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老师把卷子摔在讲台上时,指尖有点抖。“颜清漪,148分。”他声音不高,
但砸在死寂的教室里,格外刺耳。班里嗡地一声炸开。“多少?148?
”“年级第一才138吧?”“她上次月考才刚及格……”无数道目光钉子一样钉在我背上。
我低着头,手指抠着橡皮边缘,硬邦邦的。“安静!”数学老师猛地一拍桌子,
粉笔灰簌簌往下掉。他盯着我,眼神复杂,像在看一块突然变成金子的石头,
又怀疑这金子是镀的。“颜清漪,卷子拿回去。下课来我办公室。”卷子发到我手上,
鲜红的“148”刺得人眼疼。我刚要伸手。“老师!”一个清亮又带着点委屈的声音,
硬生生插了进来。是林薇薇。她坐在教室正中间,
阳光偏爱地洒在她微卷的长发和精致的侧脸上,校服都穿得像名牌。她是公认的校花,
也是我们班,甚至整个年级的“标杆”。此刻,她站起来,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正义感。“颜清漪这次进步……也太快了吧?
”她蹙着好看的眉头,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教室瞬间安静得能听见呼吸。“这次月考,
最后一道大题,全省物理竞赛的压轴题改编,超纲了,连年级第一都没做出来全对。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我,带着点惋惜,声音却更清晰了。“清漪,我知道你努力。
但……那道题,我在王教授家补习的时候,听他详细讲过解题思路,几乎一模一样。
”空气凝固了。“一模一样”四个字,像冰锥,砸在每个人耳朵里。王教授,
省里物理竞赛命题组的核心成员,开的天价补习班,只有林薇薇这种家世的学生才进得去。
所有恍然大悟和鄙夷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数学老师的脸色沉了下去,
那点复杂的怀疑,彻底变成了审视。“颜清漪,”他声音冷硬,“解释一下。
”我捏着卷子的手,指节发白。解释?怎么解释?说我熬了多少个通宵,
刷完了三本厚厚的习题集?说我把所有娱乐时间都用来啃那些艰涩的理论?
说我在别人看偶像剧、逛街的时候,对着一道题死磕到凌晨?没人会信。在所有人眼里,
我颜清漪,家境普通,成绩中游,沉默寡言,连朋友都没几个。
突然考出接近满分的逆天成绩,唯一的“合理”解释,只能是——作弊。而且手段“高明”,
偷到了竞赛命题组核心的题目。林薇薇轻轻坐下了,侧过头,对我露出一个极其微小的笑容。
很甜。但眼睛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像刀子。班主任的办公室,
弥漫着劣质茶叶和陈年旧书的味道。我站着。对面坐着班主任,年级主任,
还有脸色铁青的数学老师。林薇薇站在年级主任旁边,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
像个做错事但勇于揭发真相的好学生。“颜清漪,你老实交代。
”年级主任是个谢顶的中年男人,手指敲着桌面,咚咚响,“这道题,你怎么做出来的?
”“自己做出来的。”我声音干涩。“自己做?”数学老师猛地提高音量,
“那道题用了大学物理的模型!你连课本上的知识点都磕磕绊绊,你能自己推导出来?
”“我……”我想说我看过相关的书,做过类似的拓展练习。“主任,老师,
”林薇薇小声插话,带着鼻音,“我……我不是故意怀疑同学。只是那天在王教授家,
他确实重点讲了这道题,还强调思路很独特,让我们别外传……”她恰到好处地停顿,
眼圈微微发红。“我……我就是担心,万一清漪用了不该用的方法,
对她以后更不好……”字字句句,都在坐实我的“作弊”。年级主任看我的眼神,
像看一块脏东西。“颜清漪,林薇薇同学也是一片好心,怕你误入歧途!”他痛心疾首,
“学校对作弊行为,一向是零容忍!念在你是初犯,只要你承认错误,写份深刻检讨,
这次月考成绩作废,我们就不记入档案了。”“我没作弊。”我重复,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还嘴硬!”数学老师气得拍桌子,“证据呢?你拿什么证明你是自己做的?”证明?
怎么证明?把脑子里演算的草稿纸翻出来吗?“没有证据,就是最大的证据!
”年级主任下了结论,“这事影响很坏!必须严肃处理!颜清漪,月考数学成绩取消!
