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完那个角落，我直起酸痛的腰，感觉手心里的汗水几乎要浸湿扫把杆。仓库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灰尘和一种无形的压力。我强迫自己不去看手机，不去想那个刚刚发送出去的帖子，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清扫动作，但眼角的余光却像雷达一样，不断扫视着仓库入口和同事们的身影。
李莉还在和那个破柜子较劲，嘴里嘟嘟囔囔。其他同事也是无精打采，偶尔交流几句，声音都带着疲惫和不耐。王明宇依旧在“巡视”，偶尔用他那破喇叭喊两句“加快速度”、“注意边角”，声音刺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既期待着什么，又隐隐有些不安。那种感觉，就像点燃了一根引信，明知另一端连着**，却不知道爆炸何时来临，威力又会有多大。
突然，坐在仓库门口附近休息、正玩着手机的实习生小张“咦”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怎么了，小张？”旁边一个同事随口问。
“没……没什么。”小张抬起头，脸上带着点古怪和兴奋的红晕，眼神闪烁地快速瞥了王明宇的方向一眼，又低下头，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起来。
几乎是同时，我感觉到口袋里手机传来一阵密集的震动。不是电话，是消息推送。一下，两下，三下……接连不断。
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开始扩散。
越来越多的人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机。窃窃私语声开始像潮水一样，在仓库的各个角落响起，逐渐连成一片。
“**！真的假的？”
“匿名论坛……快看！”
“哪个大神爆的料？这么猛？”
“收款方是蒂凡尼！五十万！三天前！”
“签批人是王总监？这……”
“挪用公款买珠宝？疯了吧！”
声音越来越大，内容也越来越清晰。惊讶、质疑、幸灾乐祸……各种情绪交织在空气中。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开始聚焦到仓库中央那个还茫然不觉的矮胖身影上。
王明宇显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他停下脚步，皱着眉，不满地环视四周：“吵什么吵？活都干完了？专心点！”
然而，这一次，他的呵斥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让场面安静下来。反而，那些窃窃私语声更响了，甚至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兴奋。
李莉也掏出了手机，只看了一眼，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她猛地捂住嘴，凑到我身边，把手机屏幕几乎戳到我眼前，用气声尖叫：“我的天！筱筱你看！王扒皮！他完了！他彻底完了！”
屏幕上，正是我发的那条帖子。标题醒目，照片清晰。下面的回复已经刷了几十楼。
“实锤了！”
“人赃并获！”
“平时道貌岸然，没想到是这种货色！”
“为公司省三百保洁费，给自己买五十万的珠宝？呵呵。”
“坐等后续！”
我接过李莉的手机，手指微微颤抖地滑动着屏幕，看着那些迅速增加的回复，心里那股灼热的岩浆仿佛找到了出口，奔腾汹涌。但脸上，我努力维持着和李莉一样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天啊……这……这是真的吗？王总监他……”
“肯定是真的啊！票据清清楚楚！”李莉激动得声音都在抖，“我就说他不是好东西！压榨我们，原来钱都进了自己口袋！”
就在这时，王明宇似乎终于从手下人异常的表情和隐约传来的关键词中意识到了什么。他脸色一沉，大步走向离他最近的一个下属，厉声问：“你们在看什么？工作期间玩手机，像什么样子！”
那个下属吓得一哆嗦，手机差点掉地上，结结巴巴地说：“王……王总，论坛……匿名论坛……”
王明宇一把抢过手机，只看了一眼，那张胖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瞳孔剧烈收缩，拿着手机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胡说八道！这是污蔑！伪造的！”他猛地抬起头，额头青筋暴起，声音因为极致的惊恐和愤怒而变得尖利扭曲，“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凶狠地扫视着仓库里的每一个人，眼神疯狂：“是谁发的帖子？给我站出来！我现在就查！查出来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片诡异的寂静和无数道躲闪又带着审视的目光。匿名，成了所有人最好的保护色，也成了刺向他最锋利的匕首。
“叮咚——”
几乎全仓库人的手机，在这一刻，同时响起了一声特别关注推送音。那是公司高层重要通知的专属提示音。
所有人，包括暴怒中的王明宇，都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
一条加粗标红的全公司推送，赫然出现在屏幕顶端：
【紧急通知：请财务总监王明宇，立即到顶楼总裁办公室说明情况。重复，立即！】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王明宇僵在原地，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着，惨白的脸色渐渐变成死灰。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只抢来的手机，“啪嗒”一声，掉落在积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屏幕碎裂开来。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总裁办公室里茶杯被狠狠摔碎在地上的清脆声响，透过楼道，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王明宇！你给我解释清楚！”总裁的咆哮声，即便隔着一层楼，也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怒火。
我知道，顶楼的雷霆之怒，已经降临。
而这场由三百块保洁费引燃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我默默退到人群后方，看着面如死灰、被几个闻讯赶来的行政部人员“请”出去的王明宇，低头，用还在微微发抖的手指，轻轻退出了论坛的登录账号。
指尖划过屏幕，干净利落。
好戏，还在后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