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它跟着你回家我锁上花店玻璃门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卷帘门拉下来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上被无限放大——“哗啦啦啦啦”,那声音拖得很长,
长得不正常,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金属门板的另一面,用指甲跟着一起刮。我手指停在钥匙上,
等了等,街道重归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道是野猫还是别的什么的呜咽。
这条商业街晚上九点后就成了被遗忘的角落。路灯隔二三十米才有一盏,而且大半都坏了,
剩下的几盏也病恹恹的,光晕昏黄粘稠,照不亮地面,反而把阴影衬得更深、更稠。
我习惯性回头看了一眼店里——白天娇艳欲滴的玫瑰、百合、绣球,
此刻在绝对的黑暗里蜷缩成扭曲的轮廓,像是无数静静蹲伏的人影。我甚至觉得,
在我转身的瞬间,那些影子轻微地动了一下。应该……没什么事吧。
我把钥匙塞进背包最里层,拉链拉到头,又检查了一遍。转身往公交站走。
我的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发出“嗒、嗒、嗒”的清脆声响,
每一声都在无边的寂静里被吸进去,再吐出回音。走了大概十几步,我停下来。不对。
不只是回音。在我脚步声的间隙里,有另一种声音。很轻,很细碎,黏连着我的步调。
不是鞋跟,是光脚掌轻轻拍击、或者拖沓在地面的声音,湿漉漉的,
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黏腻感。我屏住呼吸,那声音也停了。仿佛它也在倾听。
夜风毫无征兆地刮起来,冰冷刺骨,穿透我的薄外套,
像无数只冰凉的手指顺着脊椎缝隙往上爬。六月的夜晚不该这么冷,
这冷里带着一股陈腐的、地窖深处般的阴寒。我继续走。心跳得很快。“嗒、嗒、嗒。
”——我的。“嚓、嚓、嚓……”——它的。这次更清楚了。就在我身后,不会超过三米。
步调完全一致,我抬脚,它落地,精准得像个影子。但我有影子,被路灯拉得细长扭曲,
贴在地上。而那个声音的来源,在我的影子之外。我猛地转身,
手电筒功能同时打开——刺眼的白光划破黑暗,照亮空无一人的街道,
路面上几片碎纸屑被风吹得翻滚。什么都没有。可就在光束边缘扫过对面店铺橱窗时,
我看见了——玻璃反射里,我的身后,极近的距离,站着一个矮小佝偻的轮廓,看不清面目,
但能看见它微微偏着头,像是在嗅我头发的气味。我浑身的血都凉了。再定睛看,
橱窗里只有我苍白惊恐的脸。幻觉?太累了?我喘着气,关掉手电,强迫自己往前走,
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身后的脚步也立刻加快,不再是轻轻的“嚓嚓”声,
变成了清晰的“啪嗒、啪嗒、啪嗒”,像是什么沾满粘液的东西急切地拍打着地面,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要贴上我的脚后跟!前面就是岔路口。
左边通向我家那栋三十年房龄、死气沉沉的老楼;右边是灯火相对通明的主干道,
或许还有夜班出租车。我毫不犹豫右拐,
几乎是扑过去的——眼角余光却死死抓住了左边巷口的景象。一个影子,
从巷子深处的黑暗里“流”了出来。非常矮,不到孩童的高度,但四肢着地的姿势怪异极了,
关节反拧,移动时身体一耸一耸,速度快得不像爬行,更像贴地滑行。它停在巷口,
似乎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眼睛。只有两点模糊的、黄豆大小的黄光,
在应该是头部的位置幽幽亮着。然后它消失了,像是融化在了巷子的阴影里。我僵在原地,
喉咙发紧,连叫都叫不出来。冰冷的汗水浸湿了内衣。风更大了,
带来一股清晰的味道——线香燃尽后焦苦的余烬味,
混合着一股浓烈的、骚膻中带着铁锈气的动物腥臊。这味道我太熟悉了,
童年在外婆家的村庄,那个总是帘幕低垂的出马仙堂口门前,终日弥漫的就是这种气味。
那是供奉与野性、香火与血食混杂在一起的不祥之味。这城市中心,怎么会有?!
