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说:死前幻想合集 作者:真咸西瓜 更新时间:2025-06-09

我和死对头顾琛同时中毒那天,幻觉里有个香菇头小人在唱《爱情买卖》。

“每天贴贴十分钟,爱意值达标才能活命哦~”

我冷笑:“建议你换个宿主,这位顾总监的字典里没有爱字。”

直到顾琛把我按在电梯角落,呼吸喷在我耳畔:“林薇,今日份爱意值还没刷满。”

他衬衫下藏着记录贴贴次数的便签纸——整整三十天,全是我故意挑衅的日期。

原来菌神没骗人。

骗人的是顾琛这个假装中毒的心机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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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琛把我堵在茶水间门口的时候,我正把最后一滴宝贵的黑咖啡精准注入我的保温杯刻度线。这人连找茬都掐点,精准踩在我提神计划表的空隙上。

“林薇,”他声音不高,自带一股中央空调吹出来的凉气,配上他那身一丝不苟、连袖口折痕都透着精英强迫症的深灰色西装,活像个人形冰雕,“新季度的市场分析报告,我看过了。”

我眼皮都没抬,拧紧杯盖的动作带着点泄愤的意味:“哦?顾总监有何高见?是嫌我PPT配色不够性冷淡,还是数据柱形图长得不够像你那张棺材脸?”

我们市场部和他们运营部,隔三岔五就得为点资源、预算或者方案理念撞个头破血流。我和顾琛,更是这场混战里最扎眼的两根钉子,互相卯着劲儿要把对方敲平。公司茶水间、会议室、甚至走廊拐角,都是我们的战场。他嫌我激进冒险,我讽他保守僵化,针尖对麦芒,势均力敌的讨厌。

他推了下鼻梁上那副纤尘不染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高见谈不上。只是好奇,林经理那份‘颠覆性’的线上营销提案,转化率预估的支撑数据,是从哪个平行宇宙的调研报告里摘出来的?看着有点眼熟,像去年那场失败的‘星空幻想’项目复盘总结?”

“哈!”我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清脆得像冰块掉进玻璃杯,带着十足的嘲讽,“顾总监眼神真好,连失败案例都记得这么清楚。怎么,是打算抱着那些过时的数据,给公司当活体博物馆展品?我的数据模型是基于最新的用户画像和渠道测试反馈迭代了三次的结果,要不要我发你一份《如何从失败中学习而不是被失败吓尿裤子》的入门指南?”

他下颌线绷紧了一瞬,这是他被戳中痛点又强自忍耐的标志。很好。我满意地欣赏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像欣赏一件自己精心雕琢的作品。

“伶牙俐齿。”他最终只吐出这四个字,冷冰冰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愠怒,“希望项目启动会上,你的数据还能像你的嘴一样硬。”

“不劳费心。”我扬起下巴,撞开他挡路的肩膀,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回自己工位,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清冽又拒人千里的雪松调香水味,混着咖啡的苦涩,让人心烦意乱。

这种“相看两生厌,偏偏天天见”的戏码,简直是职场生活的固定背景噪音。唯一能短暂逃离这令人窒息氛围的,是下班后钻进那家开在老城区巷子深处的小菜市场。烟火气、讨价还价声、新鲜蔬果混合着泥土和鱼腥的复杂气味,能有效冲淡顾琛那张死人脸带来的精神污染。

今天的目标很明确:炖个菌菇汤,安抚一下被顾琛荼毒了一整天的胃和神经。我熟门熟路地拐到老张头的菌子摊前。

“张伯,老规矩,最新鲜的!”我蹲下身,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那些码放整齐的菌子。牛肝菌肥厚,鸡枞菌挺拔,香菇饱满……都是刚摘下不久的样子,伞盖紧实,菌柄硬挺,散发着雨后森林特有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清新气息。我拿起一朵仔细看,菌褶干净,颜色自然,没有可疑的斑点或黏液。很好,品质一如既往。我熟练地挑拣起来,牛肝菌、鸡枞菌、几朵提味的香菇……最后,目光落在一堆挤在角落、看起来格外水灵饱满的“平菇”上。伞盖圆润,颜色是均匀的浅褐色,菌柄短粗,混在一堆真正的平菇里,毫不起眼。

