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一个崭新的保温杯被狠狠砸在苏晚脚边，滚烫的热水溅湿了她的裤脚。
“我李秀梅没有你这种不孝女！”
“今天这个中秋节，你就当我死了！”
妈妈李秀梅双眼通红，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大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苏晚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明白。
几个小时前，她才刚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满心欢喜地回到这个她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
她还笑着说：“妈，我回来了，中秋快乐。”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就因为她随口提了一句，公司新来的领导有点难相处，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吗？
还是因为，她没像往年一样，给那个从未见过的舅舅准备厚礼？
李秀梅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却又排山倒海，不给她任何解释和喘息的机会。
“你现在翅膀硬了，觉得我这个当妈的碍眼了是吧？”
“好啊，你走！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把你的东西都给我拿走！我看见就恶心！”
一个黑色的行李袋被从门里扔了出来，砸在苏晚的身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是她留在这里的一些旧衣服，几本相册，还有一个掉漆的音乐盒。
那是她十岁生日时，爸爸送给她的礼物。
苏晚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陌生。
这真的是那个会为她熬夜织毛衣，会在她生病时急得掉眼泪的妈妈吗？
“妈……”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别叫我妈！我担不起！”
“砰！”
防盗门在她面前被重重地甩上，隔绝了所有声音，也隔绝了她最后一丝希冀。
楼道里，感应灯应声而灭。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苏晚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对门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紧接着是小孩子兴奋的叫喊。
“爸爸妈妈，我们今晚吃大闸蟹吗？”
“吃！你奶奶早就蒸好了，还有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温馨的对话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进苏晚的耳朵里。
鼻尖萦绕着别家厨房飘来的，糖醋排骨和红烧鱼的香气。
万家灯火，阖家团圆。
而她，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在这样一个日子里，赶出了家门。
何其可笑。
她慢慢地蹲下身，一件一件地，将散落在地的东西捡回行李袋里。
指尖触碰到那个冰冷的音乐盒时，她的眼眶终于忍不住泛红。
她站起身，拖着那个半满的行李袋，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
没有回头。
城市的夜晚霓虹闪烁，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中秋快乐，月圆人团圆”的祝福语。
街道上车水马龙，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悦。
只有苏晚，像一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孤魂。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是银行发来的扣款短信，她自己那套小公寓的房贷。
对。
她还有个去处。
那个她用尽大学毕业后所有积蓄，付了首付买下的小窝。
本以为那是她和妈妈未来的避风港，没想到，如今却成了她唯一的收容所。
她打了一辆车，报出小区的地址。
司机是个热情的大叔，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跟家里人吵架啦？这大过节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快回去吧，家人该担心了。”
苏晚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只是把头转向了窗外。
担心？
或许吧。
或许李秀梅现在正和那个素未谋面的“舅舅”一家，其乐融融地吃着团圆饭，早就把她这个碍眼的女儿抛到了九霄云外。
回到自己冷冰冰的公寓，苏晚把行李袋往玄关一扔，就将自己重重地摔进了沙发里。
她没有开灯。
窗外，一轮圆月高悬。
清冷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寂寞的银辉。
她就这么躺着，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胃里空空如也，心也空空如也。
愤怒，委屈，不解，悲伤……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都化为一片麻木的死寂。
凭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要被这样对待？
李秀梅不让她过节，她就偏不过了吗？
一个念头，像一棵倔强的野草，从她荒芜的心底猛地钻了出来。
她倏地从沙发上坐起，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光亮。
没有家人，她就自己过。
没有团圆饭，她就自己做。
她偏要过一个热热闹闹的中秋节！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苏晚从钱包里抽出银行卡，抓起钥匙，猛地冲出了家门。
她要让这个节日，烙上属于她自己的印记，而不是被悲伤和孤独吞噬。
楼下的生鲜超市依旧灯火通明，为了方便晚归的人们，特意延长了营业时间。
苏晚推着购物车，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穿行。
她要买最新鲜的鱼，最肥美的虾，还有汁水饱满的蜜柚。
她要把购物车装得满满当当，用食物的丰盛来对抗内心的空虚。
就在她伸手去拿最后一盒冰激凌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住在她家楼上的那个小男孩。
苏晚对他有点印象，总是自己背着书包，自己拿着钥匙开门，看上去很孤单。
此刻，那个叫小宇的男孩正站在月饼区的货架前，踮着脚，眼巴巴地望着最高层的一款卡通联名月饼。
他的手指在玻璃柜上划来划去，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却没有开口向身边的导购员询问。
周围都是成双成对的夫妻，或者带着孩子的老人，欢声笑语。
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像极了现在的她。
苏晚心中一动，推着购物车走了过去。
“想吃这个吗？”
她指了指那盒包装精美的卡通月饼。
小男孩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是苏晚，有些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我钱不够。”
他的声音细若蚊呐，小手里紧紧攥着几张皱巴巴的零钱。
苏晚看着他那双清澈又带着一丝失落的眼睛，鬼使神差地，一句话脱口而出。
“姐姐请你吃，好不好？”
她没等小男孩回答，就叫来导购员，取下了那盒月饼，放进了自己的购物车里。
付完钱，苏晚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和小男孩一起走出超市。
“你爸爸妈妈呢？怎么一个人出来？”
“他们……在医院加班。”小宇低着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他们是医生，节假日最忙了。”
苏晚的心又被轻轻戳了一下。
她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却同样在节日里孤单着的孩子，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那你……晚饭吃了吗？”
小宇摇了摇头。
“我家里有面包。”
面包。
又是面包。
苏晚的喉咙有些发紧。
她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又充满诱惑。
“姐姐家买了好大的虾，还有会流油的咸蛋黄月饼，你想不想……去姐姐家，一起吃顿团圆饭？”
小男孩猛地抬起头，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
他看着苏晚，又看了看她手里那盒属于他的卡通月饼，嘴唇动了动。
“真的……可以吗？”
那一瞬间，苏晚从他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
对温暖的渴望。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
她想，一个人的团圆饭，终究还是冷清了些。
两个人，或许刚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