味道越来越浓,几乎包裹住我,钻进鼻腔,黏在喉咙里。我头皮炸开,再也顾不得什么,
拔腿疯狂地冲向主干道。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但那股阴冷黏腻的视线,
却如同实质般钉在我的背上。终于跑到有路灯和偶尔车流的大路上,
我颤抖着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的瞬间,我下意识回头。我来的那条街,
已经完全沉入墨汁般的黑暗,只有路口那盏坏了大半、接触不良的路灯,
在顽强地、间歇性地闪烁着。明——灭——明——灭——每一次“明”的瞬间,
我都清晰地看到,花店门口,卷帘门前,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形的黑影。
它面朝着我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在最后一次“明”的刹那,
路灯的光惨白地闪过它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灰白,
和正中两点针尖般刺眼的黄光。车开动了。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我:“姑娘,这么晚,
脸色这么差,没事吧?”我摇摇头,死死攥着背包带子,指甲掐进掌心。
车窗玻璃映出我惊魂未定的脸,以及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霓虹割裂的夜色。
就在我们拐过街角,花店即将彻底脱离视线的最后一秒,我清楚地看到,车窗反光里,
我的肩膀后面,缓缓探出了另一个模糊的、矮小的头顶轮廓。它挨得那么近,
几乎要贴上我的侧脸。我猛地扭头——后座空空如也。只有那令人作呕的线香腥臊味,
在密闭的车厢里,久久不散。二、门外的呼吸我住的老小区像一头匍匐在黑暗里的巨兽,
沉默而破败。楼道里的灯十盏有九盏是坏的,剩下的那盏也苟延残喘,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光线昏暗得只能照出脚下一步的范围,反而把上下延伸的楼梯吞没在更深的黑暗中。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四楼。钥匙在锁孔前抖得厉害,对了好几次才**去。“咔哒。
”门开了一条缝,浓稠的黑暗从屋里涌出来。我摸向墙上的开关。“啪。”没亮。又停电了?
还是跳闸?这老楼的电路和它的年纪一样不可靠。我暗骂一声,摸黑挤进门内,
反手把门关上,锁死,又挂上链条——做完这一切,我才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气。
屋里静得可怕,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眼睛慢慢适应黑暗,
能模糊分辨出家具的轮廓。我摸索着朝记忆里茶几的位置走去,想找蜡烛和打火机。
刚迈出两步,脚下踢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我蹲下身,
手指触到的是羊毛粗糙的质感——是我早上出门前叠好放在沙发扶手上的那件米白色开衫。
可现在它皱巴巴地团在地板中央,像是被人用力揉搓过,又随意丢弃。领口处,
还有一点深色的、未干的痕迹,凑近闻,是淡淡的土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
可能是自己不小心碰掉的?我试图说服自己,但心脏却沉甸甸地往下坠。
我早上明明把它叠得整整齐齐。继续小心地往里走,
指尖突然碰到一片冰凉光滑的表面——是茶几玻璃。我顺着桌面摸索,
碰到了烟灰缸(我不抽烟)、电视遥控器,然后是一个圆柱形的硬物——是蜡烛!
旁边就是火柴盒。划亮火柴,“嗤”的一声,一小团温暖昏黄的光晕漾开,
勉强驱散身前一小圈黑暗。烛光照亮茶几。我早上喝剩的半杯白水,
此刻端端正正摆在茶几正中央,仿佛是什么重要展品。这已经够诡异了,
但真正让我血液冻结的是杯沿——上面印着一个清晰完整的口红印。玫红色,艳得扎眼,
边缘有些模糊,像是被反复辗转亲吻过。我从不涂这个颜色。火柴燃尽,烫到手指,
我疼得松开。黑暗再次吞噬一切,那抹刺眼的玫红却仿佛烙在了视网膜上。我僵在原地,
浑身冰凉,连呼吸都屏住了。屋里并非绝对的寂静,我开始听到一种低频的、持续的嗡鸣,
也许是冰箱,也许是水管,但在这种情境下,它们都变成了背景里邪恶的窃窃私语。然后,
在那片嗡鸣之下,我听到了。呼吸声。非常轻,非常缓慢,
就来自我身后——客厅与玄关交接的那个角落,离我最多两三步远。那不是正常的呼吸,
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粘滞的杂音,像是肺部积满了液体,又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
