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绝境**
意识像是沉在漆黑冰冷的海底，又被尖锐的痛楚强行拽回水面。
林默**一声，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先是模糊，继而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交错纵横的粗壮树枝，以及从缝隙中透下的、苍白的天光。他正躺在一堆厚厚的、潮湿的枯叶和断枝上，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无处不痛。
坠崖时的画面碎片般涌入脑海——失控的马车，受惊的马匹，被他猛地推出车外的林清瑶……还有自己脚下那致命的踩空。
“我还活着……”他动了动手指，确认这不是死后的幻境。剧烈的疼痛从右腿和左肩传来，但幸运的是，骨头似乎没有断，只是严重的挫伤和无数被树枝岩石划破的伤口。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吸气声。
林默猛地转头。
就在他身侧不远处，林清瑶半倚在一块生满青苔的岩石旁，她的状态比他好不了多少。月白色的劲装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沾染了泥污和点点血迹，发髻散乱，几缕青丝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她正用手捂着左臂，指缝间有鲜血渗出。
她竟然也掉下来了？
林默瞬间明了。定然是他将她推出马车时，两人距离崖边太近，她也被下坠的势头牵连，或是为了躲避翻滚的马车而失足。
四目相对。
林清瑶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慌乱，但立刻就被她惯有的清冷与镇定压了下去。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唇瓣，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你的手臂……”林默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忍着痛，试图挪过去。
“别动！”林清瑶立刻出声制止，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但尾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没事，皮外伤。”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迅速扫视四周。
这是一个被浓雾笼罩的谷底，光线昏暗，空气潮湿而阴冷。周围是陡峭得几乎垂直的岩壁，上面爬满了湿滑的藤蔓。他们坠落的地方堆积着不知多少年月的落叶，厚实而松软，这恐怕是他们能侥幸存活的主要原因。不远处，马车已经摔得四分五裂，那两匹马的尸体隐约可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绝境。
这是一个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境。
林清瑶的脸色更白了一分。她尝试调动体内真气，却发现经脉滞涩，胸口发闷，显然是坠落时受了内伤，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
她看了一眼试图再次起身的林默，抿了抿唇，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抛了过去。
“林家秘制的金疮药，外用。”
瓷瓶落在林默手边的枯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林默愣了一下。他看着那个洁白如玉的瓷瓶，又看向扭过头去、故意不看他伤处的林清瑶，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
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在自身受伤、身处绝境的情况下，竟然还会顾及他这个“废物”护卫的伤势？
“多谢大**。”他没有矫情，拿起瓷瓶，拔开塞子，将里面淡黄色的药粉小心地洒在自己几处较深的伤口上。一股清凉的感觉传来，**辣的疼痛顿时减轻了不少。
“不必。”林清瑶的声音依旧冷淡，她自己也取出一瓶药，默默地处理着手臂的伤口，“若非为了救我，你也不会……”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一时间，谷底陷入了沉默。只有偶尔从崖壁滴落的水珠声，以及不知名虫豸的窸窣声，衬托得此地愈发死寂。
处理完伤口，林默靠着一棵歪脖子树坐下，积攒着力气。林清瑶则闭目调息，试图尽快恢复一些真气。
时间一点点流逝，谷底的雾气似乎更浓了，温度也开始下降。
林默注意到林清瑶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衣着单薄，劲装被划破，在这阴冷潮湿的谷底，显然难以御寒。
他沉默地看了看四周，挣扎着起身，踉跄地走到马车残骸附近，捡回一些相对干燥的木片和碎布。然后，他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用最原始的方法——钻木取火。
他的动作笨拙而缓慢，因为疼痛，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清瑶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忙碌。火光迟迟未能升起，他那固执而认真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显得有些……可靠。
终于，一簇微弱的火苗蹿起，随即点燃了碎布和枯叶，一个小小的火堆生了起来。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了部分的阴冷和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过来……烤烤火吧，大**。”林默抬起头，看向林清瑶，声音依旧平静。
林清瑶看着那簇火焰，又看了看林默被烟火熏得有些发黑的脸，和他那双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澈坚定的眼睛。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起身，走到了火堆旁，在距离林默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温暖包裹住她冰冷的身体，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她抱着膝盖，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忽然轻声开口，像是在对林默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这是她跌落崖底后，第一次流露出属于她这个年龄女子的、近乎脆弱的情緒。
林默拨弄着火堆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望向头顶那片被浓雾和崖壁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不会。”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既然活下来了，就一定能出去。”
林清瑶微微一怔，侧头看向他。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个在家族中默默无闻、被视为废物的边缘子弟，似乎和她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而林默的目光，则越过了跳跃的火堆，投向了谷底更深处那片深邃的黑暗。
不知为何，他胸口的玉佩，似乎正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