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下山门,梦碎名裂凛冽寒风如利刃,卷着枯黄的树叶肆虐地掠过蜿蜒山道。
我背着简陋的粗布包袱,脚上那双破旧的草鞋,已然磨出了三处醒目的破洞。
从青云宗到山下最近的镇子,不过短短七十里路,可对此时的我而言,
却仿佛是跨越千山万水般艰难,双腿累得直打颤。“记住,若是遇事不知如何解决,
便报为师的名号。”临行前,师尊悠然地捋着那花白的胡须,神情肃穆且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你虽是我最小的徒儿,但只要报出‘玄尘子门下’,江湖中人自当敬你三分。
”我对此深信不疑,真真切切地将这话烙印在了心底。直至我在渡口,
郑重其事地报出那五个字——“玄尘子门下弟子”,原本热闹喧嚣、人来人往的码头,
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一个身材魁梧、扛着大刀的大汉,猛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满脸厌恶地骂道:“操!这老杂毛的徒弟也敢大摇大摆地露面?”话音刚落,
他便恶狠狠地抽出腰间那把寒光闪闪的鬼头刀,毫不犹豫地朝着我狠狠砍来。
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心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只能连滚带爬地拼命躲进一旁的芦苇丛中。
然而,身后的追兵却如潮水般越来越多。有手持判官笔、眼神阴鸷的老妪,
有挥舞着链子锤的独眼汉子,甚至还有个身披袈裟的和尚,
气势汹汹地拎着禅杖追了足足五里地,嘴里还不停地怒吼着:“十年前血洗白马寺的账,
今日定要跟你清算!”在接下来的整整七天里,我犹如惊弓之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白天,
只能胆战心惊地藏身于荒庙、桥洞或是牛棚之中;到了夜里,则翻墙越屋,
狼狈不堪地靠偷几个红薯来勉强填饱肚子。他们似乎并不想直接杀了我,
却也绝不放过任何折磨我的机会,仿佛要把这些年积压在心中对师尊的满腔怨气,
全都一股脑儿地发泄在我这个无名小辈身上。最凄惨的要数在清河镇的遭遇,
当时我饿得前胸几乎贴到后背,好不容易从摊贩手里买了两个炊饼,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就被一群乞丐如饿狼般团团围住。为首的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黄交错的牙齿,
满脸戏谑地说道:“哟,这不是玄尘老狗的崽子吗?想吃饭可以,先给爷爷我磕三个响头!
”我愤怒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恨意如潮水般在心中翻涌。但他们人多势众,
而我孤身一人,势单力薄,无奈之下,只能咬着牙,屈辱地缓缓跪下。咚、咚、咚。
额头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传来**辣的剧痛,可那一刻,
我心中有个声音如惊雷般炸开——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加倍地跪回来。
不是那种为了求饶而卑躬屈膝的跪,而是在我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得不跪,
是恐惧得浑身颤抖着跪,是哭着喊爹都来不及的那种跪!从那之后,我不再盲目地逃窜。
我开始等待时机,在那些追杀我的人稍有松懈、放松警惕之时,
便悄悄观察并记下他们的武功路数、门派特征以及说话的习惯。我逐渐发现,
这些人虽然来自五湖四海,身份背景各不相同,
但却有一个惊人的共同点:他们都曾被师尊以各种方式击败、羞辱,或是断臂、毁容,
甚至亲人也惨死于师尊之手。而我,不幸成为了他们唯一能够发泄仇恨的对象。第八日黄昏,
夕阳如血,我终于狼狈不堪地逃回了青云山脚下。抬头仰望,只见九重云雾缭绕在山间,
山门巍峨耸立,宛如天宫般庄严肃穆。我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攀爬,
每迈出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滩血迹。守门的师兄看到我这副惨状,满脸惊愕,
急忙问道:“师弟,你这是怎么……”我没有理会他,径直推开重重殿门,
不顾一切地朝着后山竹庐奔去。师尊此刻正悠然自得地坐在院中煮茶,白发披肩,
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仿佛世间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毫无关系。我怒火中烧,冲到他面前,
一脚狠狠踢翻了茶案,滚烫的茶水瞬间洒了一地。“老东西!”我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你竟然耍我!”他缓缓抬眼,神色依旧淡然,慢悠悠地吹了口气,
不紧不慢地说道:“打了我徒儿,就别打我了。”2承师之债,剑启新途那一夜,
我没有回到宿舍。我独自一人蹲在练功场边的石阶上,
目光呆滞地盯着月光下那道浅浅的剑痕。这是我练剑三年留下的印记,歪歪扭扭,
就像一条蠕动的蚯蚓。当年大师兄看到这道剑痕时,
毫不留情地当场笑出声来:“你这哪是练剑?分明是在划地瓜嘛。”可即便如此,