“这个也来点,看着挺嫩。”我随手拨拉了两朵放进塑料袋。

“好嘞!林**识货!”老张头麻利地过秤收钱。

回家,厨房成了我的治愈空间。洗菌子,切片,热锅凉油,下葱姜蒜爆香,菌片滑入锅中“滋啦”一声,浓郁的、混合着木质与大地精华的鲜香瞬间升腾起来,霸道地占据了整个空间。加水,小火慢炖。白色的水汽氤氲着,模糊了窗玻璃。**在料理台边,嗅着这令人安心的香气,感觉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然而,这宁静没持续多久。门铃响了,急促得像是催命符。

透过猫眼,外面站着顾琛。他脱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只穿着挺括的白衬衫,领口扣子松了一颗,脸色比白天更沉,眉头紧锁,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有事?”我拉开门,没好气地问。菌汤的香气飘散出去。

他吸了吸鼻子,目光锐利地越过我肩膀,精准地投向厨房里咕嘟冒泡的砂锅:“你煮菌子汤了?”

“是啊,”我抱臂倚着门框,挑眉,“顾总监连员工下班吃什么都管?要不要查查我的食材采购发票?”

他根本没理会我的讽刺,视线死死锁住砂锅,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紧绷:“你买的什么菌?哪家买的?”

“老张头那儿啊,怎么了?”他的反常让我也警惕起来。

“我也买了,炖了汤。”他言简意赅,脸色更难看了,“吃完半小时,现在感觉……不太对劲。”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吐出一个更直白的词,“头晕,看东西有点花。”

我的心猛地一沉。老张头?那老头在菜市场几十年了,口碑极好,从没听说卖过毒菌子!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刚才那种被菌香包裹的舒适感似乎正在微妙地变化,厨房里温暖的灯光好像……有点过于明亮刺眼了?砂锅里冒出的白气,形状似乎也扭曲了一下?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进来!”我一把将他拽进门,“砰”地甩上门。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死对头立场了,几步冲到厨房,猛地关掉了炉火。那锅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汤,此刻在我眼里变得面目可憎。

“具体什么感觉?”我转身,声音有点发紧,强迫自己冷静分析。食物中毒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琛靠在厨房门框上,揉了揉太阳穴,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有些失焦:“头晕……恶心。还有,”他指了指我头顶的吸顶灯,“那个灯……边缘在融化?像蜡烛油一样滴下来……”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头顶的吸顶灯好端端的,散发着稳定柔和的光晕,哪有什么融化滴落?!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我的天灵盖。

就在这时,一股更强烈的眩晕感毫无预兆地袭来,像有人在我后脑勺狠狠敲了一闷棍。眼前的景象猛地晃动、扭曲!厨房洁白的瓷砖墙壁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圈诡异的波纹。那锅刚刚关火的菌汤,汤面上氤氲的热气不再是无形的白雾,它们扭曲、凝结,竟然在锅上方幻化出一个小小的、诡异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起初模糊不清,像一团流动的烟雾,颜色是菌菇特有的浅褐色。几秒钟后,轮廓迅速凝实,细节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那是一个……蘑菇小人?

顶着一个圆滚滚、肥厚的香菇头,颜色是油亮的浅褐色,上面甚至还有几道逼真的、深褐色的菌褶纹路!身体却像一根细长的金针菇,穿着用某种发光苔藓编织成的、样式古怪的小袍子,两只细胳膊叉着腰,两条更细的腿悬空盘着。最要命的是那张脸,就长在香菇头的菌褶下方——没有鼻子,只有两个黑豆似的圆眼睛,一张咧到耳根、占据了半张脸的夸张大嘴!

这惊悚又滑稽的香菇头小人盘踞在我的砂锅上空,那咧开的大嘴一开一合,紧接着,一阵荒腔走板、五音不全、调子能直接送走十个耳科专家的歌声,如同生锈的破锣,蛮横地钻进了我和顾琛的脑子!

