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号那天，老家的院子里摆了三十二桌酒席。鞭炮声炸得狗都躲进柴房，
亲戚们举着杯子，脸上堆着笑，嘴里说着“郎才女貌”“早生贵子”。我穿着借来的西装，
站在柳如烟身边，手心全是汗。她穿着红色连衣裙，妆很精致，
笑起来像一朵开在春天里的花。我爸坐在主桌，一杯接一杯地喝，脸上红得发亮。
我妈则不停地给亲戚夹菜，嘴里念叨：“多吃点，难得热闹一回。”我知道，
他们不是高兴酒席办得体面，而是——我这个三十啷当岁的“老光棍”，终于要成家了。
他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没奢求过什么。不求我当官发财，不求我光宗耀祖，
只求我能娶个媳妇，生个娃，让他们老了能抱着孙子晒太阳。我懂他们。我小时候，
家里穷得连电灯都舍不得多开。一碗青菜面，我能喝两大碗，不是因为能吃，
是因为——没油水。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肉，吃个鸡蛋都觉得是过年。那时候，
我发誓：以后一定要让爸妈过上好日子。后来，我读书，毕业，进城打工。
虽然没混出什么名堂，但至少，我没偷没抢，没给祖宗丢脸。而如今，我订婚了。
在2024年10月20日，这个我特意记在日历上的日子。柳如烟是经媒人老陈介绍的。
她老家在隔壁镇，父母早离，跟着姑妈长大。她说：“我不图钱，只图一个人真心对我好。
”她说话轻声细语，看我的眼神像带着光。我们见了五次面，吃了三次饭，看了两场电影。
她从不提彩礼，也不提房子。她说：“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穷点没关系。”我信了。
我爸东拼西凑，加上我这几年的积蓄，凑齐了十八万彩礼。那天，钱打到她姑妈的账户上。
她姑妈笑着拍我的手：“好孩子，如烟交给你，我们放心了。”订婚宴散了，
亲戚们陆续离开。我站在院门口送客，看着柳如烟坐上她姑妈的电动车，回头对我笑了笑，
说：“等我消息。”我点头，还傻乎乎地挥了挥手。我以为，幸福真的要来了。可三天后，
她的电话打不通了。微信发消息，显示“对方已拒收”。我慌了，跑去她姑妈家，门锁着。
问邻居，说“她们姑侄俩昨儿就搬走了，不知道去哪”。我站在那栋空屋里，
墙上还贴着我们订婚时的照片，红纸喜字还没撕，风一吹，哗啦啦地响。我掏出手机，
翻到她最后一条朋友圈——一张夕阳，配文：“人生如旅，感谢相遇。
”我怎么可能会遇到这样的事？我蹲在地上，抱着头，像个孩子一样哭了。不是因为钱，
而是因为——我信了她。我信她说的“不图钱”。我信了她说的“真心相爱”。我掏出烟，
点了一根。火苗在风中摇晃，像我此刻的人生。邻居王婶路过，叹了口气：“小吕啊，
现在这年头，有些女人……就是冲着彩礼来的。你别太当真。”“可她不一样，”我喃喃道，
“她说话温柔，看我的眼神是认真的……”王婶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走了。
我坐在那张她坐过的椅子上，突然想起订婚前夜，我问她：“如烟，
你真的愿意跟我过一辈子吗？”她靠在我肩上，轻声说：“愿意啊，只要你对我好。
”可她对我好过吗？还是，我只是她人生中的一笔“收入”？我打开微信，
翻到她朋友圈的背景图——一张洱海的照片。她曾说：“等我们结婚，
我要去洱海边拍婚纱照。”我截图，发到一个“寻人启事”群里，附言：“柳如烟，
18万彩礼后失联，如有线索，请联系我。”消息发出后，没人回应。只有风，
吹着院子里未燃尽的鞭炮纸，像一场荒诞的雪。那天晚上，我回到租住的出租屋。
墙上还贴着我们订婚时拍的合影，她笑得那么甜。我盯着照片，忽然笑了。“吕明啊吕明，
你不是一直相信‘爱人先爱己’吗？可你连自己都不信了，还信什么爱情？”我撕下照片，
扔进垃圾桶。腊月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吕明的脸。他站在柳如烟姑妈家那栋空荡的老屋前，
门锁早已锈迹斑斑，墙上的喜字被风吹得卷了边，像一张干枯的笑脸。三天前，
他还在这里递上彩礼，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终于要告别“光棍”二字，
让父母在村里挺直腰杆。可如今，人去楼空。“吕明，别找了。”村口的小卖部老板叼着烟，
“那姑侄俩早就不在了，听说搬去外市了，你追不上。”“为什么？”吕明声音沙哑，