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嘶——”声,
呼气时则变成短促的“嗬…嗬…”它就在那里。静静地,听着我,看着我。
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血液冲上头顶。我猛地转过身,火柴盒从汗湿的手中滑落,
撒了一地。面对着的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那个角落空无一物。呼吸声,在我转身的瞬间,
戛然而止。但它没有消失。我能感觉到,黑暗中有某种东西屏住了气息,潜伏着,等待着。
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弹起来,跌跌撞撞冲向卧室,“砰”地一声甩上门,反锁,
又用身体死死抵住门板。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我大口大口地喘气,
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捕捉门外任何一丝动静。卧室的窗帘没拉严,一缕惨白的月光漏进来,
在地上投下一道窄窄的光带。借着这点微光,我摸索到书桌,颤抖着打开手机手电筒。
光束刺破黑暗,缓缓扫过房间——床铺平整,
被子叠着;书桌井然有序;衣柜门紧闭;一切都和我早上离开时一模一样,正常得令人心慌。
难道真的是我神经过敏?工作太累产生的幻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点。我走到书桌前,
习惯性地拉开最上面的抽屉,想把包里记流水的小账本放进去。抽屉滑开的瞬间,
我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抽屉里,
我常用的笔、便签本、票据夹都被推到了一边。正中央,
三样东西被精心摆放成一个诡异的三角形:一个褪色发旧的蓝色丝绒蝴蝶结,
边缘的绒毛已经磨损,款式和我头发上常戴的那个,一模一样。
一小撮灰白中泛着黄的、硬挺的动物绒毛,在手机光线下,
能看到每根毛发的尖端都带着一点点焦黑。最下面,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不是普通的白纸或红纸,而是一种暗淡的、仿佛被血液浸透又干涸了的深褐色纸,
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更大的纸上撕下来的。我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伸出冰凉的手指,
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褐色的纸。纸张脆而薄,仿佛一碰就会碎。上面用毛笔写着字,
墨色是一种沉黯的黑红,像干涸的血。字迹歪斜颤抖,
子时三刻花店后院柳树下备三炷香一碗生米一只活鸡仙家临门有债需偿没有署名。
只在最下方,按着一个手印。手指的轮廓纤细修长,是女人的手。但指尖的部位异常尖锐,
印泥(或者说,更像是真正的血)在指尖处晕开,形成了五个小小的、狰狞的红点。
就在我盯着那手印,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时——“铃铃铃——!!
”我的手机毫无征兆地炸响,尖锐的**在死寂的卧室里如同惊雷!我吓得魂飞魄散,
手机脱手飞了出去,啪地摔在地板上,屏幕朝下,**还在执着地嘶叫。
来电显示在屏幕触地的瞬间,我瞥到了一眼:一串本地的陌生号码,尾号是……7414。
谐音是“去死一死”。我蜷缩在书桌和床之间的角落,盯着地上狂响的手机,
像盯着一颗即将爆炸的炸弹。接?还是不接?**停了。寂静重新笼罩,比之前更加沉重。
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铃铃铃——!!”它又响了!同样的号码,同样的尾号,
不依不饶。仿佛我不接,它就会一直响到天荒地老,响到门外的那个东西,被彻底吸引过来。
我咬紧牙关,牙龈发酸,慢慢爬过去,捡起手机。冰凉的机身贴在汗湿的掌心。
拇指悬在接听键上,颤抖着。终于,我按了下去,把手机缓缓贴到耳边。“……喂?
”电话那头,是一片深海般的死寂。连电流的杂音都没有。就在我以为是谁的恶作剧,
或者打错了,准备挂断时——一个女人的声音,贴着听筒,响了起来。很年轻,
声线甚至可以说清冷悦耳,但没有任何温度,没有起伏,
每个字都像冰珠子一样砸进我的耳膜:“林、晓、愿。”她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你终于,发现了。”三、柳树下的眼睛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确定感。
我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点声音:“你……是谁?
