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外婆坟前,舅舅哭得声嘶力竭,仿佛天下第一孝子。可是当孝子,
是在坟前哭上几声就做数的吗?可我知道,他浑浊的眼泪里,淌着的全是算计。十年了,
妈妈林秀芳伺候外婆穿衣吃饭,哪怕外婆并不承认自己重男轻女,
只有我知道妈妈希望在外婆那里得到一点偏爱,哪怕是一丝丝,
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做女儿的我觉得心疼。舅舅连杯水都没递过,如今外婆一走,
他第一时间扑向的,是存折和老房本。这一次,我要亲手撕碎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规矩,
替我妈,争回她应有的。
第一章:坟前的戏与沉默的痛第一节:湿泥与眼泪外婆的坟是新垒的,
湿漉漉的黄土堆在那里,像一个尚未愈合的伤口。哭声最高最响的鬼哭狼嚎,是林家耀。
他扑倒在坟前,双手拍打着泥地。他穿着一身显然是新买但已经蹭上泥点的黑色西装,
头发梳得油亮。“妈啊!我的妈啊!”林家耀的哭声拖得很长,带着一种表演式的颤音,
“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儿子不孝,没让你享够福啊!”他的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
看起来悲痛欲绝。几个远房亲戚围在旁边,低声劝慰着:“家耀,别太伤心了。
”“你妈知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而真正操持了外婆整个丧事的人,是林秀芳。
林秀芳站在人群稍后一点的地方。她穿着一件洗得发旧的外套,头发简单地拢在脑后,
几缕花白的发丝被风吹乱,贴在满是疲惫的脸上。她没有像弟弟那样嚎啕大哭,
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眼泪顺着她眼角的沟壑滑下来,慢慢得眼泪流干了,
再也没力气去哭了。她看着弟弟夸张的表演,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习惯性的麻木。
她甚至往前挪了一小步,伸出手,想拍拍弟弟抽动的肩膀,嘴里下意识地喃喃道:“家耀,
别哭了,妈知道你的心,地上凉,快起来吧。”她的手还没碰到林家耀,
就被一个人轻轻拉住了。拉住她的是她的女儿,元玉玲。元玉玲今天也穿着一身黑,
她年轻的脸庞上没有任何眼泪,只有一种极力压抑着的冰冷怒气。
她紧紧攥住母亲那只粗糙、关节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变形的手,
力道大得几乎让林秀芳感到疼痛。“妈。”元玉玲的声音很低,
却像冰块一样砸进林秀芳的耳朵里,“让他演。”林秀芳困惑地看了女儿一眼,嘴唇动了动,
最终还是没再说话。她习惯了顺从,习惯了沉默,习惯了在弟弟的声音面前退让。
第二节:话里有话林家耀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
变成了那种断断续续的、仿佛随时会背过气去的抽噎。他被两个亲戚搀扶着站了起来,
脚步踉跄,好像悲痛已经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用手背抹了一把脸,
把脸上的泥水和泪水糊成一团,看起来更加狼狈可怜。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
最后落在了林秀芳身上。“姐”他哽咽着开口,声音沙哑,“妈走了,我们姐弟俩,
以后可就是最亲的人了。”林秀芳听着这话,心里一酸,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她用力地点点头:“家耀,你说得对。”元玉玲在旁边冷冷地看着,
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下。她太了解这个舅舅了。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果然,林家耀话锋一转,重新面向坟堆,声音陡然又拔高了起来,
带着一种刻意的、说给所有人听的悲怆:“妈!您放心地走吧!您留下的那点东西,
我和秀芳,我们姐弟俩一定会好好商量,绝不会因为这点身外之物伤了和气!您在地下,
安息吧!”“姐弟俩”、“商量”、“身外之物”。这几个词,像几根冰冷的针,
精准地刺进了元玉玲的耳膜。她看到舅舅在说“姐弟俩”的时候,目光看似无意,
实则极具压迫感地瞥了母亲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悲痛,只有试探,警告,
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林秀芳在弟弟的目光下,本能地缩了一下肩膀。
她听懂了弟弟的弦外之音。葬礼结束,亲戚们陆陆续续地散去。林家耀被几个长辈围着,
还在那里诉说着自己的“悲痛”和“不舍”。林秀芳则默默地开始收拾东西。
她把散落在地上的空矿泉水瓶捡起来,把用来垫坐的旧报纸归拢好。这些活计,
她做了一辈子,已经成了本能。元玉玲帮着她收拾,动作利落,脸色却一直没放晴。
回去的路上,天色更加阴沉。母女俩并肩走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最终还是林秀芳打破了沉默。她像是要说服自己,又像是要给女儿一个交代,
低声说道:“玉玲,你看到你舅舅今天多伤心了吧,他是真孝顺。
”元玉玲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林秀芳继续说着,
语气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认命:“你外婆的东西,房子,还有那点存款。自然都是你舅舅的。
他是儿子,是林家的根。咱们不能争。”“妈!”元玉玲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
眼睛死死盯着母亲,“他那是伤心吗?他那是演戏!演给所有亲戚看的!
