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走后,我散尽万贯家财,开了这京城最大的慈安堂,收容无家可归的孤儿。
所有人都夸我是活菩萨,心善得跟面团似的。连我亲自提拔的管事孙妈妈,
也敢把孩子们的口粮换成糙米,把冬日的炭火倒卖出去,只为给她那不成器的儿子还赌债。
被我抓了现行,她跪在我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不得已而为之。
我温和地扶起她,亲手递上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告诉她,你的难处,我帮你。她感激涕零,
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转身,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废了她的管事之位,立下新的铁规,
让她亲眼看着自己建立的“油水”渠道,被我一条条斩断。他们都忘了,我爹是江南首富,
我是踩着算盘珠子长大的。我的善心,很贵。只给值得的人。1入了冬,
京城的第一场雪下得又大又急。我叫沈青瓷,是个未亡人。夫君走了一年,
我用他留下的万贯家财,在城南开了这家“慈安堂”。此刻,我正坐在堂内的主屋里,
隔着窗户,看外面鹅毛似的大雪。屋里烧着银丝碳,暖融融的,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我身上披着雪狐皮的大氅,怀里抱着个鎏金手炉。可我的心,却是冷的。就在刚才,
我去孩子们的住处“信园”转了一圈。推开那扇门,一股夹杂着霉味的寒气就扑面而来。
屋子正中的炭盆里,只有几块半死不活的黑炭,冒着呛人的烟,那点热气,
连驱散屋角的寒意都做不到。十几个孩子挤在一张大通铺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旧棉被。
他们的小脸一个个冻得发紫,嘴唇干裂,好几个孩子的手背上,已经起了冻疮,
红肿得像发面馒头。看到我进去,孩子们怯生生地缩了缩身子,没人敢说话。
只有最小的丫头,叫豆儿的,约莫四五岁,她不懂事,揉着眼睛小声说:“姐姐,冷。
”就这两个字,像根针,扎在我心上。我每个月拨给慈安堂的银子,
足够让这些孩子吃饱穿暖,用上好的银丝碳。可现在,他们却在受冻。钱去哪了?
我走出信园,脸上没什么表情。负责慈安堂日常采买和管理的孙妈妈,
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哎哟,夫人,这么大的雪,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仔细冻着了身子。”她一边说,一边殷勤地想来扶我。我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手。
她的手上,戴着一个崭新的赤金镯子,在阴沉的天色下,晃得人眼疼。我记得,
上个月她还跟我哭穷,说她老娘病重,儿子又要上学堂,日子过得紧巴巴。我当时心软,
还额外赏了她二十两银子。现在看来,她的日子,过得比我想象中“滋润”得多。“孙妈妈,
”我停下脚步,声音很平淡,“我刚才去信园看了看,孩子们的炭火,似乎不太够。
”孙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了自然。“夫人您有所不知,”她拍着大腿,
一脸的为难,“今年这炭价,跟疯了似的往上涨!咱们采买的份例,实在是……唉,
我也是想给您省钱,想着孩子们年轻,火力旺,稍微冻一点,应该……应该没事。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把克扣说成了节俭,把孩子们的苦难说成了“火力旺”。我看着她,
没说话。只是目光,从她那张布满精明和算计的脸上,缓缓移到了她手腕的金镯子上。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下意识地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是吗?”我轻轻地问,
“炭价涨得这么厉害?连带着金价也一起涨了吗?”孙妈妈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空气里,只剩下雪花落在地上的簌簌声。我知道,
这只是个开始。炭火,只是她伸出的其中一只手。那孩子们的口粮,衣物,药品呢?