“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让我挣开~让我明白~放手你的爱~~~”

是《爱情买卖》!还是最洗脑的那几句!用这种非人的、精神污染级别的噪音唱出来!

“啊——!”

我和顾琛,这对在公司里斗得你死我活、恨不得把对方钉上耻辱柱的死对头,此刻竟被这恐怖的景象和魔音灌耳吓得魂飞魄散,同时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音在狭小的厨房里撞来撞去,震得锅碗瓢盆都在嗡嗡作响。

那香菇头小人(姑且称之为“菌神”?)似乎对我们的反应很满意,歌声戛然而止。它那黑豆眼得意地在我们俩惨白的脸上来回扫视,细胳膊依旧叉着腰,大嘴咧得更开了,露出里面……嗯,空荡荡一片,什么也没有。

“嘻嘻!”一个尖细、滑腻,像指甲刮过玻璃的声音直接在我们脑子里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欢**,“二位小友,幸会幸会!本座乃此方天地菌菇精气所化,尊号‘菌神’!尔等有缘,食我法体,此乃天大的造化呀!”

造化?我捂着嗡嗡作响、快要炸开的脑袋,胃里翻江倒海,只想把这“造化”连汤带水全吐它脸上!顾琛也好不到哪去,他死死撑着门框才没滑下去,脸色白得像刷了墙漆,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顾琛的声音发颤,带着一种精英形象崩塌的破碎感。

“什么东西?”菌神小人不满地扭了扭它的金针菇腰身,香菇头晃了晃,“本座说了,菌神!尊贵的神祇!懂不懂礼貌?”它的小细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像冰冷滑腻的触手,瞬间缠上我和顾琛的手腕,强行将我们俩的手腕粗暴地拽到一起,皮肤相贴!

“啊!”我痛呼一声,想挣脱,那力量却纹丝不动。顾琛的手冰冷僵硬,指尖还在微微颤抖。肌肤相贴的瞬间,一股微弱但奇异的暖流竟然从接触点传来,那几乎要撕裂大脑的眩晕感和恶心感,如同退潮般,迅速地、清晰地减轻了!

这感觉太过诡异!我和顾琛都愣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彼此,又看向那个悬浮在半空、得意洋洋的菌神。

“感觉到了吧?”菌神小人摇头晃脑,黑豆眼闪烁着狡黠的光,“本座法体蕴含天地至纯之灵蕴,岂是凡俗躯壳能轻易承受的?尔等凡胎,食我法身,便中了本座的‘共生灵契’!这灵契嘛……”它故意拉长了调子,像是在欣赏我们脸上的恐惧和困惑。

“简单说!就是你们俩,现在跟本座绑一块儿啦!”它的小细手夸张地比划着,“你们的‘爱意值’,就是本座维持神格、滋养法体的唯一灵粮!懂?”

爱意值?我和顾琛?开什么宇宙级玩笑?!

我几乎被这荒谬绝伦的说法气笑了,强行压下胃里的翻腾,找回一点理智,声音冷得像冰渣:“爱意值?菌神大人,您老是不是找错宿主了?建议您现在就解除这什么鬼灵契,换个目标。旁边这位顾总监,”我毫不客气地指向脸色铁青的顾琛,“他的字典里,就没有‘爱’这个字!他的人生信条是效率、KPI和如何精准打击竞争对手!您指望从他身上榨出爱意值?不如指望石头开花!”

顾琛猛地转头瞪向我,镜片后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针:“林薇!你少血口喷人!我的字典有没有‘爱’字不劳你操心!倒是你,林经理,你那张刻薄挑剔的嘴里,除了冷嘲热讽和异想天开的方案,还能吐出点别的带‘情’字的东西吗?我看菌神大人找上你,才是真的流年不利!”

“你!”我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嘻嘻嘻!吵!接着吵!”菌神小人乐不可支地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像看猴戏似的,“本座就喜欢看你们这些凡人情情爱爱、打打闹闹!有意思!太有意思啦!”