他趴在坟头哭的时候,心里指不定在盘算着那老房子能卖多少钱呢!”“你别胡说!
”林秀芳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声音陡然尖锐起来,“他毕竟是你舅舅!是妈的亲弟弟!
”“亲弟弟?”元玉玲的声音也提高了,路边的行人好奇地看过来,
“亲弟弟会在妈你伺候外婆累得直不起腰的时候,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亲弟弟会每次回来就知道伸手向外婆要钱,拿去赌?外婆住院三个月,他来过几次?
”一连串的质问,像石头一样砸向林秀芳。她张了张嘴,脸色苍白,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因为这些,都是事实。她想起了母亲瘫痪在床的最后三年。是她,林秀芳,
没日没夜地守在床边。夏天怕长褥疮,一遍遍地给她擦拭身体;冬天怕她冷,
把热水袋揣在自己怀里捂热了再塞进她被窝。而她的弟弟林家耀呢?偶尔来一次,
也是匆匆忙忙。站在病房门口,捂着鼻子,象征性地问两句“妈你好点没”,
然后就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问:“姐,妈这个月的退休金取出来没?我手头紧,应应急。
”那时候,母亲意识还清醒,躺在病床上,浑浊的眼睛看着儿子匆匆离去的背影,
再看看守在床前疲惫不堪的女儿,常常会无声地流下眼泪。现在想想,那眼泪里,
有多少是对儿子的失望?第三节:习惯的重量母女俩一路沉默地回到了那个位于老城区,
外墙爬满了青苔的老房子。这里是外婆住了几十年的地方,也是林秀芳出生、长大的地方。
屋里的家具还是几十年前的样式,每一个角落,都浸透着林秀芳劳作的记忆。葬礼结束了,
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元玉玲跟着走进来,靠在门框上,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
那个背影微微佝偻着,写满了常年累积的疲惫和逆来顺受。“妈,
”元玉玲的声音平静了一些,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外婆的事,还没完。
”林秀芳正在舀米的手顿了一下。她没有回头,低声说:“还有什么完不完的,人都走了。
你舅舅他会处理的。”“他怎么处理?”元玉玲走近几步,“把值钱的东西一卷,房子一卖,
然后继续去赌?妈,你伺候了外婆十年!这十年,他林家耀付出过什么?
是出了钱还是出了力?凭什么外婆的一切都要归他?”“凭他是儿子!”林秀芳猛地转过身,
手里还抓着米勺,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激动,“这是规矩!从古到今都是这个规矩!