”“一个能告诉你真相的人。”她的语调毫无波澜,像在陈述天气预报,“你抽屉里的东西,
看清楚了?”我下意识地低头,手机的光照亮那张褐色的“讨债帖”,
上面黑红的字迹仿佛在蠕动。我猛地把它反扣在桌上,仿佛它会咬人。“看、看清了。
”“那是‘血契帖’。”她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敲打在我的神经上,
“用陈年血混合朱砂、香灰,写在浸过尸油的草纸上。不是普通的讨债,是索命。
”我腿一软,顺着桌腿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你怎么知道……在我抽屉里?”“因为气味。
”她说,“那种线香混合腥臊的味道,一旦沾上,就像标记。我在你花店附近闻了三天。
每天傍晚,日头刚落,阴气初起的时候,你店门口那棵老柳树下,就会聚集起一些‘影子’。
”“影子?”“看不清具体形状,但比正常人矮小,佝偻得厉害。它们在树下绕圈,
步伐很奇怪,像瘸了腿,又像四肢不协调。有时候会停下来,朝着你店铺的门,
慢慢地……跪拜。”她顿了顿,我听见电话那头轻微的呼吸声,也变快了些,
“不是恭敬的跪拜,是那种饥饿的、垂涎的、盯着猎物的姿态。”我抱紧膝盖,
寒意从地板渗透上来,钻进骨髓。“林晓愿,仔细想想,”她的声音压低,
带着一种诱导般的紧迫感,“最近一个月,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的‘礼物’?不是邮寄的,
可能就放在你店门口,或者夹在花材里。特别是和动物有关的——风干的皮子,一小段骨头,
颜色奇怪的羽毛?或者……有没有人给过你看起来很旧的饰品?尤其是银的,或者玉的?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梳妆台。那里放着一个老旧的银镯子,
是上个月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太太来买白菊时硬塞给我的,说“与我有缘”。镯子很细,
花纹模糊,内侧似乎刻着什么,我一直没仔细看。“好像……有一个镯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她的声音更冷了:“别碰它。用红布包起来,
明天带给我看。另外,你的花店,是从谁手里接过来的?”“是我老师,苏婉清。
她去世前留给我的。”“苏婉清……”她重复这个名字,像是在咀嚼,
“她有没有跟你提过这店以前的底细?比如,七十年以前是做什么的?
”老师临终前苍白虚弱的脸浮现在眼前,她干枯的手紧紧抓着我的手,呼吸带着痰音,
反复叮嘱:“晓愿……店后院那棵柳树……千万、千万别动……树下埋的东西,
是旧债……碰了,要还的……”我当时以为她是病重糊涂,
说的是什么拆迁补偿或者地契纠纷。“她只说过,树下有东西,不能挖。”“她没告诉你,
七十年前,那里是个出马仙的堂口?供奉的不是正神,是吃过血食、讨过人命供奉的野仙?
”她的话像冰锥,“堂口散了,人死了,但‘契约’没散。有些债,会顺着血脉,
或者顺着‘地气’,一直传下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些?”我的声音开始发抖,
一半是怕,一半是莫名的愤怒。“我叫羽南溟,民俗学研究生,
论文方向是地方巫祝信仰与当代都市异常事件的关联。”她的自我介绍干巴巴的,
“我观察你的花店,是因为它正好坐落在当年‘胡家堂口’的正位。而最近,
我监测到那一带的‘异常磁场’和‘残留灵压’波动得厉害,尤其是月圆前后。你,
正好在这个时间点,收到了‘血契帖’。”她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只有疲惫:“不是巧合。林晓愿,你被盯上了。可能是你,可能是你的店,
也可能是……你老师的因果,落在了你头上。”“那我该怎么办?报警?还是……”“报警?
”她短促地笑了一声,冷得像铁片刮擦,“和他们说什么?说有狐狸精要讨七十年前的债?
明天早上九点,我来你店里。白天阳气盛,我们仔细看看那棵柳树。记住,今晚无论如何,
不要靠近后院。不管听到什么声音——哭声,笑声,还是挠门声——都别出去看。
”“如果……它进来呢?”我看向紧闭的卧室门,那湿漉漉的呼吸声似乎还在记忆里回响。
羽南溟沉默了一下。“把你老师给你的,你觉得最贴身、最久的东西,放在枕头下面。
如果她真想保护你,会有点用。另外,”她补充道,“检查一下你所有的镜子,晚上睡觉前,
用布盖起来。”电话挂断了。忙音在耳边响了很久,我才木然地放下手机。
卧室里安静得可怕,窗外的月光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灰翳。我照着羽南溟的话,
翻出老师给我织的一条旧羊毛披肩,塞到枕头底下。
披肩上有老师常用的、淡淡的药草皂香气,此刻闻起来,却让我鼻子发酸。然后,
我走到穿衣镜前。镜中的女人脸色惨白,眼圈乌黑,头发凌乱,眼神里充满了惊惶。
