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姜璃被打入冷宫那天,整个后宫都开了席。
人人都说,将军府的嫡女彻底成了紫禁城里最可怜的笑话。
太后让她抄万卷佛经磨她心性,她转头就请了十个书生连夜赶工。
公主让她去寻天山雪莲搏宠妃一笑,她直接派人去自家药铺里拿了株年份更好的。
皇帝为了新宠要夺她家传玉佩,她抬手就将库房里更值钱的十个箱子送了过去,还附赠了账单。
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在冷宫里破罐子破摔。
没人知道,这天底下最大的钱庄、最快的信鸽、最贵的绸缎庄,东家都姓柳。
直到国库空虚,叛军兵临城下,皇帝走投无路求助于天下第一商行“金蟾阁”时。
柳姜璃披着貂裘,拨着暖炉里的炭火,慢悠悠地抬头。
“国难当头,借钱可以。”
“用你的江山来抵押,打个八折,够意思了吧?”
我叫柳姜璃,职业是弃妃。
对,就是那种住冷宫,吃冷饭,连狗见了都绕道走的角色。
外面的人都说,我爹,威远大将军功高震主,才落得我这个下场。
皇帝萧衍,也就是我名义上的丈夫,把我扔进这长信宫,眼不见为净。
挺好的。
这里清净,没人来烦我。
唯一的缺点是,伙食不太行。
今天送来的午膳,一碗糙米饭,一碟水煮青菜,上面还飘着一根头发。
送饭的小太监叫春寿,低着头,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娘娘,您将就用点吧。”
我捏起那根头发,对着太阳看了看。
“这头发,油光水滑的,御膳房的伙食不错啊。”
春寿的脸一下子白了。
“娘娘,奴才……”
“行了,放下吧。”
我摆摆手,没兴趣跟他计较。
我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一张半旧不旧的毯子。
春寿如蒙大赦,放下食盒就跑了。
我慢悠悠地起身,把饭菜倒进了墙角的花盆里。
那盆兰花长得蔫头耷脑的,估计也活不了几天了。
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箱。
打开,里面是几包用油纸裹着的点心。
桂花糕,枣泥酥,都是京城里最有名的铺子“金玉轩”买的。
我拆开一包桂花糕,咬了一口。
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这才叫人吃的东西。
门口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柳姐姐……”
是赵美人。
跟我一样,也是个失了宠,被送到这长信宫的倒霉蛋。
她比我早来半年,人看着瘦瘦小小的,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
她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碗,里面是跟我差不多的饭菜。
“柳姐姐,我……我吃不下,你要不要……”
我看了她一眼,把嘴里的桂花糕咽下去。
“不用了。”
“可是……”
“冷宫的第一条规矩,别管闲事,也别滥发善心。”
我把油纸包好,塞回木箱里。
“你那点同情心,留着给自己用吧。”
赵美人眼圈一红,泫然欲泣。
“我只是看姐姐你……”
“你看我什么?看我可怜?”
我笑了笑,“在这宫里,可怜是罪。”
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抱着碗,默默地回自己屋里去了。
我打了个哈欠,重新躺回榻上。
下午的阳光正好,晒得人懒洋洋的。
我闭上眼,准备睡个午觉。
还没睡着,院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来的是李嬷嬷,太后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嬷嬷。
一脸的褶子,看着就刻薄。
她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气势汹汹。
“柳氏,太后口谕,出来接旨。”
我没动。
“李嬷嬷,我如今是罪妃,当不得太后口谕。”
李嬷嬷冷笑一声。
“你倒是还知道自己是罪妃。太后仁慈,念你禁足宫中,百无聊赖,特赐你一桩功德。”
她拍了拍手,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巨大的托盘上来。
上面是堆积如山的经文和上好的金丝线。
“太后下月要为皇上祈福,举办万佛法会。这《金刚经》一百零八卷,就交由你来抄录刺绣。”
李嬷嬷的下巴抬得老高。
“用你的心血,为你父亲的罪孽赎罪,也为皇上祈一份福泽。你可愿意?”
我睁开眼,看着那堆东西。
一百零八卷,用金丝线绣。
不眠不休,也得绣上个一年半载。
到时候,眼睛也差不多该瞎了。
真是好一桩“功德”。
我慢悠悠地坐起来。
“愿意啊,怎么不愿意。”
我脸上挂着温顺的笑。
“能为太后分忧,为皇上祈福,是我的福气。”
李嬷嬷显然没料到我这么配合。
她准备好的一肚子训斥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她上下打量我几眼,眼神里全是怀疑。
“你……当真愿意?”
“当真。”
我走下榻,对着那托盘,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劳烦嬷嬷替我谢过太后恩典。”
李嬷嬷的表情像是吞了只苍蝇。
她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东西放下,你们走吧。”
她一甩袖子,带着人呼啦啦地走了。
赵美人在门口探出个脑袋,满脸担忧地看着我。
“柳姐姐,这可怎么办啊?这么多……”
我走到托盘边,拿起一卷经文看了看。
纸张是上好的宣纸,墨是御赐的徽墨。
真是大手笔。
“怎么办?”
我把经文扔回托盘里。
“睡觉。”
说完,我打着哈欠,又回我的贵妃榻上躺平了。
天塌下来,也得等我睡醒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