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有些晃眼。
江言正踩着吱呀作响的旧梯子，用滚筒给孤儿院斑驳的外墙刷上新的白漆。
几个半大的孩子围在下面，仰着脏兮兮的小脸，叽叽喳喳地给他递工具。
“江言哥哥，这里，这里还没刷匀！”
“你小心点呀！”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涂料和青草混合的味道。
很安心。
江言喜欢这种感觉，比待在苏家那栋空旷到能听见回声的别墅里，要舒服一万倍。
在这里，没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没人议论他是不是想靠苏家大**一步登天。
他只是江言。
是孩子们的江言哥哥。
忽然，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撕裂了这份宁静。
几辆黑色的辉腾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粗暴地停在了孤儿院老旧的铁门外。
车门齐刷刷地打开。
一群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走了下来，浑身散发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压迫感。
孩子们瞬间噤声，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到了江言身后。
江言停下手中的滚筒，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他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为首的那辆车上，下来一个五十多岁、身形微胖但精神矍铄的男人。
手工定制的西装，手腕上是百达翡丽，眼神锐利如鹰。
苏振东。
苏晚晴的父亲，也是这座城市真正的商业帝王。
他甚至没有看江言一眼，径直走向闻声赶来的院长。
“王院长。”苏振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我今天来，是通知你一件事。”
年过花甲的王院长有些局促地搓着手，“苏……苏董，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行。”
苏振东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从今天起，苏氏集团对春晖孤儿院的所有资助，全部停止。”
一句话，像一颗炸雷。
王院长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苏董！这……这是为什么啊？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您说，我们马上改！”
孤儿院一大半的开销都依赖苏家的资助，这要是停了，一百多个孩子的生活立马就会陷入绝境。
苏振东终于舍得将目光转向梯子上的江言。
那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仿佛在看一只趴在锦衣玉食上的臭虫。
“为什么？”
他冷笑一声，指着江言。
“我给你女儿的男人花钱，是让他过上等人的生活，让他陪我女儿出入高级会所，而不是让他跑到这种穷酸地方，玩什么廉价的圣人游戏！”
“我苏家的钱，不是用来做这个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地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王院长和老师们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孩子们虽然听不太懂，但也感受到了那种屈辱的气氛，一个个抓紧了江言的裤腿。
江言从梯子上慢慢爬了下来。
他把滚筒放到一旁，用一块破布不紧不慢地擦着手上的油漆。
他很平静。
平静得让苏振东觉得更加恼火。
他不该是这个反应。
他不该这么镇定。
他应该惊慌失措，应该跑过来摇尾乞怜，求自己不要断了财路。
“苏董。”江言终于开口，声音清朗，听不出什么情绪，“您资助孤儿院，是您的善心。您停止资助，是您的自由。”
“这和我来这里，是两码事。”
“两码事？”苏振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江言，你是不是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吃我的，用我的，开我女儿的车，住我家的房子！你浑身上下，哪一样东西是你自己的？”
“现在你跑来这里装好人，反倒说和我没关系？”
他往前逼近一步，气势骇人。
“我告诉你，有关系！”
“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你要么现在就跟我回去，老老实实当你的金丝雀，要么……”
他环视了一圈这破败的院子，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就跟这破地方一起，等着喝西北风！”
侮辱。
**裸的侮辱。
王院长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她想反驳，可苏振东说的是事实。
没了苏家的钱，孤儿院真的会撑不下去。
江言的眼神终于冷了下来。
“苏董，你可以侮辱我。”
“但你不该侮辱这里。”
“侮辱？”苏振东嗤笑，“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一个靠女人上位的软饭男，待在一个靠施舍生存的垃圾堆里，真是绝配。”
江言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头。
但他知道，现在发火没有任何意义。
只会让苏振东更得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重新看向苏振东。
“我来这里，是我自己的事，和晚晴无关，也和您的钱无关。”
“我再说一遍，请您离开。”
这句逐客令，彻底点燃了苏振东的怒火。
一个他眼里的寄生虫，居然敢赶他走？
“好！好得很！”
苏振东怒极反笑，连说了两个“好”字。
他朝身后的助理递了个眼色。
那个一直沉默着的助理立刻会意，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快步上前。
“江言，你不是说和你没关系吗？”
苏振东的声音冰冷刺骨。
“你不是喜欢这地方吗？”
助理走到江言面前，没有递给他，而是手一松。
“啪嗒。”
那份厚厚的文件，被径直扔在了江言脚下的泥地里，溅起一点尘土。
苏振东下巴微抬，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命令道。
“打开它。”
“我让你看看，这破地方，跟我到底有没有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