我伸手想擦掉脸上的泪痕,指尖触到冰凉的镜面——镜子里,我的倒影,却没有动。
它静止着,维持着前一秒的姿态,惨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镜外的我。然后,
它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露出一丝僵硬而诡异的微笑。我尖叫一声,
猛地扯下床单,扑过去罩住了镜子。布料垂下,遮住了一切,但我总觉得,那下面的笑容,
还在持续着。后半夜,我在极度惊惧和疲惫中昏睡过去,却陷在乱七八糟的噩梦里。
一会儿是柳树下无数矮小黑影的跪拜,一会儿是镜中自己狞笑的脸,
一会儿又感觉有冰冷的手指在抚摸我的头发……早上,我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进来,已经是白天了。我猛地坐起,心脏狂跳,
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有节奏的、正常的敲门声。透过猫眼,我看到一个年轻女孩。
深棕色短发,脸色是一种不见阳光的苍白,五官清晰甚至有点锐利。
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旧帆布包,眼神平静得有些空洞。
我打开门。“林晓愿?我是羽南溟。”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视线已经越过我,
快速扫视着屋内的陈设,最后落在被床单罩住的穿衣镜上,停留了两秒。“你……进来吧。
”她没有客气,径直走进来,目光像探测仪一样掠过每一个角落,
最后停在茶几上那半杯水旁边。她蹲下身,从包里掏出一副一次性手套戴上,
然后小心地拿起杯子,凑到鼻尖闻了闻。“除了口红,还有别的味道。”她放下杯子,
看向我,“很淡的腥气,和柳树下的味道同源。它进来过,碰过这杯子。
”我后背发凉:“它到底想干什么?”“初步确认,标记,恐吓,以及……”她站起身,
脱掉手套,“催促你完成‘契约’。”她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笔记本,
翻到某一页,上面是手绘的复杂图案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根据‘血契帖’的要求,
七月十五子时,柳树下,备香、米、活鸡。这是典型的‘胡家’讨血食的仪轨。
但正统的保家仙或出马仙,只要香火供奉,顶多要些鸡蛋白酒。明确要活禽血食的,
通常意味着这个‘仙家’本身就不正,吃过血,甚至可能……”她抬眼看向我,“沾过人命。
这种债,利滚利,拖了七十年,现在要还的,恐怕不止一只鸡那么简单。
”“那……那它会要什么?”羽南溟合上笔记本,
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凝重的情绪:“可能要你的一部分‘生气’,
可能要你替它做一件事,也可能……”她没有说下去,但那个未尽的可能,
比说出来的更可怕。“先去花店。”她背起包,“白天相对安全,我们要仔细看看那棵柳树,
还有你那个镯子。”白天的花店看起来温馨无害。阳光透过玻璃橱窗,在鲜嫩的花瓣上跳跃,
空气中浮动着清香。门上我手作的蓝色蝴蝶结门帘静静垂着。羽南溟却在门口站住了。
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绕着店铺慢慢走了一圈,目光锐利地扫过墙根、窗台、屋檐。最后,
她停在后院的小门前。那扇门我通常都锁着,此刻却虚掩了一条缝。“你早上来过?
”羽南溟问。我摇头,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我昨晚走的时候锁好了。”她示意我退后,
自己轻轻推开了门。后院暴露在午后的阳光下,却莫名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那棵老柳树伫立在中央,枝条低垂,叶片在阳光下应该是鲜绿的,
此刻看去却蒙着一层灰蒙蒙的色泽,仿佛隔着一层脏玻璃看它。
羽南溟从包里拿出一个扁平的、古旧的黄铜罗盘,托在掌心。罗盘指针原本稳稳指向南方,
但一踏入后院范围,指针就开始微微颤抖,继而开始缓慢地旋转,越转越快,
最后疯狂地摇摆不定,始终无法停在一个固定方向。“磁场乱得像一锅粥。”她低声说,
脸色凝重。她蹲下身,靠近柳树的根部。我也跟着蹲下,这才注意到,
树根周围一圈的泥土颜色格外深,像是常年被水浸泡,但又没有积水。
泥土表面布满了一种细小的、凌乱的凹痕,不像动物脚印,
更像是……很多小小的、尖尖的东西反复戳刺、抓挠留下的。羽南溟戴上手套,
轻轻拨开表层浮土。下面的泥土更加潮湿粘腻,颜色是一种不祥的黑褐色。
她用手指捻起一点,凑近闻了闻,立刻皱紧了眉头。“不仅仅是腥臊。
”她把泥土递到我面前,那股混合了线香、腐烂和铁锈的浓烈气味直冲鼻腔,令人作呕。
