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声音，林峰觉得有些耳熟。
但他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哎呀！林总监！您好您好！我是人事部的王经理啊！就是之前跟您在会议上见过一次的那个小王！”
人事部的王经理？
林峰脑中闪过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的脸。
想起来了。
是原来那家被收购公司的老人事经理。
据说为了保住职位，最近上蹿下跳，很是活跃。
“有事？”林ove的语气依旧平淡。
“有事有事！当然有事！”王经理的声音隔着电话都能听出点头哈腰的劲儿，“林总监，是这样，我听说……您小舅子，苏锐，今天来我们这儿报道了？”
林峰眉梢一挑。
果然是为了这事。
“嗯。”
“哎呦！您看这事闹的！我事先真不知道他是您亲戚啊！”王经理的声音都快哭了，“我这……我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啊！我把他安排到基层岗位去体验生活了，这……您可千万别生气！”
林峰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王经理满头大汗的样子。
他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在家里，他是个人人可以踩一脚的废物。
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名字，就能让一个部门经理吓成这样。
“我知道了。”林峰没有多说。
“别啊林总监！”王经理急了，“您放心，我明天！我明天就给苏锐办入职，给他安排个最好的位置！主管！不！副经理！您看怎么样？”
副经理？
就凭苏锐那个眼高手低的草包？
林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必了。”
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王经理，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他是什么能力，就待在什么岗位。如果你连这点都分不清，那我看，你这个人事经理，也该换人了。”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
过了好几秒，王经理才颤抖着声音开口：“是，是……林总监教训的是，是我糊涂了！我一定按规章制度办事！一定！”
林峰没再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整个通话过程，苏晴都站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她脸上的困惑和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她看着林峰，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刚刚电话里那个杀伐果决，几句话就决定一个部门经理去留的男人，真的是她那个在家里逆来顺受，被她妈指着鼻子骂都不还口的丈夫吗？
“林峰，你……”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有太多问题想问，反而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我升职了。”林峰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们公司，收购了你爸妈和小锐所在的那家公司。”
“我被任命为新集团的总监，负责整个收购项目的后续整合。”
林峰说得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但每一个字，落在苏晴耳朵里，都像是惊雷。
收购……
总监……
她爸妈和小锐的公司……
所有的信息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的事实。
“所以……我爸妈他们……”苏晴的声音都在发抖。
“公司要进行优化和裁员。”林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裁员名单里，有他们的名字。”
轰！
苏晴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怪不得。
怪不得刚刚在饭桌上，林峰的反应那么平静。
怪不得他看到那条晋升信息时，没有丝毫的激动和意外。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他知道一切。
他知道自己的晋升，也知道她家人的……结局。
而她的家人，却还在为她弟弟的“主管”职位沾沾自喜，还在嘲笑他即将“失业”。
这简直……
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苏Ging看着林峰，眼神复杂。
有震惊，有羞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她怨他，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她的家人像小丑一样表演，却一言不发。
林峰看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
他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早说？
他怎么说？
说“爸，妈，别高兴了，你们公司要被我们收购了，你们全家都要被裁员了，而我，是这次裁员的负责人”？
他要是真这么说了，恐怕他们不会觉得他是升职了，只会觉得他是疯了。
“我说了，你们会信吗？”林峰反问。
苏晴沉默了。
是啊。
他们不会信的。
这三年来，林峰在苏家的形象，已经被牢牢地钉在了“窝囊废”的耻辱柱上。
他们只会觉得他在痴人说梦，是在用一个荒诞的谎言来掩盖自己失业的窘迫。
甚至，连她自己，在看到那条短信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怀疑。
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包裹了苏晴。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边是她引以为傲，现在却面临失业的家人。
一边是她一直以为很平庸，现在却一飞冲天，并且掌握着她家人“生杀大权”的丈夫。
她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林峰，那……我爸妈他们，还有小锐，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苏for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是她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林峰沉默地看着她。
他知道，这是苏晴对他的考验。
也是他们这段婚姻，即将面临的第一个，也可能是最艰难的一个考验。
他的回答，将直接决定他们未来的走向。
如果他说“有办法”，那他就要违背自己的原则，去动用权力为那几个曾经百般羞辱他的人安排工作。
如果他说“没办法”，那他和苏晴的关系，很可能会因此产生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裂痕。
走廊里的灯光，明灭不定。
林峰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岳父苏建军打来的。
林峰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一眼满脸祈求的苏晴，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一接通，苏建军那带着官腔的质问声就传了过来。
“林峰！你长本事了是吧！敢挂你妈电话了！你现在立马给我滚回来！把那个总监的事情给我解释清楚！”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aken的慌乱。
显然，那条短信的冲击力，比他们嘴上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
林峰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的苏建军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沉默，语气软了下来。
“算了，你先别回来了。我问你，小锐的工作，是怎么回事？刚才人事部的王经理打电话给我，说要把小锐调回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峰打断了。
“爸。”
林峰只叫了一个字。
但这个字，却让电话那头的苏建军，和身边的苏晴，同时愣住了。
这是林峰三年来，第一次用如此冰冷，如此陌生的语气，叫他“爸”。
“明天早上九点，我在公司会议室等你们。”
“有什么问题，当面谈。”
说完，林峰不等对方回应，再次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苏晴，缓缓开口。
“想知道有没有办法，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