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然，明哲的配型结果出来了。”
餐桌上，林慧优雅地放下象牙筷，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和你，是完美匹配。”
苏然扒饭的动作一顿。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连带着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坐着的那个被她称呼为“妈妈”的女人。
林慧今天穿着一身香奈儿最新款的套装，妆容精致，气质高贵，就像一朵盛开在暖房里的牡丹。
可她说出的话，却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
苏然的目光越过她，落在旁边那个脸色苍白、神情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少年身上。
苏明哲，她名义上的哥哥。
实际上，是她爸爸苏建成和外面女人的私生子。
一个月前，苏明哲被查出尿毒症，需要换肾。
全家人都去做了配型，最后，完美匹配的结果，落在了她这个“养女”身上。
苏然捏紧了筷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所以呢？”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林慧似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眉头轻轻蹙起。
“什么所以呢？然然，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明哲是你的哥哥，现在他病了，你作为妹妹，难道不应该救他吗？”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让她捐出一颗肾，就跟让她帮忙递一下酱油瓶一样简单。
苏然觉得荒谬又可笑。
哥哥？
她来到这个家五年了。
苏明哲什么时候把她当成过妹妹？
她的书被他撕掉，她的衣服被他用墨水画花，他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嘲笑她是从孤儿院出来的野种。
而林慧，这个收养她的“妈妈”，永远都只会轻描淡写地说一句。
“明哲还小，你让着他点。”
现在，这个“还小”的哥哥需要她的肾了，她就必须“让着他”，把自己的器官献出去？
凭什么？
一股无名的火气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苏然放下筷子，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我不捐。”
三个字，清晰而决绝。
整个餐厅的空气瞬间凝固。
苏明哲“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
“苏然你个白眼狼！我们家白养你这么多年了？现在让你捐个肾你都不愿意？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林慧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苏然，你再说一遍。”
那眼神，不带一丝温度，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物件，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苏然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在这个家里，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乖巧懂事的养女角色，整整五年。
她以为，只要她足够努力，足够听话，总有一天能换来他们一丝一毫的真心。
现在看来，全是笑话。
在他们眼里，她苏然的存在，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今天。
为了给他们真正的儿子，当一个活体的、随取随用的器官库。
一直沉默着吃饭的爸爸苏建成终于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好了，都少说两句，吃饭呢。然然，这件事……我们再商量。”
他试图打圆场，却不敢看苏然的眼睛。
苏然只觉得一阵恶心。
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
通知她配型成功，不就是在下最后的通牒吗？
“没什么好商量的。”苏然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一家三口，“我的肾，只会留给我自己用。你们要是真那么爱他，不如你们自己捐。”
说完，她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林慧厉声喝道。
苏然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反了你了！”
身后传来苏明哲气急败坏的吼声，和瓷碗被砸碎的巨响。
苏然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将一切嘈杂隔绝在外。
她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五年前，她还在孤儿院。
林慧穿着一身华服，像仙女下凡一样出现在她面前，温柔地问她：“你愿意做我的女儿吗？”
那时候的她，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原来，所有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只是这代价，未免也太沉重了些。
她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映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不行。
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肾是她的，身体是她的，谁也别想抢走！
苏然深吸一口气，打开网页，开始搜索有关器官捐赠的法律条款。
她要保护自己。
用尽一切办法。
门外，传来了林慧和苏建成压低声音的争吵。
“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现在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小慧，你别激动，然然只是一时想不开，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她都二十了！苏建成，我告诉你，明哲的病不能再拖了！如果苏然不肯，你就去想别的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不管！当初是你造的孽，现在就该你来还！要是明哲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争吵声越来越激烈，最后以苏建成的摔门声告终。
苏(su)然(ran)听着外面渐渐平息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造的孽？
是啊，苏明哲是苏建成婚内出轨的产物，是这个光鲜亮丽的家庭里，最丑陋的一根刺。
林慧恨苏建成，恨那个小三，连带着也恨苏明哲。
可苏明哲偏偏是苏家唯一的“儿子”。
林慧为了保住自己“苏太太”的地位，为了不让外面的女人和孩子登堂入室，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私生子，把他养在自己名下。
她把所有的怨气和不甘，都发泄在了苏明哲身上，对他非打即骂。
直到苏明哲被查出尿毒症。
这个被她憎恶了十几年的私生子，突然就变成了她必须拯救的“宝贝儿子”。
真是可笑。
苏然靠在门上，闭上眼睛。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当初林慧来孤儿院，指定要收养她。
院长说，是因为她的生日，和林慧“夭折的女儿”是同一天。
林慧说，这是一种特殊的缘分。
现在想来，这所谓的缘分，背后又藏着什么呢？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苏然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不止。
她迅速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小小的铁盒。
盒子里，是她从孤儿院带出来的，唯一与她身世有关的东西。
一块小小的、绣着“慧”字的襁褓碎片。
和一张泛黄的出生证明。
母亲姓名那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字。
林慧。
轰的一声。
苏然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张出生证明，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心上。
林慧。
收养她的女人，竟然是她的亲生母亲！
那苏建成……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而苏明哲，就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这个认知，比让她捐肾还要让她感到荒谬和战栗。