“有很重的阴腐气,还有……香灰和纸钱烧尽的味道。”她的手指在泥土里继续摸索,
然后捏出了几根东西——灰白色中带着黄褐的硬毛,和昨晚出现在我抽屉里的一模一样。
不止几根,越往下翻,越多,像是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长期在这里打滚、蹭擦。
“它把这里当窝了。”羽南溟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土,目光顺着粗壮的树干往上移。
柳树的树皮皲裂深重,裂缝里积着黑绿色的苔藓。在大概一人高的位置,
有一块树皮的颜色格外深,形状不规则,像一块巨大的陈旧污渍。羽南溟走过去,
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那块深色树皮。簌簌落下的,不是树皮屑,
而是一些暗红色的、粉末状的颗粒。她用手指沾了一点,在指尖捻开。
暗红色变成了更深的褐红。“血。”她吐出这个字,声音干涩,“浸进去很久了,年深日久。
”我仰头看着这棵笼罩在诡异气氛中的柳树,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光斑,本该是温暖的,
落在我身上却只觉得冰冷。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风吹过,柳条轻轻摆动。
一片叶子旋转着飘落,正好掉在我脚边。我低头看去——叶片翠绿,但背面,
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尖大小的暗红色斑点,像是锈迹,又像是凝固的血珠。
我弯腰想捡起来细看。“别碰!”羽南溟的警告迟了半步。我的指尖已经碰到了叶片。冰凉。
不是植物叶片的凉,而是一种阴森的、仿佛从坟墓里透出来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窜了上来。
与此同时,叶片背面的那些血红色斑点,在我眼中骤然放大、扭曲、蔓延,仿佛活了过来,
变成无数张痛苦嚎叫的、微型的人脸!“啊!”我惊叫一声,甩开叶子,连退好几步,
心脏狂跳,胃里一阵翻涌。羽南溟一把扶住我,快速将我拉离柳树范围。
我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那股阴寒黏腻的感觉挥之不去。“这些叶子不能碰。”她脸色发白,
“怨气附着,看久了会产生幻觉。”她拉着我退回店里,紧紧关上后院的门,又拉上了门帘,
仿佛要将那棵树隔绝在外。“现在你相信了?”她靠在门上,看着我。我点点头,说不出话,
恐惧已经像藤蔓一样缠紧了喉咙。“这棵树是‘标记’。”羽南溟喘了口气,
“也是‘通道’。那个东西通过它来往于某种……‘那边’,和我们的世界。
它在树下进行仪式,强化连接。而‘血契帖’指名这里,
是因为这里就是契约签署和生效的地方。”她走到柜台后面,那里挂着我和老师的合影。
照片里,老师搂着十六岁的我,笑容温暖。羽南溟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林晓愿,
”她突然问,声音很轻,“你老师苏婉清,有没有跟你提过她的家人?父母,兄弟姐妹,
或者……她小时候的事?”我努力回忆,老师很少谈过去。“她说她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
没有别的亲人。”“福利院的名字?”“……慈安福利院?好像是这个。
”羽南溟迅速从帆布包里掏出平板电脑,手指飞快地点击。过了一会儿,
她调出一份模糊的扫描件,是几十年前的手写档案记录。她将屏幕转向我。泛黄的纸页上,
一行字迹映入眼帘:姓名:苏婉清年龄:6岁入院原因:胡家堂口火灾遗孤,父母双亡。
备注:该童夜间多惊悸梦呓,常言见“灰婆婆”,护工屡见其床畔有矮影徘徊。
胡家堂口遗孤。床畔有矮影徘徊。我盯着那几行字,手脚冰凉,仿佛一瞬间被扔进了冰窖。
老师……是那个胡家的孩子?那个被烧毁的、供奉邪仙的堂口?“不止如此。
”羽南溟滑动屏幕,调出另一份档案,是福利院五年后的领养记录。
被领养人:苏婉清(11岁)领养人:苏婉音(自称远房表姐)关系存疑,但同姓,
批准领养。苏婉音。这个名字我见过。在老师珍藏的一本旧相册里,
有一张两个女孩的黑白合影,背面用钢笔写着:“与婉音姐,摄于一九六五年春,柳树下。
”照片背景,依稀就是一棵垂柳。“苏婉音……是我老师的表姐?”“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羽南溟的表情很复杂,“重要的是,苏婉音后来也死了。
”她调出一则七十年代地方小报的剪报扫描件,标题触目惊心:《女子投井自尽,
生前直呼“有东西拉我脚”》。报道很短,只说一名叫苏婉音的独居女子,
于某个农历七月十五之夜,投城西老井自杀。生前数月精神恍惚,
常对邻里说感觉有东西跟着她,晚上睡觉时感觉被重物压身,喘不过气。井捞上来时,