女儿就是外人!你外婆的东西,不留给她儿子,那我成什么了?”这一套说辞,
像一道沉重的枷锁,她被困在其中,从未想过要挣脱,甚至认为这就是天经地义。
元玉玲看着母亲激动而痛苦的脸,心里一阵刺痛。她知道,母亲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是几十年环境灌输的结果。硬碰硬,只会让她更加痛苦和抗拒。她深吸一口气,
放缓了语气:“妈,没有人说你是外人。你是外婆的女儿,法律上,
你和舅舅拥有同样的继承权。而且,你尽了主要的赡养义务,法律还会向你倾斜。
”“什么法律不法律的”林秀芳茫然地摇摇头,重新转过身去淘米,“一家人,
扯那些干什么难看。”“那舅舅在坟前演那一出戏,就不难看了?”元玉玲反问。
林秀芳不说话了,只有自来水哗哗地冲击着米粒的声音。晚饭吃得索然无味。
母女俩各怀心事,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接着是敲门声。林秀芳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林家耀。
他已经换下了一身泥点的西装,穿了一件半旧的夹克,脸上看不出多少悲戚,
眼神里反而带着一种急于办正事的焦躁。“姐。”他喊了一声,不等林秀芳让开,
就侧身挤了进来。他的目光在简陋的客厅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坐在饭桌旁的元玉玲身上,
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玉玲也在啊。”元玉玲没应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林秀芳有些手足无措地关上门,跟了进来:“家耀,吃饭了吗?没吃姐给你热点。
”“不用了姐,我吃过了。”林家耀摆摆手,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
那条沙发还是外婆在世时买的,弹簧已经有些塌陷。他清了清嗓子,从夹克的内兜里摸索着,
掏出来一个暗红色、边缘已经磨损的存折。林秀芳的目光落在那个存折上,
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第四节:存折与沉默的抗争林家耀把那个存折放在茶几上,
用手指点了点。“姐,”他开口,语气是一种刻意营造的沉重和“公正”,“妈走了,
有些事,我们姐弟俩得商量一下。”林秀芳默默地走过去,站在茶几对面,
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这是妈留下的存折。”林家耀翻开存折,展示给林秀芳看,
“里面还有三万八千块钱。妈这一辈子,也就剩下这点积蓄了。”林秀芳看着那个数字,
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她知道,母亲那点微薄的退休金,大部分都贴补给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能剩下这些,已经是因为最后几年她看得紧。林家耀合上存折,用手掌按在上面,
看着林秀芳,语气变得“推心置腹”:“姐,你是知道的。我是林家的儿子,
家里的香火要靠我继承。妈最大的心愿,也就是我们林家不断了根脉。所以你看这钱,
于情于理,都应该先由我保管着。以后给妈修坟、清明祭扫,这些大事,都得儿子来主持,
你说是不是?”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直接把钱的归属定下了。林秀芳低着头,
看着自己那双因为长期泡在水里而有些发白肿胀的手。这双手,伺候了母亲一辈子,到头来,
连母亲留下的三万八千块钱,都无权过问。她心里堵得难受,几十年了,
她习惯了在弟弟面前沉默,习惯了接受这种不公平的安排。她甚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嘴唇动了一下,想说:“嗯,你拿着吧,是该你拿着。”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出口,
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是元玉玲。元玉玲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走到了母亲身边。
她比林家耀矮一个头,但此刻站在那里,脊背挺直,眼神锐利,竟有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势。
她没看林家耀,而是先扶住了母亲微微颤抖的手臂,然后才把目光投向茶几上那个存折,
嘴角勾起一抹清晰的冷笑。“舅舅,”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穿透力,
“外婆的存款,由你保管,没问题。”林家耀愣了一下,
显然没料到这个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外甥女会这么“通情达理”。
他脸上刚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但元玉玲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不过,
在保管之前,是不是先把账算清楚?”元玉玲说着,从自己随身背着的帆布包里,
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封面是牛皮纸的笔记本。那个笔记本看起来很旧了,边角都有些卷起。
林家耀皱起眉头:“算什么账?玉玲,你什么意思?”林秀芳也困惑地看着女儿,
她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本子。元玉玲不慌不忙地翻开笔记本,
清晰、平稳地念道:“从五年前外婆彻底卧床开始,我妈辞工专职照顾。
这五年的误工费我们先不算。只算实际开销。”她用手指着本子上的条目,一条条念出来。
“还有两次住院的自费部分,一共是九千八百块。”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
一下下敲在寂静的客厅里。林家耀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元玉玲翻过一页,
继续念:“还有之前外婆能自理时,大部分生活费也是我妈出的。水电煤气,买菜买米。
这些零碎的,我妈也记了,加起来大概有一万六千多。我们就算个整数,八年来的日常开销,
一万六。”她合上笔记本,抬起眼,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刀子,直直射向林家耀。“舅舅,
我妈照顾外婆十年,有据可查的硬性开销,一共是七万六千三百五十元。零头我们给你抹了,
就算七万六。”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茶几上那个暗红色的存折。“外婆留下的这三万八,
连支付这些开销的一半都不够。舅舅你是儿子,要继承香火,“外婆留下的这三万八,
连支付这些开销的一半都不够。舅舅你是儿子,要继承香火,要主持大事。那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