它飘到我们中间,叉着腰,黑豆眼在我们俩之间滴溜溜转,声音陡然变得严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感:“听好了,灵契规则!每日需向本座供奉‘爱意值’!标准嘛……”它伸出两根细得像火柴棍的手指,“每日需‘贴贴’至少十分钟!肌肤相亲,心念相系,爱意自生!懂?”

贴贴?!十分钟?!还肌肤相亲?!

我和顾琛同时倒抽一口冷气,看对方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生化炸弹。

“若供奉不足……”菌神的声音陡然阴森下来,它那咧到耳根的大嘴猛地向两边拉扯,几乎占据了整个香菇头,露出后面一片深邃、粘稠、令人作呕的黑暗,无数细小如菌丝般的黑色触须在里面疯狂蠕动!一股冰冷、腐朽、带着浓郁泥土腥气的死亡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厨房,冻得我们血液都快凝固了!

“灵契反噬!尔等肉身……便会成为滋养本座法体的……温床!”它那滑腻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从四肢开始,长出美丽的菌丝、蘑菇……一点点,被‘同化’!嘻嘻嘻……那画面,一定美极了!”

想象着皮肤下钻出菌丝、身体上冒出蘑菇的恐怖景象,我浑身汗毛倒竖,胃里一阵剧烈翻涌,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顾琛,扑向水槽剧烈地干呕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顾琛也踉跄了一步,脸色惨白如纸,扶住墙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规则已定!好自为之!”菌神小人发出最后一声尖利的嬉笑,那狰狞恐怖的大嘴和菌丝黑暗瞬间消失,它又变回了那个滑稽的香菇头模样。紧接着,整个幻影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啵”地一声轻响,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厨房里刺眼的扭曲光芒也瞬间恢复正常,只剩下炖锅里半凉的菌汤,和一片死寂。

空气里还残留着那股冰冷的菌类腐败气味。

我撑着冰凉的水槽边缘,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胃部还在痉挛,喉咙火烧火燎。水龙头滴下的水珠砸在不锈钢水槽里,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慌的“嗒、嗒”声。刚才那恐怖的幻象带来的冲击力太强了,那菌丝蠕动的黑暗深渊,那腐朽的气息,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勒得我几乎窒息。

“幻觉……”我喘息着,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一定是……毒蘑菇……中毒太深了……我们……”

“幻觉?”顾琛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同样干涩紧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他慢慢直起身,脸色依旧难看,但镜片后的眼神却锐利地扫过我的手腕,又看向他自己的。“那刚才……我们碰到一起的时候,那种……感觉,怎么解释?”

我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刚才被那无形的菌丝力量强行拽过去和顾琛手腕相贴的地方,皮肤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暖意。而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就在那接触点的皮肤下方,靠近脉搏的地方,一条极其纤细、颜色浅淡到几乎透明的、如同毛细血管破裂般的淡褐色细线,正静静地趴在那里!它只有一厘米长,微微凸起一点,像一条沉睡的、恶毒的幼虫。

“啊!”我触电般缩回手,惊恐地用另一只手去搓揉那条细线。皮肤被搓红了,细线却纹丝不动,顽固地烙印在那里。

顾琛也迅速抬起自己的手腕,脸色“唰”地一下又白了几分。在他同样位置,一条一模一样的淡褐色细线清晰可见。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自欺欺人的侥幸。

不是幻觉。

那个顶着香菇头、唱着跑调《爱情买卖》的怪物,它说的共生灵契、每日贴贴、供奉爱意值……还有那“长出美丽蘑菇”的恐怖威胁,都是真的!

我们真的中招了!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菌神绑定了!还要每天和这个我最厌恶的男人“贴贴”十分钟?!

荒谬!恶心!无法接受!

我猛地转过身,怒火和恐惧在胸腔里激烈冲撞,烧得我眼睛发红:“都是你!顾琛!要不是你莫名其妙跑来我家,要不是你……我怎么会……”

“我莫名其妙?”顾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那点劫后余生的脆弱瞬间被尖锐的防御取代,“林薇!你搞清楚!中毒的是我们两个!那该死的菌子是你买的!是你煮的汤!我才是那个被你连累的倒霉鬼!现在还要跟你……”他像是被什么极其污秽的词噎住了,咬牙切齿,“……贴、贴?!你告诉我,这到底是谁的错?!”