据说尸体异常沉重,且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和……某种灰白色的动物毛发。
死亡日期:农历七月十五。我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日期,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今天,
”羽南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冰冷的回音,“是农历六月十四。明天晚上,
就是七月十五。”她转向我,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鬼门开,百夜行。也是……这种血食契约,最喜欢讨债的日子。”我顺着她的目光,
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通往后院的那扇门。门帘静静垂着。但就在帘子底部的缝隙里,
我似乎看到,有一小片灰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刚刚飞快地缩了回去。窗外阳光正好,
店里花香浮动。我却感到一种灭顶的、无处可逃的寒冷,将我彻底淹没。
四、第一夜羽南溟坚持要我立刻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已经被标记”的家,去她那里。
“它昨晚能进来放东西,能碰你的水杯,说明这里的防护对它已经形同虚设。
”她一边快速帮我往行李箱里扔必需品,一边不容置疑地说,“我那栋楼虽然旧,
但格局方正,楼道有长明灯,我住的房间布置过一些东西,相对安全。
”“布置过……什么东西?”我抱着装老师遗物和那个银镯子的盒子,声音还在抖。
“一些从老香客、民间法脉那里收来的小玩意儿,还有我自己根据古籍试做的‘屏障’。
”她拉上我的行李箱拉链,动作干脆利落,“不一定多厉害,但起码能预警,能拖延时间。
”我们打车前往她的住处。一路上,我紧紧抱着盒子,目光透过车窗,无意识地扫过街景。
阳光下的城市喧嚣而正常,可我却总觉得,在那些高楼玻璃的反光里,在狭窄巷口的阴影中,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带着两点模糊的黄光。
羽南溟住在大学城附近一栋九十年代的老式单元楼里。楼道果然比她说的要干净明亮一些,
声控灯反应灵敏。她住在六楼,顶楼。开门进去,是一个小的一室一厅。
房间出乎意料地整洁,甚至可以说空旷。家具很少,
客厅只有一张旧沙发、一个茶几和两个书架。书架上塞满了书,大多是民俗、宗教、地方志,
还有大量复印的泛黄档案和手写笔记。墙上挂着一幅本市老地图,
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图钉和线条标注了许多地点,我的花店位置被一个醒目的红圈圈住。
最引人注目的是窗户和门框——上面都贴着一些裁剪成特殊形状的黄符,符纸边缘有些磨损,
朱砂字迹黯淡,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空气里有种淡淡的、类似艾草和檀香混合的味道。“把盒子放这里。”羽南溟指了指茶几,
“尤其是那个镯子,先别打开。”我依言放下,目光却被地图吸引。
“这些标记……”“历史上记录在案的出马仙、神婆、乩童活动地点,
以及……疑似闹鬼或发生过诡异命案的地方。”羽南溟走过来,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你看,
以你的花店为圆心,半径一公里内,密集分布着四个堂口遗址,三个老井,两个废弃的义庄。
这一片在民国到建国初期,是本地‘巫风’最盛的区域,也是后来‘清洗’最厉害的区域。
”“清洗?”“五十年代初到七十年代末,各种运动,打击封建迷信。
”她的手指点在一个标注着“胡(焚)”的红圈上,正是我的花店位置,
“这些堂口首当其冲。但根据零散的记录和老人的口述,当年胡家堂口的覆灭,
并不完全是人为的‘清洗’。”她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边角破损的手抄本,
翻到其中一页,递给我看。上面的字迹潦草疯狂,
夹杂着一些扭曲的图案:“……胡三姑饲狐成痴,渐不满足于香火,
始以活鸡、豚羊血食饲之。后狐贪甚,索活人之生气。三姑初拒,然家宅不宁,子孙暴病。
终以路乞者饲之,狐悦,赐其家三年暴富。然乞者怨气凝结,夜夜哭号于柳下,
胡家人始见幻象,俱言有矮影索命……至乙巳年七月半,狐反噬,堂口无故起火,
烈焰竟呈碧色,扑之不灭。胡家七口,并三姑,尽数焚毙,尸骸焦黑蜷缩如狐形,
唯收养之孤女不知所踪。邻里皆言,火起时闻狐笑尖利,
见无数矮影窜跃火中……”手抄本的纸页粗糙泛黄,那些字句仿佛带着血污和焦臭,
扑面而来。我仿佛能看见那场碧色的妖异大火,
听见狐仙尖利的笑声和矮影在火中狂欢的窜动。“饲养邪物,终被反噬。