“她……她到底是谁？”老板摇摇头：“你真以为她是孤女？她姑妈是‘红娘’，
专给外地打工的小伙子介绍对象，收完彩礼就跑。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吕明站在原地，手里的寻人启事被风吹起，像一只断翅的鸟，扑腾着飞向麦田深处。原来，
他不是新郎，是猎物。吕明没有放弃。
他翻遍柳如烟留下的所有痕迹——微信聊天记录、朋友圈照片、订婚时的合影。终于，
在一张合影的背景里，他发现了一辆长途大巴的车牌号。他带着仅剩的三千块钱，
坐上了开往省城的绿皮火车。在车站派出所，他求民警调取监控。
民警皱眉：“就因为一个女人失联？这种事太多了，彩礼纠纷，我们管不了。
”“可她骗了我！”吕明声音发颤，“十八万，是我爸一辈子的积蓄，
是我妈捡废品攒下的钱……她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民警叹了口气，
还是帮他在系统里查了车牌。目的地：江州市，城南客运站。江州，城南。
吕明在客运站附近租了个十平米的隔断房，白天蹲点，晚上翻垃圾桶找废弃的租房合同。
他学会了用二手手机加微信群，混进“单身相亲群”“农村娶妻互助群”。第七天，
他在一个群聊里看到一条信息：“优质资源，28岁，温婉懂事，彩礼十八万起，包办婚礼，
包生子，三个月内不跑单。”配图是一个女人的侧脸——柳如烟。
吕明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他顺着群主的线索，摸到了城郊一处废弃的汽修厂。夜里，
他躲在集装箱后，看见几个男女在清点现金，桌上摆着一叠叠身份证、结婚证、户口本。
一个穿貂皮的女人叼着烟说：“柳如烟这单成了，十八万到账。下一个，
安排‘林小雨’上场。”“她会不会坏事？”有人问。“怕什么？”女人冷笑，
“她表弟欠的可是高利贷，她敢报警，她弟就没了。再说了，那些男人，
哪个不是抱着‘娶老婆’的梦来的？梦碎了，他们也不敢声张，丢人。”吕明蹲在黑暗里，
牙齿咬得咯咯响。原来，这不是爱情，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婚姻屠宰场”。
吕明没有立刻报警。他想见她一面，亲口问一句：“为什么是我？
”他通过群聊假装“客户”，约“红娘”见面。见面那天，他穿着最体面的衣服，
手里攥着一张假存折。“我要娶老婆，十八万，现金。”他说。“红娘”笑了：“识相。
明天带你见人，保证比照片还漂亮。”第二天，在一家廉价酒店的包间，他见到了柳如烟。
她化着浓妆，穿着廉价的连衣裙，眼神躲闪。当她看见吕明时，手猛地一抖，
口红笔掉在地上。“你……你怎么在这？”“我来娶你。”吕明声音平静，“十八万，
我带来了。”她突然哭了，眼泪砸在桌面上：“吕明，你走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你告诉我，”他盯着她，“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真心想过跟我过日子？”她低头，
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表弟欠了二十万高利贷，他们说，
只要我帮他们完成三单‘婚骗’，就放过他……你是最老实的一个，我……我不想骗你。
”“可你还是骗了。”吕明苦笑，“十八万，是我爸妈的命。
”她哭得更厉害：“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梦见你爸蹲在田里抽烟的样子……我配不上你的好。”“跟我去报警。”吕明说。“没用的。
”她摇头，“他们有人脉，有保护伞，我们一报警，我表弟就完了，
我姑妈也会坐牢……而我，只会被当成‘骗子’，没人信我也是被迫的。
”“那你就继续骗下去？”吕明声音发冷，“骗完我，再骗下一个‘吕明’？”她不说话，
只是哭。窗外，夜色如墨。远处传来高架桥上火车驶过的轰鸣，像命运碾过人心的声响。
吕明站起身，把那张假存折扔在桌上：“我不报警，但我也不会放过你们。这十八万，
我会一毛一毛地追回来。你们骗的不是钱，是人心。”他转身要走。“吕明！
”她突然喊住他，
“小心‘红娘’背后的人……他们……他们和民政局、婚介所都有关系……你斗不过的。
”他回头，眼神却像淬了火：“我不是为了赢，是为了让下一个我，不再被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