“我的错?”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顾总监,您那高高在上的精英脑子是被菌丝塞满了吗?是你先头晕眼花跑来找我!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外面乱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故意跑来碰瓷!现在好了,一起掉进这个见鬼的坑里!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碰瓷?呵!”顾琛冷笑,金丝眼镜反射着厨房顶灯冰冷的光,“林薇,收起你那套被迫害妄想!我现在只想离你越远越好!跟你有肢体接触?”他嫌恶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菌丝印记,又扫过我,仿佛我是什么致命的瘟疫源,“每一秒钟都是对我精神意志的极限挑战!”

“彼此彼此!”我反唇相讥,怒火烧得理智都快没了,“跟你呼吸同一片空气我都觉得需要自备空气净化器!还贴贴?我现在只想把你从窗口扔出去!”

我们像两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狭窄的厨房里互相咆哮、指责、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对方,试图将内心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发泄出来。空气里弥漫着菌汤冷却后的怪异腥气和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就在这时——

手腕上那条淡褐色的菌丝印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痛得瞬间弯下腰。那痛感不像皮外伤,更像是有无数根细针从印记处钻进血管,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所过之处带来一种诡异的、仿佛血肉被细微侵蚀的麻痒和虚弱感!眼前阵阵发黑。

“呃!”顾琛也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猛地扶住旁边的冰箱门,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死死咬着下唇,显然也在承受同样的痛苦。

灵契反噬!

菌神的话如同冰冷的丧钟在脑海中敲响——“若供奉不足……尔等肉身便会成为滋养本座法体的温床……长出美丽的菌丝、蘑菇……”

它不是在开玩笑!这反噬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凶狠!

剧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浇熄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我和顾琛几乎同时抬头看向对方,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的妥协。

“还……还愣着干什么!”我疼得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几乎是吼出来的,“贴啊!难道真要等着长蘑菇吗?!”

顾琛的脸色惨白如纸,汗水沿着鬓角滑落,镜片后的眼神挣扎、屈辱,最终被强烈的求生欲覆盖。他猛地直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带着一种奔赴刑场般的悲壮,朝我大步走过来。

厨房空间太小了。他走得又快又急,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我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绊到了水槽下方的柜门边缘,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啊!”

惊呼声刚出口,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我的小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是顾琛!他试图拉住我。

然而,他显然也低估了自己身体的虚弱和此刻的混乱。被我下坠的力量一扯,他非但没能稳住我,自己脚下也是一个趔趄!

“砰!”

一声闷响。

不是摔倒在地的狼狈声音,而是……顾琛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结结实实地压在了我身上!

我的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疼得我眼前金星乱冒。更糟糕的是,顾琛沉重的身躯像一块巨石砸下来,胸口被他坚硬的胸膛挤压着,几乎无法呼吸。我的脸被迫埋进他带着雪松冷香的衬衫领口,那陌生的、属于男性的气息瞬间霸道地侵占了所有感官。他的金丝眼镜框冰冷地硌在我的额角,一条手臂还横亘在我的腰侧,以一种极其糟糕的、完全称不上“贴贴”的姿势,将我牢牢禁锢在地板和他身体之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手腕上那尖锐的、侵蚀血肉般的刺痛感,在肌肤大面积接触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暖流。微弱,但确实存在,像温热的泉水,从紧密相贴的胸口、腰腹、手臂的皮肤接触点缓缓渗透进来,抚慰着刚才被剧痛肆虐过的神经和血肉。

这感觉……该死的舒服!舒服得让我几乎想喟叹出声。

但下一秒,强烈的羞耻感和被冒犯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爆发!