零分计入总排名!全校通报批评!班干部的职务,你也暂时停了吧,好好反省!”通报批评。
停职反省。零分。这几个词砸下来,带着冰冷的重量。我看向林薇薇。她飞快地垂下了眼睫,
遮住了那抹得逞的亮光。办公室的门开了,外面走廊上,挤满了“恰好”路过的同学。
窃窃私语声像无数细小的针。“真是她啊……”“平时看着挺老实的……”“啧啧,
胆子真大,连竞赛题都敢偷……”“这下完了……”我挺直背,走出办公室。每一步,
都像踩在刀尖上。林薇薇跟着出来,在拐角无人的地方,快走几步追上我。“清漪。
”她声音还是那么柔柔的。我停下,没回头。“对不起啊,”她绕到我面前,
脸上是真诚的歉意,“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不想看你走错路。
”她伸手想拉我的手。我避开了。“林薇薇,”我看着她的眼睛,
那里面清晰地映出我苍白的脸,“那道题,王教授真讲了?”她愣了一下,
随即委屈地咬住下唇:“清漪,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诬陷你吗?
我……我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我好。”我重复了一遍,没什么情绪。“是啊,
”她像是得到了鼓励,声音更柔了,“你看,现在及时改正错误还来得及。
以后……不会的题可以问我,别再用那种方法了,好吗?”施舍般的善意。高高在上的怜悯。
我忽然笑了。很轻。“不用了。”我绕过她,径直往前走。身后,传来她轻轻的声音,
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清漪,别倔了。承认错误,不丢人。”我没停步。丢人的,
从来不是真相。而是谎言。通报批评的红纸,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
“高二(三)班颜清漪同学,在本次月考中存在严重违纪行为……”后面的话,我没看完。
来来往往的同学,看我的眼神各异。好奇。鄙夷。幸灾乐祸。同情。“喏,就是她,
抄到年级第一那个。”“看着不像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呗!
连林薇薇都看不下去了……”“林薇薇真是人美心善,还帮她说话……”“可惜啊,
烂泥扶不上墙。”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钻进耳朵。我的座位,从靠窗的第四排,
被挪到了最后一排,靠近垃圾桶的位置。原来的同桌,一个胖胖的女生,
在搬书时小声对我说:“清漪……我、我妈妈不让我……”“没事。
”我帮她一起把她的书搬走。新同桌是个留着寸头的男生,叫张强,平时吊儿郎当,
看到我过来,夸张地捂住鼻子,嚷嚷:“喂喂喂!老师!我不要跟作弊的坐一起!晦气!
”班主任皱眉:“张强!怎么说话呢!坐好!”张强不情不愿地坐下,
把桌子往旁边猛地一拉,跟我划出半米的距离。上课铃响。物理老师夹着教案进来,
习惯性地喊:“课代表,把昨天的练习卷发下去。”我是物理课代表。以前每次喊到,
我都会立刻站起来。这次,全班的目光,又齐刷刷落在我身上。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物理老师也反应过来了,有点尴尬,轻咳一声:“那个……颜清漪同学暂时……呃,林薇薇,
你帮忙发一下卷子。”林薇薇应声站起,落落大方:“好的老师。”她抱着一摞卷子,
从第一排开始发。发到我这排时,张强故意伸长了腿,挡在过道。林薇薇小心地绕开,
走到我桌边。她拿起最上面一张卷子,轻轻放在我桌上。是她的卷子,138分,
漂亮的分数。然后,她微微俯身,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极快地说:“清漪,
位置不错,挺安静,适合……好好‘反思’。”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
她把剩下的卷子发完,回到自己那个洒满阳光的座位。我的桌面上,
只有那张属于她的高分卷子,刺眼地放着。我的位置,看不到黑板。窗外只有光秃秃的墙。
空气里,隐约飘来垃圾桶的味道。我翻开物理书。崭新的《高等物理》下册,
安静地躺在课本下面。我把它抽出来,放在桌面上,开始看。张强斜眼瞥见,
嗤笑一声:“装什么啊?看得懂吗?”我没理他。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响声。
