,伸手触摸,赞不绝口。
“钱老板,此物巧夺天工,堪称绝品。看来今年的贡品,是非你万宝阁莫属了。”这话,
基本上是给甄选会定了调子。钱通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大人过奖,能为圣上分忧,
是我等的荣幸。”他说着,又状似无意地提起:“只可惜啊,有些人不走正道,
总想着用些棉花、烂草之类的东西来糊弄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也不怕丢了我们苏州织造的脸。”他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全场的人都听到。所有人的目光,
“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我身上。有嘲笑,有鄙夷,有同情。我成了全场的焦点,
一个笑话。我没有动怒,反而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站了起来。我走到场地中央,
对着台上的李大人,盈盈一拜。“大人,万宝阁的织锦固然华美,但我云锦坊,也有一物,
想请大人和各位品鉴。”我的声音清脆,穿透了所有的议论和嘈杂。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钱通看着我,像是看一个跳梁小丑,冷笑一声:“哦?柳东家还真敢拿出东西来?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棉花烂草,也敢在本阁的百鸟朝凤面前班门弄斧。
”李大人的眉头皱了皱,显然也觉得我有些不识时务。“既然柳东家有此心,那就呈上来吧。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敷衍。我点了点头,对周叔和孙师傅示意。他们抬着第一个木匣,
走上前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匣子里,
到底藏着什么能让我有底气挑战钱通的宝贝。钱通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走到木匣前,没有立刻打开。我看着钱通,缓缓开口:“钱老板,你这百鸟朝凤,
用的锦官丝,想必价值不菲吧?”钱通一愣,随即傲然道:“那是自然。光是丝料,
就花了不下十万两。怎么,柳东家想问问价,好开开眼界?”我笑了。“十万两,确实不少。
”“但如果我告诉你,我这东西,成本,不到你那锦官丝的一成。但做出来的东西,
却比你这屏风,好上十倍呢?”话音一落,满场哗然。“狂妄!”钱通勃然大怒,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是不是狂妄,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我不再看他,
伸手,猛地打开了木匣。没有金光四射,没有宝气冲天。一匹月白色的布料,
静静地躺在黑色的绒布上。像一捧凝固的月光。6一瞬间的安静。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预想中的,可能是一件绣工繁复的衣袍,或是一幅精巧的挂画。没人想到,木匣里,
就是一匹普普通通的布。没有花纹,没有刺绣,就是最纯粹的月白色。“哈!哈哈哈哈!
”钱通第一个爆发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柳拂衣啊柳拂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