我一手建立的慈安堂,本该是这些孩子的庇护所,现在却好像成了某些人吸血的巢穴。
我没再多说,只是对跟在我身后的贴身丫鬟小翠说:“去,把账房的陈先生请来。另外,
再去库房,把咱们自己府里备的银丝碳,拉十车过来,今晚就让孩子们用上。”“是,**。
”小翠应声而去。孙妈妈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我的眼神里,
充满了惊慌和怨毒。我只当没看见。转身,我走回主屋,坐回到那盆温暖的银丝碳前。
手炉里的暖意,渐渐渗回我的指尖。很好。游戏开始了。我倒要看看,这些蛀虫,
究竟把我的慈安堂,蛀空了多少。2账房的陈先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干瘦干瘦的,
留着一撮山羊胡,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是我爹以前的旧部,绝对信得过。我把他叫来,
就是为了查账。“陈先生,把慈安堂自开办以来所有的账本,都搬到我这里来。”我吩咐道。
陈先生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门外,脸色惨白的孙妈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是,夫人。”他没多问,躬身退下。很快,一摞摞厚厚的账本被两个小厮抬了进来,
堆在我的书案上,足有半人高。孙妈妈站在门口,几次想进来,又不敢。那模样,
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我懒得理她,只对小翠说:“关门。今天下午,谁也不见。
”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也隔绝了孙妈妈探究的视线。我深吸一口气,
翻开了第一本账。慈安堂的账目,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采买的支出,
另一部分是日常的开销。负责人,都是孙妈妈。我爹是商人,我从小耳濡目染,
对数字极其敏感。我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指尖在那些墨迹上轻轻滑过。表面上看,
这些账做得天衣无缝。每一笔支出都有记录,每一次采买都有单据。炭价、米价、布价,
都和市面上的价格对得上。但问题,就出在这个“对得上”。比如木炭。账本上记着,
十月份采买普通黑炭五千斤,单价是二十文一斤。这个价格,是市面上的零售价。
可慈安堂是采买大户,一次买几千斤,理应拿到比市价低至少两成的批发价。这中间的差价,
去哪儿了?还有米。账上写的是采买上等白米,可我今天在厨房看到的,
却是混杂着沙砾和稗子的糙米。上等白米和糙米之间,价格差了三倍不止。这笔钱,
又进了谁的口袋?还有孩子们的冬衣,账上记的是采买新棉,可我摸过那些孩子的衣服,
里面的棉花,又干又硬,明显是用了好几年的陈年旧棉。我越看,心越沉。指节因为用力,
捏得发白。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克扣了,这是明目张胆地偷窃,
是把手伸向一群无依无靠的孤儿,从他们身上吸血。孙妈妈,好一个忠心耿耿的管事。
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把所有的账本看完。看完最后一页,我把账本“啪”地合上。
巨大的声响,让守在门外的小翠都吓了一跳。“**?”她小声问。“没事。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去把孙妈妈叫进来。”不一会儿,孙妈妈就低着头,
挪着小碎步进来了。她不敢看我,眼睛一个劲地往地上瞟。“夫人……您……您叫我?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我没让她站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孙妈妈受宠若惊,
半个**沾在椅子边上,身体绷得像一张弓。我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屋子里,
只有银丝碳偶尔发出的轻微爆裂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孙妈妈的额头上,
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不停地用袖子擦,可那汗,像是冒不完似的。终于,她扛不住了。
“扑通”一声,她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了我面前。“夫人,我错了!我鬼迷心窍!
您饶了我这一次吧!”她开始磕头,一下一下,撞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我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波动。“错哪了?”我问。
“我……我不该……不该在采买上动心思……”她哭着说,“可我实在是没办法啊夫人!
我那口子死得早,我一个寡妇,拉扯着一个儿子,
还要伺候一个瘫在床上的老婆婆……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
”她开始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的悲惨身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演技之精湛,
连戏园子里的名角儿都得甘拜下风。要是我没查过她的底细,或许真就被她骗过去了。
可我早就让小翠去打听过。她儿子,根本没在上学堂,而是城南赌坊的常客,
欠了一**的赌债。她那个所谓的“瘫在床上的老婆婆”,
前两天还有人看见在中药铺里为了半文钱跟人吵架,中气十足。走投无路?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
却暖不了我心里的寒意。“这么说,”我放下茶杯,轻声说,“你贪了这些钱,
都是为了家里?”“是啊是啊!”孙妈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我发的每一文昧心钱,都是为了我那可怜的家啊!夫人,您也是女人,
您该知道女人的苦啊!”她以为,搬出这套说辞,就能博取我的同情。她以为,
女人就该为难女人。她错了。我看着她,忽然笑了。“好一个‘为了家’。”我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成全你。”孙妈妈愣住了,没明白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理会她的错愕,
只是提高了声音,对门外喊道:“来人。”3门被推开,两个身材高大的护院走了进来。
孙妈妈吓得浑身一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夫人……夫人您这是要干什么?