盖过了教室里所有的嘈杂。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又沉又黏。课间去接水,
排在前面的几个女生会突然加快速度,或者故意把水洒出来一点。“哎呀,对不起哦,
没看见你。”毫无诚意的道歉。去食堂打饭,轮到我的窗口,阿姨的大勺总会抖一抖,
肉片精准地避开我的餐盘。“同学,今天的菜就这样了。”面无表情。放学路上,
偶尔会听到刻意拔高的议论。“哎,听说了吗?就是那个作弊被抓的……”“知道知道,
颜清漪嘛!胆子真肥!”“这种人,以后高考肯定还得抄!”“说不定啊,
人家‘门路’广着呢……”我低着头,把校服拉链拉到最顶端,
耳机里循环着枯燥的英文物理讲座。那些声音,穿不透耳机的隔音。
也穿不透心里那层越来越厚的茧。直到那天下午的自习课。教室里安安静静。
张强趴在桌上打瞌睡,呼噜声挺响。我正埋头在一本厚厚的《量子力学初步》里,
跟一道关于波函数的题目死磕。后背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不疼。一个小小的纸团,
滚落在脚边。我抬头。林薇薇坐在斜前方,正侧着身子,和同桌低声说笑,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我弯腰,捡起纸团。展开。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图书馆后面,
第三棵老槐树底下,有惊喜哦!不去看看吗?署名:一个关心你的人】字迹是林薇薇的。
我认得。关心?我捏着纸条,看向她。她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转过头,
对我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还俏皮地眨了眨眼。无辜又天真。我站起身。凳子腿摩擦地面,
发出刺耳的声音。张强被吵醒了,不满地嘟囔:“搞什么……”我目不斜视,
从后门走了出去。教室里的安静被打破,响起低低的议论。“她去哪?
”“又去‘找方法’了?”林薇薇的同桌凑近她:“薇薇,她真去了?”林薇薇抿嘴一笑,
压低声音:“谁知道呢。也许……是去接受‘帮助’了吧?”她眼底闪过一丝看好戏的兴奋。
图书馆后面。很偏僻。几棵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投下浓重的阴影。第三棵树下,空无一人。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我走过去。树下,堆着一些枯枝败叶。用脚拨开。
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露了出来。里面装着几张折叠的纸。我蹲下身,捡起来。打开。
是几张复印的卷子。纸张很新,但题目很眼熟。正是上次月考,数学卷的最后三道大题。
题型、数字,一模一样。只是答案部分,被人用红笔,粗暴地划掉了。袋子底部,
还有一张小纸条。和刚才那张字迹一样。【清漪,下次‘努力’的时候,
记得把这些没用的东西处理干净哦。别谢我:)】我捏着那几张被划掉答案的卷子,
站在原地。风有点冷。树影晃动。我几乎能想象出林薇薇此刻的表情。
她大概正坐在明亮的教室里,等着我惊慌失措,等着我崩溃大哭,或者,
等着我拿着这些“证据”回去,坐实自己“作弊未遂”的罪名?好手段。一环扣一环。
先是当众“揭发”,然后是“善意提醒”,现在,是“人赃并获”。
她要把我彻底钉在耻辱柱上。让我永远翻不了身。因为什么?因为那次物理小测验,
我比她高了两分?因为她喜欢的那个篮球队长,在食堂打饭时,帮我捡了一次掉落的饭卡?
还是因为,我就是她这种天之骄女,眼中那粒碍眼的沙子?理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她动手了。而且,要置我于死地。我慢慢地把那几张卷子,连同小塑料袋,一起撕碎。
撕得很碎。然后,走到旁边的垃圾桶旁,把手里的碎屑,连同那张写着“惊喜”的纸条,
一起扔了进去。垃圾桶口很脏。碎纸屑飘落下去,混在腐烂的果皮和废纸里。很快,
就看不见了。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我转身。没有**室。走向了物理教研组办公室。敲门。
“请进。”办公室里,只有物理竞赛负责老师——孙老师一个人在。他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
戴着厚厚的眼镜,正埋头在一堆资料里。看到我,他有点意外。“颜清漪?有事?
