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桔满枝第一章归乡1997年的夏天，异常闷热。李天明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
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村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农作物的混合气味，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鸡鸣狗吠。
这就是他阔别五年的家乡——李家坳。村口王二柱家新盖的二层小楼格外显眼，
听说是他儿子在深圳电子厂打工寄钱回来盖的。村里像这样的房子还有好几栋，
都是外出务工的年轻人寄钱盖的。他们一个月挣的钱，抵得上家里种一年地的收入，
差不多是2比1的光景。五年前，他揣着大学录取通知书，
意气风发地走出了这个大山深处的小村庄，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可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毕业后在城里找的工作并不理想，微薄的工资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寄钱回家了。
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回到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哟，这不是天明吗？回来了？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天明转过身，看到村支书**正扛着锄头，
慢悠悠地走过来。**是他的本家叔叔，也是这个村的"土皇帝"。"建国叔，我回来了。
"李天明挤出一个笑容。"回来好，回来好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城里不好混吧？还是家里好，至少有口饭吃。
"李天明没有接话，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他知道，在这些老一辈眼里，
自己就是个在城里混不下去的失败者。"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你家那几亩地，你走后一直荒着。正好村西头老王家想多种点，我就做主让他先种着了。
你回来了也好，我让他给你腾出来？"李天明心里一沉。那几亩地是父母留下的唯一念想，
怎么能随便让给别人？但他刚回来，不想惹麻烦，只好耐着性子说："建国叔，
那地我还想自己种。您看能不能...""自己种？"**嗤笑一声，"你一个大学生，
会种地吗？别到时候把地给种废了。我看啊，你还是老老实实找个班上吧。对了，
村小学正好缺个代课老师，我跟校长说说，让你去试试？"这话听着像是好心，
实则充满了侮辱。李天明攥紧了拳头，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多谢叔关心，
不过我还是想试试种地。""随你便。"**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过我可告诉你，
村里的地可不好种。现在都讲究科学种田，你那点书本知识，在地里可不顶用。"说完，
扛着锄头扬长而去。李天明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要想在这个村里立足，
必须做出点样子来。回到久未住人的家，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院子里杂草丛生，窗户上的玻璃也碎了好几块。他放下背包，开始打扫起来。
正当他忙得满头大汗时，院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请问，这里是李天明家吗？
"李天明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篮。
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我就是李天明。请问你是？""我叫陈婉清，
是村小学的老师。"姑娘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听说你回来了，
我妈让我给你送点吃的。"说着，把手里的竹篮递了过来。李天明接过竹篮，
里面是几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和一小碟咸菜。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这是他回到村里后感受到的第一份善意。"太谢谢你了，还有你妈妈。""不客气。
"陈婉清环顾了一下院子，"你刚回来，肯定有很多事要忙。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随时可以去学校找我。""好，谢谢你。"陈婉清又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李天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期待。也许，回到村里也不是什么坏事。
接下来的几天，李天明忙着收拾房子，同时也在思考自己未来的出路。
他不想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可在这个偏僻的山村里，又能有什么作为呢？这天，