“顾琛!你**!给我起开!”我手脚并用地推他、踢他,声音因为愤怒和窒息而尖锐变调。脸颊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顾琛的身体也瞬间僵硬得像一块铁板。他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和那诡异的舒适感震懵了,一时忘了反应。直到我的拳头砸在他肩膀上,他才如梦初醒,猛地撑起身体,动作慌乱得像被烫到一样,迅速从我身上弹开。

他狼狈地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呼吸急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比我好不到哪里去。白衬衫的领口被我挣扎时扯得更开了些,露出小片锁骨,此刻也泛着可疑的红晕。他别开脸,飞快地整理着歪掉的眼镜和凌乱的衬衫,手指都在微微发抖,根本不敢看我。

我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后背和胸口还在隐隐作痛,脸颊更是烫得能煎鸡蛋。厨房里一片狼藉,刚才挣扎时我的拖鞋都甩飞了一只。空气死寂得可怕,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而尴尬的喘息声。

刚才那短暂而剧烈的身体接触带来的暖流效果还在持续,手腕上的菌丝印记安静下来,不再刺痛,像蛰伏的毒蛇。但这“疗效”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咳……”顾琛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紧绷,目光死死盯着墙角一块瓷砖缝,仿佛那里藏着宇宙真理,“刚才……意外。情非得已。”他顿了顿,似乎在极力找回精英的冷静外壳,“但……效果,你也感觉到了。”

他抬起手腕,示意那个淡褐色的印记。语气带着一种屈辱的、公事公办的僵硬:“规则必须遵守。否则……代价我们承受不起。”

**着冰冷的料理台,心脏还在狂跳,脸颊的热度未退。看着他这副故作镇定、实则狼狈不堪的样子,听着他这干巴巴的“规则论”,刚才的羞愤和恐惧奇异地混合成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所以?”我抱着手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理智和嘲讽,“顾总监的意思是,为了活命,我们这对恨不得掐死对方的死对头,每天还得像打卡上班一样,定时定点地……‘贴贴’十分钟?”

“是。”顾琛终于转过头看向我,镜片后的眼神复杂难辨,有残余的尴尬,有强压的屈辱,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绝,“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活下去,是当前第一要务。个人情绪……必须让步。”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给我下命令,“我们需要一个……执行方案。”

执行方案?说得像部署什么战略项目一样!

我被他这副“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悲壮姿态气得又想笑。但理智告诉我,他是对的。跟活命相比,跟顾琛贴贴的恶心感……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克服?至少比全身长蘑菇强。

“行啊!”我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声音冷飕飕的,“顾总监打算怎么‘执行’?是每天午休在茶水间进行?还是在公司晨会上当众表演?要不要我给你做个甘特图,把每日‘贴贴’KPI也纳入你的OKR考核?”

顾琛被我噎得脸色发青,额角青筋跳了跳,显然在极力忍耐。他深吸一口气,无视我的讽刺,直接进入“项目执行”状态:“地点,必须绝对隐蔽。公司是雷区,绝对不能被发现。你家……或者我家。”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轮流。时间……选在早晚,避开他人。”

“时间?”我挑眉,故意刁难,“十分钟?怎么计时?靠数心跳?万一菌神大人觉得我们贴得不够‘心念相系’,判定无效怎么办?顾总监要不要去买个带震动提醒的情侣手环?”

顾琛的脸彻底黑了。他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但最终还是忍了下去。他掏出手机,动作带着发泄的力道,用力戳着屏幕:“手机计时!精准!开始和结束由双方确认!至于‘心念相系’……”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就当在默背公司年度财报!或者……在心里骂对方也行!只要肢体接触达标!”

“成交!”我爽快且咬牙切齿地答应。虽然过程屈辱,但至少明确了规则,把这场荒谬的生存游戏纳入了可控,至少是表面上的轨道。总比毫无准备地再次滚作一团强。

手腕上的印记似乎又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像是在嘲笑我们这狼狈不堪的“战略同盟”。

就这样,我和顾琛,这对不共戴天的死对头,被迫开始了史无前例的“战略贴贴”合作。

地点选在了双方公寓轮换,时间定在晚上十点——一个既不会太早引人注意,又不会太晚困得神志不清的时间段。

第一晚,在我家客厅。

气氛凝重得像在签署丧权辱国的条约。我们各自占据沙发一端,中间隔着楚河汉界般遥远的距离。我抱着靠枕,像抱着防身的武器。顾琛坐得笔直,西装外套脱了,白衬衫袖子一丝不苟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计时界面。