我依旧日复一日,每天坚持练剑,无论风吹雨打,从未间断。因为我心中怀揣着一个梦想,
渴望走出这座山。并非是为了在江湖中闯荡扬名,只是单纯地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是否有一碗热汤面,是不需要我跪着才能享用的。但如今我才明白,外面的世界,
远比山上更加冰冷残酷。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的伤疤,已经结痂,可轻轻一碰,
还是会疼。这道伤疤,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伤痛,更是一种象征,
时刻提醒着我——我根本不是什么大人物的得意弟子,不过是一个被推出去的替罪羊罢了。
第二天清晨,掌门召集所有弟子齐聚一堂议事。我默默站在队伍的末位,低着头,
听着长老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纷纷。“昨日有七派联名递帖,
公然控诉我宗弟子在外招摇撞骗,冒用师尊威名,已然引发了众怒。”“据查,
此事确系十六弟子楚砚所为。”刹那间,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我。楚砚,正是我。
姓楚,单名一个砚字,取自‘砚池藏锋’之意。然而,我这把“剑”,却连开刃都没开好,
更别提藏锋了,钝得可怜。大长老面色凝重,沉声道:“依规当罚闭关三月,禁足思过。
”我缓缓抬起头,声音虽不大,但却清晰有力,一字一句传遍了整个大殿:“我不是冒用,
是您亲口让我报的。”顿时,满堂陷入了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师尊高高坐在高台之上,
若无其事地轻抿一口茶,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是让你报,
可没告诉你他们会打你。”这话一出,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也想笑,
可嘴角刚牵动,却发现根本笑不出来。因为我深知,这绝非玩笑。这,就是我的命。
当天下午,我便被押去刑堂领罚。二十记戒鞭如雨点般狠狠落在我身上,打得我皮开肉绽,
鲜血淋漓。但我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甚至将嘴里咬碎的一块烂肉硬生生咽了下去。
回到房间后,我强忍着剧痛,撕了一件旧衣服简单地裹住伤口。不经意间,
我发现床底压着一本泛黄的手札。好奇之下,我翻开一看,竟是师尊早年游历天下的笔记。
笔记上的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狠劲。其中一页这样写道:【甲寅年,途经雁回岭,
斩恶霸一家十七口,唯幼子逃脱,恐成后患。】【丙辰年,洛阳擂台,
折断少林俗家弟子右臂,其师上门**,反被我困于幻阵七日,疯癫而归。】【戊午年,
拒婚南宫世家,火烧其祖宅,烧死老太君及侍女九人。】我一页页地翻过去,越看心越凉,
仿佛坠入了无尽的冰窖。原来,所谓的“名动江湖”,
竟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堆砌起来的虚名。而我,成了他唯一还活着的徒弟。其他人,
有的在战斗中不幸战死,有的不堪忍受选择叛逃,还有的……被他亲手清理门户。难怪,
根本没人提醒我真相。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一声“玄尘子门下”,根本不是什么护身符,
而是一道催命符。我缓缓合上手札,点燃蜡烛,看着它在火焰中一页页化为灰烬。
灰烬如黑色的雪花般缓缓飘起,可我却没有哭。
我只记得娘临终前说过的一句话:“人不怕穷,不怕弱,就怕认不清自己是谁。”现在,
我认清了。我不是青云宗的骄傲,不是未来的接班人,更不是什么天才少年。我,
只是一个活靶子。但也正因如此,我才更要顽强地活下去。第三日,
我主动向宗门申请外出采药。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身为受罚之身,愿以入深山采百年首乌,
献于药堂的方式来赎罪。没想到,批准得异常顺利。我心里明白,他们是想借此支开我,
以便更好地应付即将到来的各派问责。但我根本不在乎。因为我真正要去的地方,不是药山,
而是——黑石崖。那里,埋葬着一具尸体。三年前,一位神秘剑客夜袭青云宗,欲挑战师尊,
却在三招之内败下阵来,最终坠崖身亡。当时是我负责收尸,因天雨路滑,
未能及时将尸体运回,便就地掩埋在了那里。临埋前,我看到他腰间挂着一枚青铜令牌,
上面刻着四个字:北渊剑阁。那是江湖上早已覆灭的门派,二十年前因刺杀朝廷重臣,
惨遭满门抄斩。据说,唯有一人幸存,带着一部失传剑典逃入了北境。而这位死者,
极有可能就是其传人。更重要的是——他的剑,断了。并非是在战斗中折断,
而是从中间整齐地切断,就像是被人用更高明的剑法硬生生“削”断的。
我曾在典籍上看到过这种手法——名为“截脉式”,
是北渊剑阁最高绝学《九劫剑经》中的禁忌之招。也就是说,这个人,
或许根本就没有使出全力。他来,并非为了杀人,而是……寻死?怀揣着满心的疑问,
我毅然踏上了通往黑石崖的崎岖小径。山路险峻异常,荆棘丛生,每前进一步都困难重重。
我艰难地走了整整一日,终于抵达了那片乱石滩。我费力地挖开泥土,
只见棺木早已腐朽不堪,只剩下几根白骨和那把断剑。我轻轻拾起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