他去镇上赶集，想买点种子和农具。刚走到街口，就闻到一股甜丝丝的焦糖味。
庙会的小吃摊一字排开，糖画师傅正用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
转眼间一只活灵活现的糖龙就引得孩子们惊呼。"小哥，来串炒栗子不？刚出锅的，
两毛钱一串！"摊主王婶系着蓝布围裙，掀开热气腾腾的铁锅，
栗子的香气混着糖霜味扑面而来。李天明摸了摸口袋，笑着摇头："婶子，先看看。
"他的目光被旁边的棉花糖机吸引，转盘嗡嗡转着，雪白的糖丝像云朵般缠绕在竹签上。
"没见过？"王婶爽朗地笑起来，"这叫棉花糖，城里娃娃都爱吃！三毛钱一个，甜得很！
"她见李天明盯着自己摊位前的竹筐，又补充道："要不给你称半斤糖炒山楂？自家腌的，
酸甜开胃，一块钱给你多加俩！"在小吃摊间转了一圈，李天明在集市的一个角落里，
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好像在看什么热闹。好奇心驱使下，他也挤了进去。
只见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正在唾沫横飞地演讲："乡亲们！我跟你们说，
这可是个好东西！"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黄色的粉末，
"这是我从国外引进的新型肥料，只要撒一点在地里，保证你们的庄稼增产三成！
"人群中有人质疑："真有那么神？别是骗人的吧。""骗人？"中年男人一拍胸脯，
"我王老五在这镇上卖了十年农资，什么时候骗过你们？这样，我今天也不跟你们多要，
一包只要五十块！五十块换三成增产，你们说值不值？"五十块？李天明心里一惊。
这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相当于普通农民半个月的收入了。而且，他学的就是农业，
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肥料能增产三成。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我看你这就是骗人的。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李天明。王老五脸色一沉："你谁啊？
毛头小子懂什么！我这可是高科技产品，你见过吗？""我是没见过能增产三成的肥料，
"李天明不卑不亢，"但我知道，任何肥料都不可能有这么夸张的效果。你这东西，
怕是三无产品吧。""你胡说八道！"王老五急了，"我告诉你，
我这可是有正规厂家生产的，不信你看这个。"他从包里掏出一张纸，
上面印着一些模糊的文字和图案。李天明接过来看了看，上面的生产厂家地址模糊不清，
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他冷笑一声："就这？你也好意思说是正规厂家？我看你就是个骗子。
""你...你敢污蔑我！"王老五气得脸都红了，"今天我就让你知道厉害！
"说着就要动手。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住手！"众人回头，
只见陈婉清正站在人群外，脸色严肃，"王老板，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不然我可要报警了。
"王老五看到陈婉清，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他知道这个女老师不好惹，
而且她父亲是镇上的派出所所长。他狠狠地瞪了李天明一眼，收拾东西灰溜溜地走了。
人群散去，李天明走到陈婉清面前，感激地说："谢谢你，要不是你，
我今天可能就要吃亏了。""不用谢。"陈婉清微微一笑，"那种骗子就该揭穿他。对了，
你怎么知道他的肥料是假的？""我大学学的就是农业。"李天明解释道，"而且，
他说的那种增产效果，根本不符合科学规律。""原来如此。"陈婉清恍然大悟，
"那你回来是想...""我想试试科学种田。"李天明眼神坚定，"我相信，
只要方法得当，咱们村的土地也能产出好庄稼。"陈婉清眼前一亮："真的吗？那太好了！
我们村一直都是靠天吃饭，要是能有好收成，大家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看着陈婉清期待的眼神，李天明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也许，
他可以从改良村里的柑橘入手。李家坳盛产柑橘，但品种老化，口感不好，卖不上价钱。
如果能引进新品种，改良种植技术，说不定能让大家的收入翻一番。这个念头一起，
就再也停不下来。他决定，就从这件事做起，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看看，
他李天明不是个失败者！第二章金桔梦李天明的柑橘改良计划，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他先是跑到县农业局，想咨询一下有没有适合本地种植的新品种。可接待他的那个干部，
听说他是李家坳的，态度立刻冷淡下来。"李家坳？那地方能种什么好柑橘？"干部撇撇嘴，
"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你们那的土质地不好，气候也不行，
种出来的果子能吃就不错了。"李天明不甘心，又问："那有没有什么改良土壤的方法？
或者有没有什么新技术？""哪有什么新技术？"干部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告诉你，
种地就是靠天吃饭。你们村那穷地方，能把粮食种好就不错了，还想种什么柑橘？