”我把手里那本《高等物理》下册和《量子力学初步》放在他桌上。然后,从书包最里层,
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也放在桌上。“孙老师,”我说,声音平静,
“我想报名参加下个月的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孙老师推了推眼镜,
目光扫过我放在桌上的书,眉头皱了起来。“颜清漪?”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赞同,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你上次月考的事情……”他顿住了,意思很明显。
一个“作弊”被抓的学生,还妄想参加代表学校荣誉的物理竞赛?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知道。”我打断他,“所以,我想请您看看这个。
”我把那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往他面前推了推。“这是什么?”孙老师狐疑地拿起文件袋。
“我平时做的题。”我说,“还有,关于刚才那道波函数题目的七种解法草稿。
”孙老师的手顿住了。他抬头,透过厚厚的镜片,仔细地看着我。我的脸上没有祈求,
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文件袋。
里面是厚厚的、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稿纸。字迹算不上漂亮,但极其工整。每一道题,
从题目到解答过程,到不同的思路延伸,再到错误尝试的分析,都清清楚楚。甚至,
很多题目旁边,还用红笔标注着:“此解法需用到拉格朗日乘数法,超纲,
但更简洁”、“该模型可类比天体运动双星系统”……孙老师抽出一张稿纸,
上面正是我刚才在自习课上看的那道波函数题。稿纸上,清晰地写着七种解法。
从最基础的薛定谔方程入手,到运用矩阵力学简化,再到引入微扰论的思路……每一种解法,
逻辑清晰,步骤严谨。甚至,在最后一种解法旁边,
还标注着一行小字:“此思路受费曼路径积分启发,尚不完善,存疑。”孙老师看着。一页。
两页。三页。办公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惊讶,
再到凝重,最后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厚厚一沓稿纸,他足足看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
他放下最后一张稿纸,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盯着我。“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嗯。”我点头,“书上的题,竞赛真题,还有一些自己找的。
”他拿起我那本翻得卷了边的《高等物理》下册,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批注和笔记。
又看了看那本《量子力学初步》,同样如此。孙老师沉默了。很久。
办公室里只有老旧挂钟的滴答声。“颜清漪,”他缓缓开口,声音有点干涩,
“你……跟谁学的?”“自学的。”我说,“图书馆有很多书。网上也有很多公开课。
”“自学……”孙老师喃喃重复,像是在消化这个信息。他忽然又拿起一张稿纸,
指着上面一道极其复杂的电磁场综合题:“这道题,去年国家集训队的选拔题,
全省只有三个人做出来。你用了积分变换,思路很巧,但这里……”他指着一个关键步骤。
“你跳了三个推导。为什么?”“我觉得没必要。”我看着稿纸,
“用麦克斯韦方程组对称性和边界条件直接就能推出来,那三步是冗余的,书上习惯那么写。
”孙老师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办公室里踱了两步。“好!
好一个‘冗余’!”他猛地停下,转向我,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颜清漪,
你跟我来!”他带着我,直接冲向了隔壁的数学教研组。数学教研组里,几个老师正在闲聊。
数学老师也在,看到我,脸色立刻沉下来。“老孙?你带她来干什么?”数学老师语气不善。
“老李,少废话!”孙老师一把将我推到前面,把那份厚厚的稿纸拍在数学老师桌上,
“看看这个!”数学老师皱着眉,不耐烦地拿起稿纸。“什么玩意儿……”他看了几眼。
脸上的不耐烦渐渐凝固。他翻页。速度越来越快。眼神越来越惊疑不定。
“这……这是谁写的?”他终于抬头,看向孙老师,又看看我。“还能有谁!
”孙老师指着稿纸上的字迹,“你自己看看这字!”数学老师猛地看向我。
眼神像是第一次认识我。“最后那道大题,”他声音有点发紧,“那个超纲的竞赛题,
你……你怎么想到用角动量守恒切入的?那根本不是高中知识点!
”“因为粒子在有心力场运动。”我说,“轨迹方程两边对时间求导,自然引向角动量守恒。
课本上行星运动那一章提过一点,我就试了试。”办公室里,所有老师都围了过来。
看着那些稿纸。听着我的解释。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孙老师深吸一口气,
看向数学老师:“老李,现在,你还觉得上次月考那道题,她是‘抄’的吗?
”数学老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颓然坐回椅子上,拿起我那份148分的卷子(因为通报批评,成绩被取消了),
看着最后那道题旁边,我清晰简洁的解题步骤。那步骤,和我稿纸上的风格,一模一样。
“我……”他喉咙滚动了一下,脸上**辣的,“我当时……太武断了……”“武断?