”羽南溟合上手抄本,声音低沉,“但邪物不会因为宿主死亡就消失。契约还在,债还在。
它会寻找新的‘债务人’——血脉相连者,或者……占据其地、承其业的人。
”我就是那个“承其业”的人。继承了老师的店,
也无形中继承了她或许都未能摆脱的恐怖债务。天色在不安的交谈和翻阅资料中,
不知不觉暗了下来。羽南溟开始做准备。她在门窗的符纸下又加贴了几张新的,
用朱砂在门槛和窗台画上简单的纹路。在客厅中央清理出一块地方,摆上一个很小的铜香炉,
插上三支深褐色的、比普通线香粗壮不少的香。“这是‘驱秽香’,用料比较偏,味道冲,
但遮蔽气息的效果好些。”她点燃香,
一股浓郁的、混合了药草、硫磺和某种矿物气息的烟雾袅袅升起,
迅速驱散了房间里原本的淡香,甚至盖过了我心理作用闻到的腥臊味。
她又从包里拿出几个小布袋,分别装着朱砂、粗盐、糯米和生锈的铁钉,
沿着房间四角及我们准备休息的沙发区域,细细撒了一圈。“民间土法,聊胜于无。
”她解释着,递给我一个用红绳串着的三角形小符包,“贴身戴着,别摘。”最后,
她拿出一把小小的、木质发黑的匕首,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刃口并不锋利,
上面刻着模糊的符文。“桃木的,浸过雷击木汁和公鸡血。
”她把它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茶几边缘。做完这一切,
房间里充满了奇异的香味和一种肃穆的、如临大敌的气氛。我们俩和衣靠在沙发上,
谁也没有睡意。墙上老式挂钟的秒针,发出清晰的“嗒、嗒”声,每一秒都走得格外沉重。
时间缓慢地爬向子时。十一点左右,房间里的温度开始微妙地下降。不是骤然变冷,
而是一种缓慢的、渗透式的凉意,从墙壁、地板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香炉里的烟柱原本笔直上升,此刻也开始微微晃动、扭曲。
羽南溟握紧了手中的一个小巧电子罗盘,屏幕上的数字在轻微跳动。
她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十一点二十分。“嗒。”一个轻微的声音,
从门口传来。像是有什么极轻的东西,掉在了门外的地垫上。我们同时屏住呼吸。几秒后,
“嚓……嚓……嚓……”是抓挠声。非常轻微,非常缓慢,用指甲或者更尖利的东西,一下,
一下,刮擦着门板的下半部分。声音不大,但在寂静中无比清晰,
每一下都像刮在人的心尖上。羽南溟对我做了个绝对安静的手势,自己悄无声息地滑下沙发,
匍匐着,像只猫一样挪到门边,将耳朵缓缓贴近门板。抓挠声停了。一片死寂。
然后——“咚。”“咚。”“咚。”三声敲门声。不轻不重,节奏均匀,
就像一个礼貌的、深夜到访的客人。我捂住嘴,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羽南溟保持着贴耳倾听的姿势,一动不动。过了大概半分钟,敲门声没有再响起。
她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将眼睛对准门上的猫眼。透过猫眼,楼道感应灯的光线是昏黄的。
门外空无一人。但她没有立刻移开,身体反而更加僵硬了。她对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但又用力摆手,让我别发出任何声音。我捂着狂跳的心口,踮着脚,一点点挪到门边。
她让开位置,我颤抖着,将眼睛凑近冰凉的猫眼。昏黄的楼道,空荡荡的。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下移——在门槛正中央,放着一小撮东西。灰白色的,毛发。
和我抽屉里发现的一模一样。但这撮毛发的顶端,似乎还沾着一点深色的、湿黏的痕迹。
就在我死死盯着那撮毛发时,猫眼的视野边缘,楼道灯光照不到的阴暗楼梯拐角处,
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矮矮的,贴着墙根。我猛地移开视线,看向那个角落。
什么也没有。但当我再次将眼睛贴回猫眼时——那撮毛发不见了。门槛上空空如也。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可羽南溟凝重的表情告诉我,不是。我们退回沙发区域,
背靠背坐着,手里各自攥紧了能拿到的东西——我握着羽南溟给我的一小袋朱砂,
她拿起了那把桃木匕首。香炉里的烟柱扭曲得更加厉害,像一条痛苦的蛇。
房间里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度,明明门窗紧闭,却感觉有阴风贴着地面盘旋,吹得人脚踝冰凉。
十一点四十分。这一次,声音来自阳台。老式住宅的阳台是封闭的,但窗玻璃老旧。
先是极轻微的“叩、叩”声,像是有人在用指节轻轻敲击玻璃。然后,
变成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