“开始吧。”他声音平板无波,像是在宣布会议开始。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们像两尊僵硬的石像,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向沙发中间挪动。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巨大的心理斗争。空气凝固了,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在无限放大。

终于,距离缩短到极限。我的手臂外侧,极其轻微地、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碰到了他挽起袖子的、同样冰凉的、带着一点肌肉硬度的……小臂皮肤。

那一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窜过接触点!不是痛,也不是刚才摔倒时那种强烈的舒适暖流,而是一种极其别扭的、带着静电般轻微刺麻的异样感!

我们俩同时触电般猛地一颤!

我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别动!”顾琛低喝一声,声音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下颌线绷得像刀锋,“才三秒!你想前功尽弃吗?!”

我僵住了,动作停在半途。指尖因为用力捏着靠枕而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皮肤的温度,比我略高一点,还有那一点点……属于男性皮肤的、难以形容的……质感?

要命!我在想什么?!

为了转移这该死的、令人发疯的注意力,我开始在心里疯狂地、恶毒地咒骂他。

‘顾琛!你这个行走的中央空调!自大狂!控制狂!上次开会驳回我预算的时候那副嘴脸!还有上上次抢我客户资源!卑鄙!**!下流!活该被菌神缠上!最好明天就长出一朵香菇!长在头顶正中央!’

我用尽毕生所学的刻薄词汇,在心里把他从头到脚凌迟了一百遍。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手腕上菌丝印记传来的暖意似乎……微弱了一点点?像接触不良的灯泡闪烁了一下?我心里咯噔一声。菌神说的“心念相系”?难道心里骂得太狠,影响“爱意值”转化效率了?该死!

我强迫自己停止谩骂,努力放空大脑,盯着对面墙上的一幅抽象画。画上扭曲的线条和色块,此刻看起来都像蠕动的菌丝……

“时间到!”

顾琛冰冷的声音如同天籁,打破了这炼狱般的十分钟。

我们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开!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我抱着靠枕缩回沙发最角落,大口喘着气,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脸颊滚烫,心跳如鼓。顾琛也迅速站起身,抓起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动作快得像在逃离核爆现场。

“明晚,我家。”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门口,背影僵硬得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人。

“砰!”防盗门被用力关上,隔绝了他身上那股恼人的雪松味。

我瘫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刺眼的顶灯,手腕上那该死的印记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暖意。一种强烈的、混合着荒诞、屈辱、劫后余生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感,席卷了全身。

这该死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战略贴贴”计划在屈辱与荒诞中艰难推进。

地点轮换,时间固定,动作……从最初如履薄冰的手臂轻触,逐渐“进化”到迫于反噬压力而不得不稍微“深入”一点——比如并肩坐在沙发上,大腿外侧不得不挨着;或者为了确保接触面积,我不得不僵硬地靠着他肩膀(内心疯狂OS:这肩膀硬得像石头!);有一次反噬来得又急又猛,我们甚至不得不十指紧扣了整整两分钟(那感觉,像握着一块裹着天鹅绒的烙铁!)。

每一次接触,都像一场酷刑。每一次接触带来的那种奇异的、抚慰身心的暖流,又像是对意志力的无情嘲讽。

更让人抓狂的是那该死的“心念相系”要求!单纯的肢体接触似乎真的不够。有几次,我心里骂得太投入,或者完全神游天外,手腕上的印记暖意就变得极其微弱,反噬的刺痛感会隐隐约约地探头探脑,吓得我们只能强忍着恶心,尝试调整“心态”。

尝试的结果……往往是更深的尴尬和沉默。

在公司,我们更是将“王不见王”的战术发挥到了极致。走廊相遇,眼神瞬间错开,步伐加快,如同躲避瘟神。会议室里,座位永远隔着最远的对角线。必要的交流全部通过冰冷的工作邮件或内部通讯软件,措辞严谨刻板,比对外公告还官方。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

那是一个异常忙碌的下午,公司最大的项目进入关键期,所有人都在连轴转。临近下班,一场毫无预兆的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凶狠地砸在玻璃幕墙上,发出沉闷的轰鸣,天色瞬间昏暗如同深夜。

