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的过程因为陆凛冬那张堪比阎王爷的臭脸而进行得异常迅速。
没有人敢再多说一句废话,所有流程都以最高效率完成。
当所有的检查项目都做完,两人拿着盖了章的体检报告走出部队医院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陆凛冬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但叶知秋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叶知秋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她注意到,他那条受过伤的腿,在快速行走时,会显现出不易察觉的跛态。
每走一步,他的眉头似乎都会极轻微地蹙一下,显然是在忍受着疼痛。
叶知秋的心里没来由地一软。
她加快了脚步,走到他身边,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轻轻扶住了他的手臂。
“我扶着你吧,走慢一点。”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
陆凛冬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长这么大,除了在战场上和战友互相搀扶,还从没有被一个女人这样碰过。
尤其是叶知秋的手,又软又滑,搭在他坚硬的手臂上,那触感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不用。”他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下意识地就想把手臂抽出来。
这是他作为强者的本能,他不习惯在人前,尤其是在一个女人面前,显露自己的脆弱。
然而,叶知秋却固执地没有松手。
她反而扶得更紧了些,仰起小脸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坚持。
“你腿疼,我知道。”
她轻声说:“我们现在是夫妻了,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我不想你为了在我面前逞强,而加重伤势。”
“夫妻”两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陆凛冬那片冰封的心湖,荡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他看着她认真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身体里那股抗拒的僵硬,在她的坚持下,一点点地软化下来。
最终,他没有再挣脱,默认了她的搀扶。
两人并肩走在去往民政局的路上,一个高大英武,一个娇小玲珑,虽然步伐不一,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
民政局里的人不多。
当工作人员看到陆凛冬的军官证时,态度立刻变得无比热情和恭敬,以最快的速度为他们办理了所有手续。
拍照的时候,两人并肩坐在红色的幕布前。
陆凛冬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冰山脸,身体坐得笔直,像一尊雕塑。
叶知秋则微微侧过头,朝着他的方向靠了靠,脸上带着一抹发自内心的、浅浅的笑容。
“咔嚓”一声,两人的影像被永远地定格在了那张小小的照片上。
当两本崭新的、带着油墨香气的红本本递到他们手里时,叶知秋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从今天起,她就是叶知秋,是陆凛冬受法律保护的合法妻子。
她再也不用担心被卖掉,再也不用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她低头看着结婚证上的合照,照片上的男人高大冷峻,不怒自威,而他身边的女孩,娇艳如花,眉眼弯弯。
不得不说,两人站在一起,极其登对。
走出民政局,陆凛冬看着手里那本有些烫手的红本本,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陆凛冬,竟然就这么结婚了。
娶了一个昨天才认识的,比他小了快十岁的,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他看了一眼身旁正低头认真看着结婚证的叶知秋,心中那股因为“绝嗣”而产生的暴戾和自卑,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冲淡了些许。
他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个注定要跟着自己“守活寡”的妻子做点什么。
“走,去供销社。”
他拉着她,朝着县城里最大的供销社走去。
供销社里人来人往,货架上的商品虽然远不如后世丰富,但在这个年代,已经算得上是琳琅满目了。
陆凛冬像是要弥补什么似的,指着柜台里的东西,用他那一贯命令式的口吻对叶知秋说:
“看上什么,就买。
布料、雪花膏、麦乳精……随便挑。”
他想用物质来补偿她。
补偿她即将要面对的,没有孩子,也没有“性福”的婚姻生活。
周围的售货员和顾客都向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个军官对自己的小媳妇可真大方!
然而,叶知秋却摇了摇头。
她没有去看那些女人们都喜欢的雪花膏和花布,而是径直走到了卖棉布的柜台前。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仔细地摩挲着那些布料的质感。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一种质地最柔软、最亲肤的白色棉布上。
“同志,这个布,给我来两尺。”
她对售货员说。
售货员有些惊讶:
“姑娘,这布是做里衣的,不经脏,你确定要这个?”
“嗯,就要这个。”
叶知秋点了点头。
陆凛冬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买这个做什么?”
叶知秋转过头,看着他,那双水润的桃花眼眨了眨,带着一丝狡黠和促狭。
她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你的衣服都太硬了,穿着肯定不舒服。
我看这布料软,想给你做两件贴身的……衬衣。”
她故意在“贴身”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陆凛冬的耳廓上,让他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贴身……衬衣?
一个男人,能有什么贴身的衬衣?
陆凛冬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
他那张常年被风霜磨砺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
他活了二十八年,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可今天,却被自己这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一句话就撩得心跳失速,手足无措。
他狼狈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她那双含笑的眼睛,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