”她颤声问,“您不能……您不能报官啊!报了官,我这辈子就毁了!”在咱们大周朝,
贪墨公中财物,数额巨大的,是要被送去矿山服苦役的。以孙妈妈贪的这些钱,
足够她在矿山里待到老死。我看着她惊恐的脸,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报官?”我摇摇头,
“孙妈妈,你想多了。我怎么会让你去受那种苦呢。毕竟,你也是‘有苦衷’的人。
”我特意在“有苦衷”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孙妈妈一时没弄明白我的意图,
只是呆呆地跪在地上,看着我。我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钱袋,扔在了她面前。
钱袋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袋口散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这里是五十两银子。”我说,“足够你那个‘在上学堂’的儿子交一年的束脩,
也够你那个‘瘫在床上的婆婆’看病吃药了。”孙妈妈彻底懵了。她贪了钱,
我不但不惩罚她,反而还给她钱?这是什么道理?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贪婪的窃喜。她大概以为,我这是怕把事情闹大,
丢了“活菩萨”的名声,所以选择花钱消灾。“夫人……您……您真是菩萨心肠!
”她反应过来,立刻对着我磕头,嘴里说着感恩戴德的话,“您的大恩大德,
我孙秀莲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报答不完!”她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把地上的银子收进怀里,
那动作,生怕我反悔似的。看着她这副嘴脸,我心中只觉得一阵恶心。但我没有表现出来。
我只是温和地看着她,等她把银子藏好。“起来吧。”我说,“地上凉。”“哎,哎!
”孙妈妈撑着地,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脸上重新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她以为,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她以为,她赌赢了。天真。我等她站稳了,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屋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孙妈妈,你的难处,我帮你解决了。
”“现在,我们来谈谈慈安堂的规矩。”孙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我站起身,
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慈安堂的管事了。”“什……什么?
”她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都傻了。“我说,”我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你,
被解雇了。不是,说错了,不是解雇。念在你当初也算尽心,我给你留个体面。
”“慈安堂后院,还缺一个倒夜香、洗恭桶的杂役。你要是愿意,就留下来。月钱,
照旧按管事的份例给你发。”倒夜香?洗恭桶?这对一个曾经作威作福的管事来说,
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的侮辱。孙妈妈的脸,从煞白,变成了猪肝色。“夫人!”她尖叫起来,
“您不能这么对我!您刚才还……还给了我银子!您怎么能出尔反尔!”“我给你的银子,
是‘沈青瓷’个人,体谅你养家糊口的难处。”我的声音冷了下来,“而我免了你的职,
是‘慈安堂的主人’,惩罚你中饱私囊的龌龊。”“一码归一码。很难理解吗?”我看着她,
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温度。“我给你钱,是因为你说你‘不得已’。好,
我帮你断了这个‘不得已’的根。我让你没有借口再说自己是为了家。现在,
你的困难解决了,你可以毫无负担地,为你自己犯下的错,承担后果了。
”孙妈妈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跌坐在地上。她终于明白了。我给她的那袋银子,
不是安抚,不是封口,而是一剂毒药。
一剂让她再也无法用“苦衷”来博取同情、开脱罪责的毒药。我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要么,
就拿着那五十两银子,从此滚出慈安堂,滚出京城,背着一个贪墨的名声,
再也找不到任何正经活计。要么,就留下来,每天面对着最污秽的东西,用自己的行动,
来洗刷自己的罪过。两条路,没有一条是好走的。这就是我给她的选择。
“夫人……我……我……”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没再看她。
对一个已经输得一败涂地的人,没必要再浪费时间。我转向那两个护院,
吩咐道:“把她带下去,交给新来的王管事,告诉王管事我的决定。让她自己选。”“是,
夫人。”护院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如泥的孙妈妈,拖了出去。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小翠走上前来,帮我重新续上热茶,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一丝不解。“**,
