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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人人皆知,沈聿舟与裴意昭是被一纸赐婚绑在一起的死对头。
洞房花烛夜,两人从刀枪剑戟舞到斧钺钩叉,险些把对方砍成血葫芦,死活不肯圆房。
之后更是无一日消停。
她下药将他困在窑子里,指使最下等的妓子剥了他的衣裤,他便将她迷晕丢进乞丐堆,害她差点丢了清白。
她故意放出假消息,致使他遭遇匪徒埋伏受伤,他便将她绑去军营给士兵当活靶子。
俩人成婚三周年的当日,裴意昭更是一身红衣,大步流星闯进他的院子,一把火烧了那间不许她踏足半步的佛堂。
他知道后怒不可遏,当即命人将她绑在木架上,亲手点燃了火堆。
熊熊燃烧的火焰烧毁了她的衣裳,灼伤了她的肌肤,连血肉也一点点被吞噬。
撕心裂肺的疼痛袭遍全身,她却不肯求饶,只是攥紧拳头,目眦欲裂瞪他。
可饶是她再倔强,双眸还是不自觉流露出痛苦。
沈聿舟将她的煎熬瞧得分明,非但丝毫不曾心软,眼神反倒越发阴狠。
“烈火焚身的滋味儿怎么样?很痛吧?”
“裴意昭,我就是要让你痛不欲生!”
“当年你为了一己私欲害得我和清棠此生不能相见,如今又毁了我唯一的念想,就算死也难以赎罪。”
他望向她的眼神怨毒至极,好似俩人当真不共戴天。
低头看向怀里那尊烧得面目全非的雕像时眸色却又骤然变得温柔。
只见他用指腹轻轻抚过少女的脸颊,好似那不是一堆已然毁坏的死物,而是他活生生的爱人。
裴意昭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猩红的双眸,嘴角艰难地扯起一抹冷笑:“姓沈的,你要真有胆量便弄死我!否则我定不会饶了你!”
“不过你就算弄死我柳清棠也回不来了,我伤得再重也比不上你的心痛!”
她紧咬着牙关,像过去三年那般肆无忌惮地嘲讽他。
被戳中痛处的男人恨极了,握着剑柄的手止不住地发抖,恨不得一剑捅穿她的心脏。
这时,他的贴身侍卫忽然急匆匆跑过来。
“将军,宫里传出消息说莫敦可汗突发急病薨逝,柳姑娘八百里加急送回一封**乞求回朝,陛下已然恩准。”
沈聿舟闻言眼底的阴鸷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年不曾散发过的炽热光芒,旋即转身飞奔离开。
全然不顾被熊熊火焰炙烤着的裴意昭。
侍卫胆怯又同情地望了她一眼,急忙追上去:“将军,夫人她……”
“拖回府里,找个大夫瞧瞧,本将军可不想让她死得如此轻易。”
他话里充斥着恨意,说罢急不可耐地翻身上马,扬鞭疾驰而去。
裴意昭望着远处马蹄踏起的阵阵灰尘,满是倔强的眸子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悲伤,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她是恣意洒脱,众星拱月的将门虎女,而他是英姿勃发,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
可在众人眼里天生一对的他们却压根儿不对付。
俩人碰面不是吵架斗嘴便是刀剑相向,谁也不肯让谁。
直到皇帝有意为两人赐婚的风吹进沈聿舟耳朵里,那天他破天荒扔掉长剑,砰地一声跪在她面前。
说自己和户部尚书家的庶女柳清棠两情相悦,已然私定终身,求她成全。
闻言,她收起佩刀故作鄙夷地撇撇嘴,却头一回尝到了心痛的滋味。
原来她早已在日复一日的针锋相对中倾心于他。
她将爱慕与思念藏进剑招,期盼着有一日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却没料到他早与她人两心同,一颗心连半分余地也没留下。
纵然心痛如锥,可她还是连夜进宫以父兄十几年的战功求皇帝收回成命并且为他和柳清棠赐婚。
很快,赐婚的圣旨送到沈家,可上头的名字依旧是她和他。
柳清棠则莫名其妙成了挂名公主,被送去塞外和亲,最终嫁给了年逾六十的莫敦可汗。
他一口咬定是她从中作梗,骂她佛口蛇心,诅咒她不得好死,甚至险些在新婚之夜将剑刺进她的胸膛。
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允许她示弱,所以那晚他们将对方砍得遍体鳞伤。
此后更是没完没了的兵刃相向,互相算计。
她渐渐疲惫不堪,痛不欲生,却还是抱着一丝期望,盼望着有朝一日沈聿舟得知真相后会惜她疼她。
可她等来等去,等来的却是柳清棠即将回京。
而他迫不及待地赶去接她,却把自己扔在熊熊大火里自生自灭。
火越烧越旺,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也被灼烧着,烫得发痛。
一滴泪啪地砸进火堆里,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后知后觉这三年的水深火热不过是场自欺欺人的笑话,彻底陷入绝望。
侍卫手忙脚乱地将她放下来,抬回沈府,找了郎中为她医治。
彼时的沈聿舟已经快马加鞭赶往边关。
她望着自己浑身的烧伤,心死之余不由满腔愤恨。
只庆幸没有伤到脸和脖子,如此便不会被妹妹察觉,惹她心疼担忧。
她和沈聿舟婚后不久,父兄接连战死,母亲承受不住打击缠绵病榻,最终也撒手人寰。
偌大的裴家只剩下她和年仅八岁的妹妹,这也是沈聿舟敢明目张胆对她动杀招的缘由。
休养半月后,她强撑着进宫,求太后下旨赐她同沈聿舟和离。
太后对她和沈聿舟之间的龃龉早有耳闻,也就遂了她的心意。
捧着圣旨迈出大殿的那一刻,她高扬起下巴,薄唇勾起一丝解脱的笑。
她已然决定待伤好后便和妹妹带着娘亲的骨灰去边关。
最后的那场大战太过惨烈,父兄的尸骨都没能找回来,她如今带着妹妹前去也算是一家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