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宫中设宴,款待北境来的使臣,京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皆可出席。
安远侯府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我爹本来想以我“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但我坚持要去。
他拗不过我,只能唉声叹气地答应了。
沈涟大概是觉得我自暴自弃,准备破罐子破摔了,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嘲讽。
宴会设在金碧辉煌的太和殿。
我随着爹爹和柳姨娘她们一同步入大殿,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或者说,是吸引了所有贵女和夫人们的目光。
她们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快看,那就是安远侯府的沈妤,要嫁给摄政王的那个。”
“啧啧,长得是挺标致,可惜命不好。”
“我听说啊,她那件御赐的云梦锦嫁衣,前几日被下人弄脏了,这可是大不敬之罪,怕是婚事都要黄了呢。”
一个穿着粉色罗裙的少女声音不大不小地开了口,她正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平日里与沈涟走得最近。
沈涟站在她旁边,适时地露出一副担忧又无奈的表情:“王姐姐,快别说了,姐姐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这副白莲花的姿态,真是令人作呕。
王**得了鼓励,声音更大了几分:“有什么不好说的?做了就是做了。连一件嫁衣都看不好,将来还怎么掌管偌大的摄政王府?我看啊,这摄政王妃的位置,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
周围响起一片附和的嗤笑声。
她们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我身上。
我爹的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却又不好在御前发作。
我却依旧神色自若,仿佛她们议论的不是我。
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玲珑在我身后急得直跺脚,小声说:“**,她们太过分了!”
“别急,”我呷了口茶,“好戏还在后头。”
就在这时,殿门口传来一阵骚动,随即是太监特有的尖细唱喏声。
“摄政王殿下到——”
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站起身,躬身行礼。
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带着冰雪气息的压迫感,从门口席卷而来。
我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玄色金龙纹王袍的男人,正大步走来。
他身形高大挺拔,肩宽腰窄,一张脸俊美得如同神明雕刻,剑眉入鬓,凤眸狭长,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万年寒潭,不带一丝温度,扫视过来时,让人从心底里发寒。
这就是萧玦。
我的未婚夫。
他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向高台上的御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坐在皇帝下首的那个专属位置时,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朝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
刚才还在叽叽喳喳嘲笑我的贵女们,此刻一个个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色煞白,大气都不敢出。
沈涟更是惊得花容失色,身体摇摇欲坠。
萧玦的脚步,停在了我的桌案前。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凛冽的杀气,像是实质化的冰刃,刮得我皮肤生疼。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迎上他的视官。
我没有起身,也没有行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
就在我以为他要发作,当场把我拖出去砍了的时候,他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举动。
他竟然,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石化了。
要知道,萧玦有洁癖,从不与人同席,更别说是女人。
可现在,他不仅坐下了,还坐得离我那么近,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还不是结束。
他坐下后,修长的手指拿起我面前的白玉筷,夹了一块我最爱吃的杏仁酪,放进了我面前的空碟子里。
他的动作优雅而自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然后,他那低沉悦耳,却又冷得掉冰渣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吃。”
一个字,简洁明了,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愣住了。
全场的人都愣住了。
刚才还叫嚣得最厉害的王**,此刻已经吓得快要瘫倒在地。
沈涟的脸,比纸还要白。
我看着碟子里的杏仁酪,又看看身边这个气场两米八的男人,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就是他们说的活阎王?
怎么感觉……有点反差萌?
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杏-仁-酪放进嘴里。
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我对他弯了弯眼睛,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谢谢王爷。”
他没说话,只是眸色深了深,随即移开了视线,端起酒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仿佛刚才那个惊世骇俗的举动不是他做的一样。
但他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一刻,全场看我的眼神,从嘲讽、轻蔑,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震惊、嫉妒和……敬畏。
我知道,从今晚开始,再也无人敢小觑我沈妤。
因为,我是摄政王萧玦,亲自盖了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