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走出农业局大门，李天明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想起了三年前父亲生病的事。那天半夜，父亲突然咳血不止，母亲急得直哭。
可家里翻遍了也凑不够住院费，只能找村医开了点止痛片。就因为差那几百块钱，
父亲硬是拖了半个月才送医院，最后查出是肺结核晚期。医生说要是早来一个星期，还有救。
那时候农村合作医疗覆盖率才17%，像他们这样的贫困户，根本看不起病。碰了一鼻子灰，
李天明并没有气馁。他想起大学时学过的"948计划"，里面好像有关于柑橘改良的内容。
他决定，自己研究。回到村里，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婉清。
陈婉清非常支持："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我们村的柑橘确实该改良了。不过，你有把握吗？
""有！"李天明信心满满，"我大学时学过相关的知识，而且我还可以写信请教我的导师。
对了，你能不能帮我借一些农业方面的书籍？""没问题！"陈婉清一口答应，
"我们学校图书馆有一些农业书籍，虽然不多，但应该能帮上忙。"接下来的日子，
李天明一边整理自家的几亩柑橘园，一边研究柑橘种植技术。
陈婉清也经常把学校的农业书籍借给他，有时还会帮他一起查阅资料。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彼此之间的好感也悄悄滋生。这天，李天明正在柑橘园里忙碌，
陈婉清突然兴冲冲地跑来："天明，好消息！我爸说，
下个月县农业局会组织一次农业技术培训，主要讲柑橘种植技术。我们可以去参加！
"李天明又惊又喜："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们一定要去。"培训那天，
两人早早地就出发了。到了县里的培训中心，发现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多是附近村镇的农民。
培训老师是个姓赵的教授，据说是从省里请来的专家。赵教授讲的内容非常实用，
从柑橘的品种选择、土壤改良，到病虫害防治，都讲得深入浅出。李天明听得非常认真，
还不停地做笔记。陈婉清也听得入了迷，时不时地向李天明请教一些问题。培训结束后，
李天明鼓起勇气向赵教授请教："赵教授，我想问一下，我们村的土壤比较贫瘠，
适合种什么品种的柑橘？"赵教授看了他一眼，和蔼地说："土壤贫瘠没关系，
可以通过改良来解决。至于品种，我推荐你们试试'金秋砂糖桔'。这个品种耐寒、抗病，
而且口感好，能卖好价钱。""金秋砂糖桔？"李天明眼睛一亮，
"那您知道哪里有这个品种的苗木吗？""这个我不太清楚。"赵教授摇摇头，
"不过你们可以联系一下省农业科学院，他们那里应该有相关的资源。"得到赵教授的指点，
李天明信心大增。回到村里，他立刻给省农科院写了一封信，询问金秋砂糖桔的苗木情况。
等待的日子总是漫长的。李天明并没有闲着，他开始着手改良自家的柑橘园土壤。
他按照书上说的方法，收集秸秆、落叶进行堆肥，还跑到镇上买了一些磷肥和钾肥。
陈婉清也经常来帮忙。两人一起翻地、施肥，虽然很累，但心里却甜丝丝的。
村里的人看到他们整天在一起，难免有些闲言碎语。**更是找到李天明，
阴阳怪气地说："天明啊，你可真是好福气，能让陈老师这么帮你。不过我可告诉你，
人家陈老师是城里人，迟早要走的，你可别太当真。"李天明听了很不舒服，但他没有反驳。
他知道，只有做出成绩，才能堵住这些人的嘴。半个月后，省农科院终于回信了。信中说，
金秋砂糖桔的苗木确实有，但数量不多，而且价格比较贵，一株要五块钱。五块钱一株！
李天明倒吸一口凉气。他家有三亩柑橘园，要是全部改良，至少需要两千株苗木，
那就是一万块钱！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他有些犯难了。家里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向别人借？村里人大多不富裕，而且恐怕也没人愿意借钱给他这个"不务正业"的大学生。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陈婉清找到了他："天明，我听说你需要钱买苗木？
"李天明点点头，苦笑着说："是啊，太贵了，我正发愁呢。""我这里有一些积蓄，
"陈婉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包，里面包着一沓钱，"虽然不多，但应该能帮上一点。
"李天明愣住了："这...这怎么行？你的钱我不能要。""拿着吧。
"陈婉清把钱塞到他手里，"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到时候，你再连本带利还我不就行了？
"看着陈婉**诚的眼神，李天明的眼眶湿润了。他紧紧握住那沓钱，郑重地说："婉清，
谢谢你。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有了陈婉清的帮助，加上自己东拼西凑的一些钱，
李天明终于凑够了买苗木的钱。他立刻给省农科院汇了款，焦急地等待着苗木的到来。
几天后，苗木终于到了。看着那些绿油油的小苗，李天明仿佛看到了希望。他和陈婉清一起，
小心翼翼地把苗木种到了改良后的土壤里。"等这些果树结果了，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李天明望着远方，眼神坚定。陈婉清点点头，轻声说："嗯。"夕阳下，
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柑橘的清香。李天明知道，他的金桔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