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和顾绍霆踏上亮子家的渔船。
这船身约莫五六米长，中间的船舱是他们一家三口生活起居的地方，沈清辞没去过。
往常和他们的交易都是在甲板上完成的，这次同样。
“沈妹子，顾长官，可算把你们盼来了！今儿个我当家的运气好，起网捞了不少好货，正想着你们要是没空来，就让亮子跑一趟给你们送去呢！”
庞婶子一见两人上船，脸上立刻笑开了花。
“婶子太客气了，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有口福了。”
沈清辞也很开心，在这时常可以吃到很多新鲜的海鲜，是她喜欢这边的一大原因。
驻地附近的村庄里也有不少渔民，但还是像庞婶一家这样住在海上的疍家船民，他们平时会去远一点的海域打渔，渔获一般也好一些。
“哎，要不是托你们的福，我家亮子还不知道能不能上成学呢？我跟我当家的可不就捞着什么好货都想着妹子你嘛哈哈。”
这事说来也巧，沈清辞刚来那会喜欢吃海鲜，她和顾绍霆两个人每月的津贴和各种票据也宽裕，便常来换海鲜，一来二去的就跟庞婶子熟了。
熟了之后，有一次庞婶子小心翼翼地悄悄问她，能不能帮她带本简单的识字书。
沈清辞跟庞婶子一聊才知道，她家亮子快八岁了，庞婶子想教他识点字，她能识字也是她娘教的。
庞婶子她娘不是土生土长的疍家人，是机缘巧合来这边避难的，后来遇见她爹才跟着上了船生活。
她娘识字，教了她一些，她也想教教她儿子。
沈清辞听了，一回去便跟顾绍霆说了这事，顺便还问了一下，亮子这种情况能到岸上附近村子里的小学读书吗？
没想到顾绍霆打听完后说，是可以的。
原来疍家人一直在船上生活，几乎没人下岸，就自然就不会有疍民小孩进岸上学校读书的先例。
庞婶子也就没敢想这事。
实际上，驻地附近的那所村小不会拒绝疍家小孩去上学的，本来那小学里少数民族的孩子就挺多的。
就这样，庞亮同学在去年成功的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小学生。
今年还跳了一级，现在在读三年级。
而上了学的庞亮同学在克服了上岸的不习惯后，便经常拎着一些沈清辞爱吃的海鲜给她送货上门，现在也开始给家属院其他预定了海鲜的人家送了。
当然，沈清辞每次都给了东西换的，还经常让亮子摘院子里的水果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见庞婶子说起这事，沈清辞也很开心，她知道上学读书对人类小孩来说是很重要的事。
在小说剧情里，再过十几二十年，到了八九十年代时，‘学历’这个东西相当于能跨越阶级最简单的一张‘通行证’了。
“现在你们那儿，跟亮子一起去上学的小孩儿有多少了啊？”沈清辞问道。
“庞大鱼家的水生，庞二麻子家的平安，还有庞贝家的大丫……加上亮子，拢共五个娃了！”
庞婶子掰着手指数道。
“大丫是女孩儿？”沈清辞有些惊喜。
“是嘞！那庞贝家就大丫一个闺女，瞧见我家亮子读了两年书，说话办事都利索了，连每天打了多少条鱼都能算得门儿清，一咬牙就来找我当家的打听，也想让闺女上学去。”
说完一串话，庞婶子停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才继续道。
“亮子说他班里有几个女娃，我们觉得这事说不准能成，没想到还真行！那之后，大丫就跟着一起去了。”
庞婶子说起这事也很是感慨。
那庞贝一家日子也不好过，他家兄弟多，家里穷，日子过得紧巴，**十才讨着媳妇。
他媳妇蔡招娣从小在家里也吃了不少苦，长得瘦弱，两个人生了大丫一个后，就生不出了。
兴许是吃够了兄弟姐妹多的苦，庞贝和蔡招娣钻了十来年牛角尖后，这两年也想开了，两口子就这样守着一个闺女过，日子反倒渐渐有了起色。
“那大丫可懂事了，能干着呢，她跟着亮子他们，每天上学前先提一桶鱼去岸上村里找人换东西，她年纪不是最大的，但每次都提最重的渔货去，**还都能差不多换完……”
“喏——那就是大丫。”
庞婶子指着隔着几条船不远处一条约四五米长的船。
沈清辞顺着望去，只见那船的甲板上站着个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个子不高，皮肤晒得黝黑，身上的衣服也是补丁摞补丁，粗布裤子短了，露出好长一截细细的小腿。
她正麻利地给家属院新来的军属郑春兰装鱼，脸上绽开的笑容纯粹而明亮。
她那双黑亮的大眼睛里对生活的热忱是那样的鲜活，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她是需要被怜悯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沈清辞想，在可以等到的不远的将来，几乎所有人就能吃饱穿暖。
也不会再有人会小心翼翼的问“我真的也能上学吗？”这种话了。
“是啊，我看大丫以后肯定有出息，”回过神的沈清辞收回目光，语气肯定的对庞婶子说，“当然，婶子你家亮子的前途也一定差不了。”
“哎哟，我家那小子说长大了想当兵，我和他爹啊，不图他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就心满意足喽……”
说到自家儿子，庞婶子脸上的笑容止不止不住，语气也是自豪着的。
旁边帮他爹整理渔获的亮子，听到两人的话臊得脸都红了，好在他长得黢黑黢黑的，别人也看不出来。
就是他捡鱼的动作暴露了他，差点让一条两斤多重、正奋力挣扎的龙胆石斑鱼挣脱出去，险些跳回海里！
“当兵是……”
沈清辞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庞婶子的大嗓门打断了。
“哎——你这瓜娃子，今个手咋这么飘？鱼都抓不稳了？”
沈清辞和一旁一直安静听着她和庞婶子聊天的顾绍霆，不禁相视一笑。
最后，两人用顾绍霆来时手里提着的包里的几块布料，换来回了一桶新鲜海鲜。
桶约定好明天亮子放学来取，沈清辞还特意嘱咐他，再带个篓子，摘些院子里熟透的荔枝、龙眼，还有最后一批葡萄回去，让一起上学的小伙伴们都尝尝鲜。
反正她和顾绍霆也吃不完。
沉甸甸的木桶里，那条差点“胜利大逃亡”的两斤多重的龙胆石斑鱼格外醒目，这个大小的石斑，就单单只是清蒸出来，那味道都能鲜掉人的眉毛。
还有二十来只虾，主要是肥美的皮皮虾，以及味道同样不错的花虾和明虾。
螃蟹，顾绍霆只让沈清辞挑了一只，是只足有七八两重的青蟹，足够她解馋了。
经过两年多的进步，顾绍霆的厨艺足够满足沈清辞的味蕾了。
现在只要顾绍霆不出任务，一般都会下厨给沈清辞做些好吃的。
为此，沈清辞还忍痛让顾绍霆铲掉了一棵院子里快要开始结果的龙眼树，腾出地方种了几垄时令蔬菜。
当然，还是顾绍霆种，沈清辞只负责验收时偷偷给它们洒点灵湖水。
毕竟——这蔬菜她也要吃呢。
蔬菜一茬一茬的，不像果树挖个坑种一次就行，她不耐烦自己在空间里种。
出了一趟门，吹过带着淡淡咸湿味的海风，沈清辞心情放松了许多。
回程路上，想着亮子的腼腆和大丫明亮的笑容，她抬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她的孩子……将来也会像他们一样可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