她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收养，却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现在，这个亲生母亲，为了救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要她捐出一颗肾。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讽刺，更可悲的事情吗？
苏然浑身发冷，牙齿都在打颤。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
她曾在无数个夜里幻想过，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不是过得很不好，所以才逼不得已丢掉了她？
她甚至还天真地想过，如果有一天找到了他们，她一定不会怪他们。
可现实给了她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她的父母就在眼前。
他们住着豪宅，开着豪车，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而她，他们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却被他们当成一个可以随时牺牲的物品。
为什么？
为什么要抛弃她？
既然抛弃了，为什么又要以“收养”的名义把她找回来？
就是为了让她给苏明哲当备用血库和器官库吗？
无数个问题在苏然的脑海里疯狂叫嚣，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然然，开门，是妈妈。”
林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温柔。
苏然猛地回神，迅速将出生证明和襁褓碎片塞回铁盒，藏进床垫底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翻涌的情绪，走过去打开了门。
林慧站在门口，换下了一身盛气凌人的套装，穿着柔软的居家服，手里还端着一杯热牛奶。
她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柔声说：“然然，刚刚是妈妈语气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明哲的病，让妈妈最近压力太大了。”
她走进房间，将牛奶放在苏然的书桌上，顺势拉住了苏然的手。
她的手很温暖，可苏然只觉得像被毒蛇缠上一样，一阵阵地反胃。
“然然，妈妈知道，让你捐肾，对你来说很难接受。”
林慧叹了口气，眼眶微微泛红。
“可是，你也是看着明哲长大的。他虽然平时顽劣了些，但本性不坏。你就真的忍心看着他……看着他就这么没了吗？”
“他是苏家唯一的根苗，是你爸爸唯一的儿子。如果他没了，这个家……也就散了。”
“妈妈求求你，你就当是为了妈妈，为了这个家，好不好？”
她开始打感情牌了。
如果是在一个小时前，苏然或许还会被她这副慈母的样子所打动，会感到愧疚和动摇。
但是现在，苏然只觉得无比讽刺。
为了这个家？
这个家，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
她看着林慧声情并茂的表演，心中一片冰冷。
原来，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一个为了维护自己所谓的“家庭”，可以毫不犹豫牺牲亲生女儿的女人。
苏然缓缓抽回自己的手。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捐。”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慧脸上的温柔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和恼怒。
“苏然！你别给脸不要脸！”
她终于撕下了伪装。
“我收养你，供你吃穿，送你上最好的大学，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你别忘了，没有我，你现在还在那个破孤儿院里，说不定早就被人……”
她的话语越来越刻薄，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施舍和鄙夷。
苏然静静地听着，心脏像是被泡在冰水里，麻木得感觉不到疼痛了。
报答？
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报答，那她宁愿从来没有被她收养。
“说完了吗？”苏然淡淡地开口。
林慧被她平静的反应噎了一下。
苏然抬起眼，直视着她，一字一句地问：“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林慧被问得一愣。
“你是我养大的女儿，还能是什么？”她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女儿？
苏然在心里冷笑。
有哪个母亲会逼着自己的女儿去给一个私生子捐肾？
“既然是你的女儿，”苏然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那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我，需要换肾的人是我，你会让苏明哲给我捐肾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利剑，直直地插向林慧的心脏。
林慧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答案，不言而喻。
她不会。
她绝对不会让她的“宝贝儿子”冒任何风险，去救一个她眼中的“养女”。
苏然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最后一点可笑的期待也彻底破灭了。
她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了。
“出去。”苏然指着门口，声音冷得像冰。
“你……”林慧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然的鼻子，“好，好得很！苏然，你给我等着！有你求我的时候！”
她说完，端起那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砰！”
白色的液体和玻璃碎片溅了一地。
林慧踩着一地狼藉，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苏然看着地上的碎片，就像看到了自己支离破碎的心。
她没有哭。
因为她知道，从这一刻起，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她和林慧，和这个所谓的家，再也没有任何情分可言了。
接下来，她要做的，不是悲伤，不是自怜。
是反击。
她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要让这对抛弃她、利用她的“亲生父母”，付出应有的代价。
苏-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玻璃碎片。
锋利的边缘，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她的眼神，也随之变得冰冷而锐利。
第二天，苏然像往常一样去学校上课。
但林慧并没有善罢甘休。
辅导员突然找她谈话，言辞闪烁地劝她“家庭为重”，甚至暗示如果她不“懂事”，可能会影响到她的学分和毕业。
苏然知道，这是林慧开始动用她的关系网了。
林慧是学校的荣誉校董，每年都会捐一大笔钱。
让辅导员给她施压，简直易如反掌。
紧接着，她的银行卡被冻结了。
这是她每个月生活费的来源。
林慧想用经济制裁来逼她就范。
苏然走出银行，看着手机里显示的零余额，脸上却没有丝毫慌张。
她早就料到了。
幸好，她从上大学开始，就一直在做**和拿奖学金，自己偷偷攒了一笔钱。
虽然不多，但支撑一段时间的生活，足够了。
林慧的手段，比她想象的还要狠绝。
但这，才刚刚开始。
苏然回到宿舍，刚打开门，就看到三个室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其中一个叫王琳的，平时就和她不对付，此刻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哟，我们的大**回来了？听说你家出事了？”
苏然没有理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另一个室友李静拉了拉王琳的衣角，小声说：“你少说两句。”
王琳却不依不饶，提高了音量。
“我说的有错吗？学校论坛都传遍了！”
“说她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养父母把她养这么大，现在亲哥哥病了，让她捐个肾救命，她都不肯！”
“啧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苏然的动作停住了。
她拿出手机，点开了学校论坛。
置顶的帖子，标题又红又粗，刺得她眼睛生疼。
【惊天大瓜！我校经管系白富美苏然，竟是现实版白眼狼！养父母恩重如山，她却见死不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