”孙老师声音拔高,“一句武断就完了?一个学生的前途,差点就毁在你这句‘武断’上!
”“通报批评都贴出去了!”另一个老师小声提醒。孙老师胸口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颜清漪,”他转向我,语气复杂,“竞赛报名的事,我准了!你只管准备!
学校这边……我去想办法!”他拿起那份厚厚的稿纸,又拿起我的竞赛报名表。“这些东西,
先放我这儿!”他眼神坚定,“颜清漪,你只管去考!考出你的真本事!”从教研组出来,
天已经有点暗了。走廊空荡荡的。空气里还残留着老师们震惊、懊悔、愤怒的情绪。
我慢慢走回那个靠垃圾桶的座位。张强还在睡觉,呼噜震天响。
林薇薇正在和同桌讨论一条新裙子的款式,笑声清脆。看到我回来,她投来一瞥。
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大概在等着看我失魂落魄、哭哭啼啼的样子?
我坐下。翻开那本《量子力学初步》。找到了刚才那道存疑的波函数题。拿出草稿纸。
重新演算。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这一次,格外清晰。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初赛的日子,
在一个阴冷的周末。考场设在市一中。我背着书包,独自走进考场。
门口负责检查准考证的老师,看到我名字时,明显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
眼神里有审视,也有……一丝了然?仿佛在说:哦,就是那个作弊被抓的啊?
居然还敢来考竞赛?我没理会。找到座位,坐下。冰凉的塑料椅子。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
林薇薇和我同一个考场,她在前排。开考前,她特意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有关切(装的)。有担忧(也是装的)。还有一丝隐隐的……等着看好戏的兴奋。考试铃响。
试卷发下来。白色的纸张,密密麻麻的铅字。我拿起笔。世界安静了。只剩下题目。
只剩下逻辑。只剩下指尖划过纸面那细微的沙沙声。像蚕食桑叶。像春冰解冻。两个半小时。
答题卡被收走。我走出考场。外面下起了小雨,很细很密。市一中的校园很大,很气派。
不像我们那个灰扑扑的县中。很多考生聚在一起对答案,吵吵嚷嚷。
“最后一道大题你们做出来没?好难!”“根本看不懂!感觉超纲了!”“林薇薇,
你肯定做出来了吧?王教授肯定押题了!”林薇薇被几个女生围着,
矜持地笑了笑:“还好吧,题是有点偏,
不过王教授确实讲过类似模型……”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我身上。我正低头整理书包,
准备离开。“颜清漪,”她忽然提高声音,带着点担忧似的,“考得怎么样?题很难吧?
别灰心,毕竟……”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周围同学的目光又聚焦过来,
带着嘲笑和怜悯。“她来考了?”“勇气可嘉……”“估计又是垫底……”我没抬头。
拉上书包拉链。转身。走入细密的雨幕里。背影很快被雨丝模糊。像一滴水,消失在池塘。
初赛结果,要等一周。这一周,学校的通报批评还贴在公告栏,鲜红刺眼。我的座位,
依然在垃圾桶旁边。张强依然把桌子拉得离我远远的。食堂阿姨打菜的手,依然会抖。只是,
物理课上,孙老师看我的眼神,完全变了。不再有怀疑。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
他甚至会在讲完一个基础知识点后,突然问我:“颜清漪,这个模型,
如果放在相对论框架下,会怎样?”“颜清漪,这个电路图,如果考虑电容的寄生电感,
分析思路要如何调整?”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一个比一个超纲。同学们听得一头雾水。
我却能接住。用最简洁的语言,点出关键。孙老师脸上的笑容,就会越来越大。“好!很好!
”他常常这样结束,“思路非常清晰!大家要向颜清漪同学学习这种……深入思考的精神!
”台下的同学,表情各异。惊讶。不解。茫然。还有林薇薇。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
眼神里的不安,越来越浓。她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作弊”被抓的人,还能在物理课上,
得到老师如此高的评价?竞赛结果公布那天,是个周三。大课间。
学校广播里突然响起滋啦的电流声,紧接着,是教导主任那口浓重的方言普通话:“喂喂!
全体师生注意!播报一个特大喜讯!特大喜讯!”广播声盖过了课间的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