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酒店宴会厅的水晶灯晃得人眼睛发晕。我端着酒杯,站在最不显眼的角落。
像过去十年里的每一次家族聚会一样。我是个背景板。司仪的声音甜得发腻。“下面,
有请我们柳家的掌舵人,柳金源先生,为大家揭晓本年度的‘家庭贡献考核’结果!
”掌声雷动。我岳父柳金源,穿着一身熨帖的唐装,红光满面地走上台。
他手里拿着一张烫金的表格。那就是我们柳家人的“生死簿”。“首先,是我儿子,文浩!
”岳父声音洪亮,“今年主导了城西地产项目,虽然有些波折,
但最终为集团带来了可观利润!考核评分:A级!”我大舅子柳文浩站起来,
得意地朝四面八方挥手。像个凯旋的将军。他经过我时,嘴角撇了一下,
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说:“窝囊废,又来蹭饭?”“接下来,是我女儿,柳雅!
”岳父脸上笑出了褶子,“负责的海外业务拓展顺利,个人能力突出!考核评分:A级!
”小姨子柳雅优雅起身,笑容无懈可击。她甚至没看我一眼。好像我只是墙边的一盆绿植。
司仪按照“家庭地位”依次念着名字。岳母周美琳,B+。几个表亲,大多是B或者C。
每念一个,就是一阵虚伪的恭维和客套的欢呼。我慢慢晃着杯里的酒。等着。我知道,
压轴的永远是我。果然,念到最后,岳父扶了扶眼镜,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
定格在我身上。全场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等着这场例行公事的羞辱。“陈默。
”他念我的名字,像念一个陌生的词汇。“入职公司十年,岗位:后勤协调。”他故意停顿,
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能在我身上舔一遍。“业绩平平,无突出贡献。缺乏事业心,进取心不足。
对待家族事务,态度消极。”他每说一个词,台下就传来一阵压抑的嗤笑。
“综合评定——”他拖长了调子,然后清晰而响亮地宣布:“D级。不合格!”轰!
笑声这次没再压抑,直接爆开。柳文浩拍着桌子,笑得最大声。柳雅用纸巾掩着嘴,
肩膀耸动。岳母周美琳轻轻叹气,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我。我低着头。
看着光洁如镜的地板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十年了。每次都是D。永不例外。“陈默啊,
”岳父在台上,语重心长,像在教育一条狗,“你要懂得感恩。要不是柳家给你碗饭吃,
你和你那个病秧子妈,早不知道在哪个桥洞底下待着了。”“人要知足,要本分。
”“给你机会,你要中用啊!”我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酒是苦的。
像我这十年咽下的所有东西。没人注意到,我垂下的另一只手,指甲早已深深掐进了掌心。
一丝鲜红,渗了出来。又很快被我擦去。宴会终于散了。我像往常一样,
负责最后检查有没有落下的东西。像个标准的杂役。回到柳家别墅,我的房间在地下室。
原本是间堆放杂物的储藏室。潮湿,阴冷。但有扇小窗,能看到外面行人的脚。我反锁上门。
外面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电脑屏幕的冷光,照亮了我毫无表情的脸。手机屏幕亮起。
一条自动提醒跳出来:“十年契约,到期倒计时:0天。”日期,变了。我深吸一口气。
打开笔记本电脑,插入一个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U盘。输入长达三十二位的密码。
硬盘灯安静地闪烁。屏幕上,跳出一个个命名清晰的文件夹。「柳文浩:项目回扣证据汇总」
「柳雅:海外资金违规操作流水」「周美琳:资产隐秘转移路径图」……最后一个文件夹,
名称是「起源」。里面只有一份视频文件。我点开。画面是十年前,柳金源的书房。
他坐在巨大的红木桌后,年轻的我站在对面,脸色苍白,像个犯人。“陈默,你妈那个病,
就是个无底洞。”视频里,柳金源的声音冷漠。“签了这份协议,柳家出钱救你妈。
”“条件是你入赘柳家,十年为期。这十年,你就是柳家的人,要绝对服从。”“十年后,
是去是留,再看你的表现。”他身体前倾,盯着年轻的我,一字一顿:“你要记住,
你这种出身,能进柳家,是你八辈子修来的造化。”“要懂感恩。”视频结束。
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明暗不定。感恩?是啊,我太懂了。我用十年时间,
学会了什么叫忍辱负重。什么叫,睚眦必报。我关掉电脑。地下室里一片漆黑。
只有我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像终于等到猎物踏入陷阱的狼。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不。我的血,从未冷过。它只是烧成了更沉默、更滚烫的熔岩,
在地下奔涌了三千六百个日夜。现在,到了该喷发的时候了。游戏,该按我的规则玩一次了。
2手机在凌晨三点震动。是公司电话我立刻清醒,按下接听时,
声音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紧张。“喂?出什么事了?”电话那头是柳文浩的咆哮,
背景音乱成一团。“西区工地出事了!塔吊塌了!可能砸了人!爸已经知道了,正往公司赶!