您为何还要给她钱?像她这样的白眼狼,直接打一顿乱棍赶出去,或者送官,才解气。
”我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送官,她固然是完了。但慈安堂的名声,也会受损。
外人会说我识人不明,管理不善。”“乱棍打出去,倒是解气了。但难保她不会怀恨在心,
在外面到处造谣,败坏慈安堂的名声。”我呷了口茶,继续说:“现在这样,最好。
”“我给了她钱,仁至义尽。外面的人听说了,只会夸我沈青瓷宽厚大度。她自己理亏,
吃了我的钱,再也说不出我半句坏话。”“我把她留在眼皮子底下,做最脏最累的活。
既是惩罚,也是一种震慑。”“我要让慈安堂所有的人都看看,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
是什么下场。”“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的善心有,但我的手段,更多。
”小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放下茶杯,走到窗边。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一轮清冷的月亮,挂在天上。我知道,孙妈妈这件事,只是个开始。一个庞大的利益网络,
才刚刚露出一角。但我并不害怕。夫君说过,我是个天生的商人。商人,最擅长的,
就是拨开迷雾,看清本质,然后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现在,我的“生意”,
就是守护好这一屋子的孩子。谁敢挡我的路,我就让他,血本无归。4处理完孙妈妈,
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要堵上慈安堂这个巨大的窟窿。第二天一早,
我召集了慈安堂所有的管事和仆役,在主堂开会。孙妈妈没有出现,我猜她选择了留下来。
对她那种人来说,面子远没有实实在在的月钱重要。只要能拿到钱,别说倒夜香,
就是让她吃下去,她都愿意。众人站在堂下,一个个噤若寒蝉。经过昨天的事,
他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从过去的尊敬,变成了敬畏。很好,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
我没说废话,开门见山。“从今天起,慈安逸堂的采买和库房管理,改个规矩。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第一,采买一分为三。”我伸出三根手指,“米面粮油,
由厨房的刘大娘负责。布匹衣物,由针线房的张绣娘负责。药材杂项,由新来的王管事负责。
”“你们三人,各自采买,互不干涉。但每个月采买的单价、数量,
都要在慈安堂门口的告示栏上张榜公布,让所有人都看得见。”这话一出,
底下立刻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把采买权分开,再把账目公开,
这就等于断了某些人浑水摸鱼的路。我没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说:“第二,库房管理,
也改个规矩。”“库房的大门,上三把锁。钥匙,分别由刘大娘、张绣娘和王管事保管。
每天清晨和傍晚,三人必须同时到场,才能打开库房,领取当天的用度。”“领取的数量,
当场登记,三人共同签字画押,月底汇总,与采买账目核对。”这个规矩,比上一个更狠。
三把锁,三把钥匙,三个人互相监督。谁想从库房里多拿一粒米,一根线,都做不到。除非,
他们三个人能串通一气。但这可能吗?刘大娘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在慈安堂干了半辈子,
最是心疼孩子。张绣娘是个寡妇,靠着一手好针线活,拉扯大两个孩子,为人最是刚正。
而新来的王管事,是我从自家米行里调过来的心腹,忠心耿Go,精明能干。这三个人,
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我把权力拆分,让他们互相制衡,谁也别想一家独大。“第三,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堂下每一个人,“我会在孩子们中间,选出几个年长懂事的,
成立一个‘膳食监察’。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记录当天的饭菜好坏,衣物冷暖,
炭火足不足。”“他们可以直接向我汇报。如果有人胆敢欺负他们,或者威胁他们,
一经发现……”我拖长了声音,冷冷地吐出四个字:“绝不轻饶。”这第三条规矩,
才是我的杀手锏。它给了孩子们监督的权力和发声的渠道。让那些最底层的仆役,
也不敢再阳奉阴违,欺上瞒下。因为他们不知道,哪个正在吃饭的孩子,
下一秒就会去我那里告状。这三条规矩宣布完,整个主堂里,雅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
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大概从来没想过,这位平日里温和爱笑、出手大方的沈夫人,
竟然有如此雷厉风行、心思缜密的一面。“都听明白了吗?”我问。“明……明白了。
”底下的人稀稀拉拉地回答。“大声点!”我猛地一拍桌子。“明白了!”这一次,
声音整齐划一,响彻云霄。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我说,“规矩,今天就立下了。
从今往后,谁要是敢坏了规矩……”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脸。“孙妈妈,
就是你们的榜样。”散会后,王管事留了下来。他是我爹一手提拔起来的,对我忠心耿耿。
