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冷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那九张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讶。
她们大概习惯了新人进来时的崩溃、哭闹、或是绝望的麻木。像我这样，在极短的时间内接受现实，并立刻提出问题的，我是第一个。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个被称作七号的冷漠少女。
她挑了挑眉，似乎对我产生了一丝兴趣。
“你想知道什么？”她抱着双臂，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所有。”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是谁，她和师尊是什么关系，她是怎么死的。还有，你们……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石室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良久，九号叹了口气，拉着我坐到一旁的蒲团上。
“坐下说吧。这些事，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反正师尊不在，告诉你也无妨。”
从她们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终于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云曦上仙，曾是天衍宗上一代最惊才绝艳的天才。她和师尊墨清寒是同门师兄妹，青梅竹马，曾被誉为修真界最令人艳羡的一对璧人。
云曦上仙容貌绝世，天资卓绝，一手“流风回雪剑”使得出神入化。她性格温柔善良，是当时所有年轻弟子心中的白月光。
而师尊，当年虽然同样出色，但在光芒万丈的云曦面前，也稍显逊色。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结为道侣，携手飞升。
然而，在三百年前的一场飞升雷劫中，云曦上仙为了保护师尊，替他挡下了最致命的一道九天神雷，当场魂飞魄散。
自那以后，师尊便性情大变。
他一夜白头，封锁了所有关于云曦的记忆，将自己囚禁在天寒峰顶，不问世事。他拼命修炼，短短三百年，便突破化神，成为修真界战力第一的剑尊。
但他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不像一个人。
直到一百年前，他开始下山。
他带回了第一个女孩，也就是一号，灵清。
那女孩和他记忆中的云曦，有七分相像。
他将她养在密室里，教她云曦的剑法，让她模仿云曦的言行举止。
可无论如何模仿，终究不是那个人。
于是，有了二号，三号，四号……
师尊就像一个偏执的雕刻家，不断寻找着更完美的璞玉。他用秘法，将我们这些与云曦有几分相似的孤女，一点点“修正”成云曦的模样。
我们的容貌，我们的修为，甚至我们的记忆，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会定期给我们服用一种名为“忘尘丹”的丹药，抹去我们对这间密室的记忆，然后将我们其中最像云曦的一个，带到外面，扮演他“唯一的徒弟”。
享受几天的“恩宠”，然后再被带回来，继续被遗忘。
而我，灵素，就是他找到的第十块璞玉。也是迄今为止，与云曦最像的一个。
像到他甚至愿意将云曦的本命玉佩都交给我。
听完这一切，我只觉得遍体生寒。
这不是爱，这是世界上最偏执、最自私的囚禁。
墨清寒不是在缅怀爱人，他是在满足自己扭曲的控制欲。
他爱的根本不是云曦，他爱的是那个“拥有云曦”的自己。
“那……你们就没想过反抗吗？逃出去？”我看向她们，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九号苦笑一声：“逃？往哪儿逃？天寒峰有师尊设下的结界，我们根本出不去。就算出去了，我们修为低微，又能跑到哪里去？天下之大，皆是他的领域。”
“而且……”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曾经的四号，试过逃跑。被师尊抓回来后，直接被……废了修为，扔下了万丈冰崖。”
所有人都沉默了，密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绝望，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们所有人牢牢罩住。
“所以，就认命了？”我不甘心地问。
“不认命，又能如何？”一个少女喃喃道，“至少在这里，我们还能活着。”
“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吗？”我反驳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七号突然站了起来。
她走到我面前，直视着我的眼睛。
“你和我们不一样。”她冷冷地开口，“你的眼神，还有火。我们的，早就在日复一日的模仿中，熄灭了。”
我愣住了。
七号继续说道：“你想反抗，对吗？”
我没有回答，但我的眼神已经给了她答案。
“很好。”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或许，你可以试试。但不是用你刚才那种摔玉佩的蠢方法。”
“那我该怎么做？”我急切地问。
“扮猪吃老虎，懂吗？”七号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墨清寒现在最满意你。你就继续扮演他心中完美的‘云曦’，让他对你放下所有戒心。只有这样，你才能接触到更多的秘密，找到他的弱点。”
“弱点？”
“任何强大的人都有弱点。”七号的语气充满了笃定，“墨清寒的弱点，就是云曦。你现在是‘最像云曦’的人，这是你最大的武器。”
她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的混沌。
对！
我不能冲动，不能让他发现我已经知道了真相。
我要伪装，要忍耐。
我要成为他最信任、最离不开的“作品”。
然后，在他最得意、最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我看向七号，第一次对这个冷漠的“姐姐”产生了敬佩之情。
“七号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她愣了一下，似乎很久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了。
“我忘了。”她自嘲地笑了笑，“你就叫我七号吧。名字……对我们来说，是最奢侈的东西。”
我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她。
“不。等我们出去后，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有自己的名字。”
七"七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归于平静。
“等你真能带我们出去再说吧，十号妹妹。”
她转身走回自己的蒲团，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低头看着怀里碎裂的玉佩，用灵力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拼凑起来。虽然裂痕依旧，但总算恢复了原样。
我重新将它戴回头。
冰冷的玉佩贴着我的皮肤，提醒着我这个残酷的真相。
墨清寒。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师尊。
你是我的敌人。
这场名为“替身”的游戏，我陪你玩。
但结局，必须由我来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