”“我马上到。”我挂断电话,动作没有丝毫拖沓。黑暗中,我的脸上没有一丝睡意。
只有冰冷的平静。这场意外,比我预想的,来得还要快一点。集团顶楼的会议室,灯火通明。
柳金源坐在主位,脸色铁青得像要滴出水。柳文浩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嘴里不停咒骂着项目经理。几个高管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必须给我彻底封锁!
”柳金源一拳砸在桌子上,“文浩,你亲自去现场,把媒体给我摁住!”“爸,
我……我现在去不合适吧?那边都是家属,情绪激动……”柳文浩缩了缩脖子。“废物!
”柳金源怒骂,目光扫向其他人,“谁去?”没人吭声。谁都知道,这时候去现场,
就是去当人肉沙包。我站在最靠门的位置,像个透明的影子。直到柳金源的目光,
终于落在我身上。“陈默。”他语气不耐,“你去。处理好。别给柳家再丢脸!”“是,爸。
”我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情绪。转身离开的瞬间,
我听到柳文浩小声嘀咕:“这种擦**的事,也就适合他。”我没理会。直接下楼,
开车赶往工地。不是去擦**。是去接收,我的第一块阵地。现场一片混乱。哭喊声,
警笛声,机械的轰鸣声交织。记者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我穿过人群,没有理会任何阻拦,
直接找到了现场救援总指挥。我亮出柳氏集团的工牌,语气沉痛而镇定。“我是集团副总,
陈默。现在全权代表柳氏处理此事。一切以救援和善后为先,请务必全力以赴,钱不是问题。
”我精准地报出几个关键点:受伤人数,可能被掩埋的区域,重型设备调配的最近路线。
指挥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显然没料到柳家来的人如此专业、冷静。我指挥带来的助理,
立刻设立临时家属接待点,提供饮水和食品,登记信息,承诺垫付一切医疗费用,
并给出远超标准的抚恤方案。躁动的人群,稍微平静了一些。同时,
我联系了几家有影响力的媒体朋友,不是施压,而是主动提供“负责任的正面通稿”。强硬,
但更要有手腕。天快亮时,初步局面基本稳定。我站在废墟边缘,浑身沾满泥灰。手机响了。
是岳母周美琳,声音带着哭腔。“陈默……你快回来!
你爸……你爸他听说现场可能死了三个人,一口气没上来,晕倒了!”我对着电话,
声音焦急万分:“妈您别急!我马上回公司稳住大局,叫救护车了吗?”挂断电话。
晨曦微光中,我脸上没有任何焦急。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老狮子,到底还是倒下了。
我赶回集团时,董事会会议室里吵翻了天。柳文浩坚持要立刻接管董事长职权。
几位元老坚决反对,说现在局势危急,不能让一个纨绔子弟胡来。柳雅在一旁帮腔,
和元老们争得面红耳赤。岳母周美琳只知道哭。我推门进去,所有的争吵瞬间停止。
所有人都看着我。我身上还带着工地的尘土,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沉重。
“爸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但需要静养。”我声音沙哑,“现在,我们必须立刻决定,
谁来主持大局。”“当然是我!”柳文浩跳起来。一位元老冷冷开口:“文浩,
西区项目本来就是你负责的,出了这么大纰漏,你难辞其咎!”“那你说谁?难道是你吗?
”争吵再起。我沉默地走到会议桌末尾,那个我坐了十年的位置。但这次,我没有坐下。
我只是站着,看着这群乱糟糟的人。突然,另一位一直沉默的元老,张董,开了口。
“我提议,由陈默暂代董事长职务。”全场寂静。柳文浩和柳雅像被掐住了脖子。
张董环视四周,声音沉稳:“十年了,陈默处理集团大小琐事,从无差错。”“这次危机,
也是他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处理得滴水不漏。现在,我们需要的是一个稳得住的人,
而不是一个会点火的少爷。”没人说话。柳文浩想反驳,却被周美琳用眼神死死按住。
她精明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过,似乎在权衡。我适时地低下头,表现出惶恐和不安。
“我……我怕难以胜任。”“就你了!”张董一锤定音,“非常时期,没人比你更合适。
”我抬起头,迎上柳文浩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以及柳雅深不见底的审视。我的眼神,
依旧谦卑,甚至带着一丝惶恐。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棋局,已经布好。该我落子了。
3会议室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我坐在原本属于柳金源的主位上。
手指轻轻敲着光滑的桌面。下面坐着集团高管,包括脸色铁青的柳文浩。“开始吧。
”我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第一件事,全面审计西区项目。”我顿了顿,
补充道:“从立项到事故前一天,每一笔账。”柳文浩像被踩了尾巴,猛地站起来。“陈默!