“夫人,”他躬身道,“您这三条规矩,实在是高。只是……老奴担心,那孙妈妈贪的,
恐怕不止账面上的这些。她背后,怕是还有人。”我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王叔,
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走到书案前,从一堆账本里,抽出几张单据。“你看这里。
”我指给王管事看,“这些是采买木炭的单据,盖的,都是城西‘恒通炭行’的印章。
”“恒通炭行,是京城最大的炭行之一,背后的东家,是户部侍郎周大人的小舅子。
他们家的炭,价格一向比别家贵上一成不止。”“孙妈妈放着那么多便宜的炭行不选,
偏偏只在这一家买。而且,买的还是零售价。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王管事是生意场上的老人,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夫人的意思是……孙妈妈和恒通炭行的人勾结,她报高价,炭行给她回扣?”“不止。
”我摇摇头,“如果只是吃回扣,她犯不着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这一个篮子里。
”我的手指,在“恒通炭行”四个字上,轻轻敲了敲。“我怀疑,这个恒通炭行,有问题。
”“或者说,恒通炭行背后的人,有问题。”我夫君在世时,是皇商,
主管江南的丝绸和茶叶。生意做得太大,难免会挡了别人的路。周侍郎,就是其中一个。
我夫君意外坠马而亡,这件事,至今都是一桩悬案。我总觉得,他的死,没那么简单。现在,
这个周侍郎的小舅子,又通过孙妈妈,把手伸进了我的慈安堂。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我看着窗外,天色阴沉,似乎又要下雪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在慢慢向我收拢。
“王叔,”我收回视线,对王管事说,“你找两个机灵点的人,去给我盯住这个恒通炭行。
还有,去查查孙妈妈那个好赌的儿子,看看他都在哪些赌坊玩,跟什么人来往。”“是,
夫人。”王管事领命而去。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走到那半人高的账本前,
抽出最底下的一本。那是我夫君留下的,他亲手记录的,所有生意伙伴和对手的名单。
我翻到其中一页,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户部侍郎,周文渊。以及,一行小字批注:此人,
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需万分小心。我合上账本,闭上了眼睛。夫君,你放心。
你的仇,我来报。你的家,我来守。还有这些孩子,我一个都不会让他们再受委屈。
5王叔的效率很高。三天后,他就带来了我想要的消息。“夫人,都查清楚了。
”王叔的声音压得很低,“孙妈妈的儿子叫孙二狗,就是个无赖泼皮,
整天混迹在城南的‘快活林’赌坊。”“快活林?”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赌坊,
我听说过。京城里最乌烟瘴气的地方,龙蛇混杂,藏污纳垢。据说,背后有很大的靠山。
“这个孙二狗,前前后后在快活林输了不下三百两银子。赌坊的人没打断他的腿,
还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让他继续赌。”“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说,“这赌坊,是在放长线,
钓大鱼。他们图的,不是孙二狗那三百两,而是他娘,孙妈妈,这个慈安堂的管事。
”“夫人英明。”王叔点头道,“我派去的人打听到,快活林的管事,叫豹哥。
就是这个豹哥,一直在暗中借钱给孙二狗。”“而且,每次孙二狗输了钱,
这个豹哥都会‘好心’地给他指条明路,让他回家找他娘,
从慈安堂的采买款里‘挪’一点出来。”“最关键的是,”王叔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这是我们的人,从恒通炭行内部拿到的账本复本。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
每一笔卖给慈安堂的炭,他们都给了孙妈妈三成的回扣。”“而给孙妈妈牵线搭桥,
介绍这笔‘生意’的,正是快活林的豹哥。”我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
冷笑了一声。好一个局。赌坊设套,让孙二狗欠下巨额赌债。然后,以赌债为要挟,
逼迫孙妈妈就范。再通过孙妈妈,把手伸进慈安堂,利用高价采买和吃回扣的方式,
源源不断地把慈安堂的钱,洗进他们自己的口袋。这一整条利益链,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而恒通炭行,快活林赌坊,孙妈妈……他们都只是这条链条上的一环。真正的幕后黑手,
还藏在更深的地方。“这个豹哥,是什么来路?”我问。“打听过了。就是个地痞流氓头子,
据说,是户部周侍郎夫人的远房侄子。”果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周文渊。看来,
我当初的猜测,没有错。他们针对的,根本不是慈安堂。而是我,沈青瓷。或者说,
是我夫君留下的,这泼天的富贵。我夫君死后,按理说,他的家产应该由他唯一的弟弟继承。
但夫君临终前,立下遗嘱,将所有家产,都留给了我。为此,我那个小叔子,
没少在背后给我使绊子。而周文渊,一直和我夫君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或者说,是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