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只是想吃一根热乎乎的烤肠。
便利店里两块钱一根的那种，在暖黄的灯光下滋滋地冒着油光，散发着廉价又诱人的香气。
她刚从货架上取下来，还没来得及走到收银台，手里的烤肠就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是她的男朋友，周铭。
“你疯了？这东西两块钱？全是淀粉和添加剂，你怎么这么败家！”
周铭的声音不大，但尖锐刻薄，像一根针扎破了便利店里嘈杂的背景音，直直刺进苏然的耳朵里。
周围排队的人纷纷侧目。
苏然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她看着周铭，他脸上是那种熟悉的、混合着鄙夷和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她不是买了一根两块钱的烤肠，而是豪掷千金买下了一颗没用的钻石。
败家？
就因为一根两块钱的烤肠？
苏然盯着他手里那根可怜的烤肠，又看了看他那张因“节省”而扭曲的脸，一股压抑了许久的火气“噌”地一下就蹿了上来。
她和他在一起三年了。
三年里，她没买过一件超过三百块的衣服。
她没用过一套超过五百块的护肤品。
她甚至忘了电影院的爆米花是什么味道，因为周铭说，那是智商税。
他总说：“我们现在要攒钱，为了我们的未来。”
苏然信了。
她傻乎乎地跟着他一起省钱，一起计算着每一分支出，畅想着他们美好的未来。
她以为这是情侣间同甘共苦的浪漫。
直到今天，她加班到晚上九点，饿得胃里直抽抽，只想用一根最简单的烤肠来慰藉一下疲惫的自己。
然后，她就被贴上了“败家”的标签。
苏然忽然就笑了。
笑声很轻，却带着一股子凉意。
“败家？”
她重复着这个词，目光从烤肠上移开，直直地看向周铭的眼睛。
“周铭，你跟我谈败家？”
周铭'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梗着脖子，一副为她好的样子。
“难道不是吗？苏然，钱要花在刀刃上！这种垃圾食品又贵又不健康，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苏然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它能让我在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垫一下肚子。”
“你可以回家吃饭！家里不是有我中午吃剩的饭菜吗？热一下就能吃！”周铭的声音拔高了一些，似乎觉得苏然不可理喻。
剩饭……
苏然的心彻底凉了。
她今天是为了赶一个紧急项目，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啃了两个面包。
而他，在家休息了一天，中午做了他自己一个人的饭，现在让她回去吃他的剩饭。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荒谬感席卷了苏然。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曾经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
“周铭。”
“房东今天又给我打电话了。”
周铭的脸色微微一变。
苏然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神里的闪躲。
她继续说，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重重地砸在周铭的心上。
“这个月三千块的房租，你已经拖了半个月了。”
“你能不能先有点担当，把我们住的房子的租金付了，再来教训我怎么花这两块钱？”
空气瞬间凝固了。
收银台的店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后面排队的人也伸长了脖子，八卦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周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
他大概没想到，一向温顺的苏然，会突然在外面跟他提这件事。
他嘴唇哆嗦着，半天挤出一句话。
“那……那不是最近手头紧吗？”
“手头紧？”苏然冷笑，“你上周花八百块买游戏皮肤的时候，怎么不说手头紧？”
“我那是……那是投资！那个皮肤有收藏价值，以后会升值的！”周铭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跳脚反驳。
“升值？”苏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升值能让你拿去交房租吗？”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可理喻！头发长见识短！那是虚拟资产你不懂！”
“我不懂虚拟资产，我只懂我们再不交房租，就要被房东赶出去睡大街了！”苏然的声音也忍不住拔高。
她真的受够了。
受够了这种斤斤计较、颠倒黑白的日子。
周铭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看热闹的人，脸上终于挂不住了。
他一把抓住苏然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行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回家再说！”
他把那根烤肠“啪”地一下扔回收银台上，拉着苏然就往外走。
苏然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手腕传来一阵剧痛。
她挣扎着，但周铭的力气实在太大。
“你放开我！周铭！”
“闭嘴！”
周铭低吼着，将她拖出了便利店，塞进了路边他们那辆破旧的二手车里。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
车厢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周铭沉默着发动了车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苏然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心也跟着一点点沉入谷底。
她知道，回家之后，等待她的不会是道歉和解决问题，而是一场更猛烈的暴风雨。
果然，车子刚开出没多远，周铭就开口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急躁，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苏然，你今天什么意思？”
“在外面给我难堪，你就开心了？”
苏然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不想看他。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事实？”周铭冷笑一声，“事实就是你越来越物质，越来越虚荣！一根烤肠都买，你是不是还想买包、买首饰？我告诉你，我养不起你这种女人！”
苏然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物质？我虚荣？”
“周铭，你摸着你的良心说，我跟你在一起三年，跟你要过一个包吗？要过一件首饰吗？”
“那是你以前懂事！”周铭理直气壮，“现在你变了！你学会顶嘴了！学会当众让我下不来台了！”
苏然气得浑身发抖。
她终于明白，在这个男人心里，他的面子，比他们即将无家可归的现实重要得多。
而她的委屈和付出，一文不值。
“好，我变了。”苏然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那你打算怎么办？房租你到底交不交？”
周铭把车开得飞快，方向盘在他手里咯吱作响。
“交交交！就知道钱！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吗？我最近压力多大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房租是我们两个人住的房子产生的费用，我们应该一起承担。”苏然一字一句地说，“这个月，该你交了。”
这是他们早就说好的，房租一人一月。
上个月是苏然交的。
这个月，轮到周铭。
周铭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猛地一踩刹车。
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堪堪停在路边。
苏然因为惯性，身体狠狠地前倾，差点撞在挡风玻璃上。
她惊魂未定地看向周铭tamperingwith。
周铭转过头，双眼赤红地瞪着她。
“苏然，你是不是觉得我没钱？”
苏然没说话，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铭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神经质。
他从副驾驶的储物箱里翻出一个文件袋，用力甩在苏然的腿上。
“你打开看看！”
苏然愣住了。
她迟疑地拿起那个文件袋，入手沉甸甸的。
她打开封口，从里面倒出来的，不是她想象中的什么文件。
而是一沓又一沓崭新的，红色的钞票。
粗略一看，至少有十几万。
苏an瞬间懵了。
她看着那堆钱，又看看周铭，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有钱？
他有这么多钱？
他有这么多钱，却拖着三千块的房租不交？
他有这么多钱，却因为她买一根两块钱的烤肠而骂她败家？
一股寒意从苏然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周铭看着她震惊的表情，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得意的笑容。
“怎么？傻了？”
“我告诉你苏然，我不是没钱，我只是不想把钱花在没意义的地方。”
他伸手指着那堆钱，又指了指苏an。
“比如房租，比如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