你什么意思?那个项目我爸早就清楚!”“正因如此,”我抬眼看他,目光平静,
“才更要查清楚,给董事会,也给外界一个交代。”我特意加重了“交代”两个字。
他脸色由红转白,又涨得通红。“**针对我!”“文浩,”我依旧平静,“坐下。
这是正常工作流程。”他死死瞪着我,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在几位元老冷漠的注视下,
他重重坐回椅子,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审计团队是我早就备好的人。动作极快。三天后,
一份初步报告放在我桌上。不出所料。材料采购价虚高。分包合同存在明显利益输送。
几笔关键的安全措施款,去向不明。我没急着动手。周五下午,我召集项目组开总结会。
柳文浩也来了,抱着胳膊,一脸“看你能奈我何”。我让助理将报告重点投影出来。
没有点名,只是用激光笔圈出几个异常数据。“这里,比市场价高出百分之三十。”“这里,
签约方资质存疑。”“还有这笔款项,支付后没有对应的验收记录。”每说一句,
柳文浩的脸色就白一分。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只有我平静的叙述和激光笔的红点在屏幕上移动。“希望相关部门能尽快给出合理解释。
”我合上报告,“散会。”人陆续走光。柳文浩还僵在原地。我走到他身边,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像在安慰。“哥,别担心。
”“以前你帮我收拾过不少烂摊子。”“这次,我帮你。”他猛地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我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只容他一人听见。
“你那个叫莉莉的女朋友……”“刚买的江边大平层,风景真不错。”“你说,
要是爸知道这房子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他瞳孔骤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是一种被看穿一切、连底裤都被扒掉的恐惧。我收回手,
对他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把项目漏洞补上,一切好说。”说完,我转身离开。
留他一个人在空荡的会议室里。我知道。这根钉子,已经扎进去了。很深。
4柳雅来找我的时候,穿了一身香奈儿的套装。精致得像要去参加时装周。她没去办公室,
直接来了我临时的董事长休息室。手里端着两杯咖啡。“姐夫,忙坏了吧?歇会儿。
”她笑得无懈可击,把一杯咖啡放在我面前。我放下手里的文件,揉了揉太阳穴。“还好。
都是些烂摊子。”“大哥那个人,就是冲动,给你添麻烦了。”她在我对面坐下,双腿交叠,
姿态优雅。“都是一家人,谈不上麻烦。”我端起咖啡,没喝,只是闻了闻,“蓝山?
你品位一向好。”“比不上姐夫你沉得住气。”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微妙,“爸倒下了,
大哥乱了阵脚,就你,稳坐钓鱼台。”她轻轻搅动着咖啡勺。“我手里那个海外公司的账,
最近……有点小问题,审计那边,可能要查过来。”她抬起眼,目光水盈盈的,
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助。“姐夫,现在你当家,能不能……高抬贵手?”我看着她。
十年前,她就是用这种眼神,让无数男人前仆后继。“小雅,”我放下咖啡杯,声音温和,
“公司的规矩,你比我懂。”“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她身体微微前倾,
一股幽香飘过来,“我知道,你在这个位置上也不容易。我们可以互相帮助。”她的手指,
若有若无地划过桌面。“你帮我过了这一关,以后在公司,我全力支持你。
甚至……”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蛊惑,“家里的事,我也可以帮你周旋。比如,
你和姐姐……其实各过各的,也挺好,不是吗?”我沉默了。像是在认真考虑她的提议。
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着。一下,两下。她耐心等着,嘴角噙着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
她太熟悉男人了。尤其是像我这种,压抑了十年,突然掌权的男人。权力和**,
是最好的催化剂。过了很久。我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挣扎,最终化为妥协的疲惫。
“账目问题,有多大?”她眼睛一亮,立刻报出一个数字。不大不小,
正好卡在能操作的红线上。“资金缺口呢?”我又问。“需要一笔过桥资金,大概这个数。
”她拿出手机,飞快地按了个数字给我看。很可观。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我最近,正好知道一个机会。”她立刻凑近了些,屏住呼吸。“一个朋友,
有条很稳的私密渠道,做短期外汇对冲,利润很高。”我声音压得极低,
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但需要绝对保密,而且门槛高,资金流动要快。
”我看着她越来越亮的眼睛,补充道:“我自己也投了一部分。周期短,
回来正好可以补你的窟窿。”贪婪的光,几乎要从她眼里溢出来。“真的?姐夫,
你可别骗我!”“我骗你做什么?”我苦笑一下,“我现在这个位置,如履薄冰,
也需要尽快积累点自己的底气。”这句话,彻底打消了她最后一丝疑虑。
她把我当成了同类——一个终于开始为自己谋利的野心家。“需要我怎么做?”她急切地问。
我给她一个海外银行的账户信息。“用你信得过的壳公司操作,三天内到位。利润,
我们七三分。”“我七?”“当然。”我点头,“风险你担,利润你大头。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好!谢谢姐夫!”她起身,像只快乐的蝴蝶,翩然离去。
门关上的瞬间。我脸上的疲惫和妥协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嘲讽。我拿起内线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