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的哨声尖锐刺耳。
塑胶跑道上，班级列队。
周浩是体育委员，站在排头，意气风发。
“今天练接力，分组对抗！”
他快速分好组，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和几个跟班分在一队。
我，和几个平时沉默寡言、成绩也一般的同学，被凑成另一组。
“预备——跑！”
第一棒冲出。
我们组落后。
轮到我了，我是第三棒。
交棒的是王硕，周浩最忠实的跟班。
他咧着嘴跑过来，眼神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就在接力棒递出的瞬间，他脚下突然一个夸张的趔趄。
身体猛地朝我撞来！
我侧身想躲，但太近了。
“砰！”
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
我没摔倒，但脚下踩进了跑道旁的排水沟边缘。
污泥瞬间溅起，糊满了我的白色运动鞋。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王硕站稳，毫无诚意地嚷嚷，脸上憋着笑。
“陆冥泽你没事吧？怎么站不稳啊？”
“我这旧鞋不怕脏，你这鞋……啧啧，可惜了。”
他指着我沾满黑泥的鞋面。
周围几个男生发出嗤笑。
周浩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嘴角勾起。
我没说话，拍了拍裤腿上溅到的泥点。
鞋面已经污浊不堪，和周围同学光鲜的运动鞋格格不入。
接力赛继续，我们组毫无悬念地输了。
周浩那组欢呼击掌。
“有些人啊，就是不行。”
周浩擦着汗，故意大声说。
“学习不行，运动也不行。”
“真不知道转学来干什么，专门拉低我们班水准吗？”
我没理会，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冲掉鞋面的污泥，但污渍已经渗了进去。
留下一片难看的灰黄色。
食堂永远是校园信息流最嘈杂的地方。
我端着最简单的两荤一素餐盘，寻找空位。
周浩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过来，直接插到我前面。
“让让，没长眼啊？”
王硕用胳膊肘顶开我。
餐盘一晃，汤汁溅了出来，落在我的袖口。
油腻，温热。
我停下脚步。
周浩回头，瞟了我一眼，对打饭阿姨露出灿烂的笑。
“阿姨，红烧肉多打点！谢谢阿姨！”
他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经过我身边时，肩膀“不经意”地一撞。
“哐当——！”
我手中的餐盘脱手，砸在地上。
饭菜洒了一地。
汤汁四溅，弄脏了我的裤腿和旁边同学的鞋。
“**！**没拿稳啊！”
被殃及的同学跳开，恼怒地瞪我。
周浩惊讶地回头。
“哎呀！陆冥泽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摇摇头，语气惋惜。
“浪费粮食可不好。”
“不过看你吃的这些……倒了也不可惜。”
他目光扫过地上简单的饭菜，毫不掩饰鄙夷。
“下次记得拿稳点，‘花瓶’。”
他说完，带着哄笑的一群人，扬长而去。
食堂里无数目光投来。
好奇的，看笑话的，漠然的。
我蹲下身，把摔碎的餐盘碎片和倒出的饭菜，一点点捡回托盘。
袖口的油渍，裤腿的污痕，手上的黏腻。
触感清晰分明。
收拾干净，我端着空托盘离开。
背后，细碎的议论声像夏日挥之不去的蚊蝇。
“就是他啊，新来的，好像叫陆冥泽……”
“听说成绩超烂，体育也差，刚才还把饭打翻了。”
“长得倒是真好，可惜了……”
下午第一节课前，教室里气氛诡异。
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对着我指指点点，眼神厌恶。
一个短发女生突然站起来，指着我，声音带着哭腔。
“李老师！他……他偷看我！”
全班哗然！
无数道目光瞬间钉死在我身上。
惊讶，鄙夷，兴奋。
周浩拍案而起，义愤填膺。
“陆冥泽！你要不要脸！”
“成绩差人品更差！居然干这种下作事！”
王硕立刻帮腔。
“难怪中午在食堂心神不宁的，原来在想龌龊事！”
“道歉！必须道歉！”
我看向那个指控的女生。
她眼神闪烁，不敢和我对视，手指却紧紧攥着衣角。
我又看向周浩。
他眼底的得意和恶毒，几乎要溢出来。
我收回目光，没辩解一个字。
拿起桌上的书，起身，从前门走了出去。
背后是更大的喧哗和咒骂。
“他跑了！做贼心虚！”
走廊空旷。
我走到尽头，靠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
远处传来上课铃。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李老师坐在办公桌后，桌上堆着作业本。
她看着我，叹了口气。
“陆冥泽，坐。”
我坐下。
“今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她推了推眼镜，语气有些为难。
“体育课，食堂，还有……刚才女同学的事。”
“我知道，你可能有些委屈。”
她停顿了一下，斟酌词句。
“但是，你要明白，周浩同学……他父亲是校董，对学校贡献很大。”
“周浩本人呢，在班级里也很有影响力。”
“你刚转来，要尽快融入集体。”
“有些同学，家境好，影响力大，你……尽量别去招惹。”
她看着我的眼睛，试图传达某种“你懂的”的信息。
“如果总是发生矛盾，影响班级团结，学校也很难办。”
“你成绩方面……也要加把劲。”
“如果实在不适应这里的环境……”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我点了点头。
“明白。”
声音平静无波。
李老师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失望。
“明白就好，回去上课吧。”
放学**像是解脱的号角。
同学们蜂拥而出。
我收拾好书包，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走廊已经空了。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陆冥泽！”
一个声音从后面叫住我。
是苏雨晴。
她背着书包，快步走过来，脸上有些犹豫。
“那个……”
她抿了抿嘴。
“今天的事，我都看见了。”
“他们……是太过分了。”
她飞快地说完，脸颊有点红。
“你……自己小心点。”
这是转学以来，第一次有人对我说类似的话。
我看了她一眼。
她眼神干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同情和担忧。
我微微颔首。
“谢谢。”
苏雨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我先走了。”
她匆匆转身，跑下了楼梯。
我顺着她刚才看的方向望去。
楼梯拐角的阴影里，周浩环抱着双臂，倚在墙边。
他正冷冷地看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钉子。
嘴角，挂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