我和顾琛,还有项目组另外两个倒霉蛋,被一场冗长而激烈的跨部门会议拖到了最后。会议结束时,已经快晚上九点了。

“这雨……也太大了!”同事小李看着窗外白茫茫的水幕,愁眉苦脸,“没带伞啊。”

“叫车吧,估计得排很久。”另一个同事小张掏出手机。

顾琛站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也在看手机屏幕,眉头紧锁。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表——9点05分!距离我们雷打不动的“贴贴”时间只剩不到一小时了!更糟糕的是,手腕上那条淡褐色的菌丝印记,似乎感应到了时间的迫近,开始传来一阵阵细微的、如同小针轻刺的麻痒感,并且逐渐增强,带着一种不祥的催促意味!

反噬的前兆!

我心猛地一沉,手心瞬间冒出了冷汗。顾琛显然也感觉到了,他抬头飞快地瞥了我一眼,镜片后的眼神同样凝重焦急。

“电梯来了!”小李喊了一声。

我们四人快步走向空荡荡的电梯间。电梯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小李和小张率先走了进去,我和顾琛紧随其后。电梯门缓缓合拢,狭小的金属空间里弥漫着潮湿的雨气和我们身上淡淡的疲惫气息。

手腕上的麻痒感越来越清晰,像无数只小蚂蚁在皮下钻爬,并且开始向手臂蔓延。我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悄悄按住了印记的位置,试图缓解那令人烦躁的不适。顾琛站在我斜前方,身体站得笔直,但我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在微微蜷缩,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电梯开始平稳下行。

小李和小张在低声讨论着叫车软件上的排队人数和预估等待时间。

“唉,这雨,估计到家都得十点多了……”

“是啊,饿死了……”

他们的对话像是背景噪音。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腕上那越来越难以忽视的麻痒感,以及……斜前方那个同样紧绷的背影。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9点15分……9点20分……麻痒感开始升级,变成了细微但尖锐的刺痛,如同细小的冰锥扎进皮肉!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反噬真的要来了!在电梯里?在同事面前?全身抽搐或者……长出蘑菇?!

恐慌瞬间攫住了我。我猛地抬头看向顾琛。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也倏地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冷静或嫌恶,而是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焦灼和一丝……豁出去的疯狂!

四目相对,无声的交流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必须贴!现在!立刻!

狭小的电梯空间,两个同事就在旁边!怎么贴?!

手腕上的刺痛骤然加剧!像有滚烫的针在沿着血管烧灼!

顾琛动了!

在电梯轻微失重的下行瞬间,在谁也没反应过来的刹那,他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高大的身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瞬间将我逼到了冰冷的金属电梯壁上!

“呃!”我的后背撞上厢壁,闷哼一声。

“林薇!”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紧绷的磁性,完全不同于平时冰冷的腔调,滚烫地喷在我的耳廓上!

我惊得浑身一僵,脑子一片空白!他要干什么?!

下一秒,一只滚烫的大手猛地攥住了我按在印记上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强行将我的手掌拉开!紧接着,他另一条手臂抬起,带着灼热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道,重重地撑在了我耳边的电梯壁上!

“咚!”

一声闷响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我被彻底困在了他的身体和冰冷的电梯壁之间!形成了一个极其暧昧、极具侵略性的壁咚姿势!

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下来,挡住了头顶刺眼的灯光,投下一片令人窒息的阴影。雪松混合着淡淡汗味的男性气息瞬间将我包围,霸道地侵占了所有感官。他滚烫的呼吸急促地喷在我的耳畔、颈侧,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手腕被他死死攥着,皮肤相贴的地方传来惊人的热度,像烙铁一样烫着。

手腕上那疯狂的刺痛感,在这突如其来的、全方位的紧密接触下,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汹涌澎湃的、前所未有的强大暖流!像温热的潮汐,瞬间冲刷过四肢百骸,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舒适和解脱感!

身体因为过度的**和放松而微微发软,直到快要倒下。顾琛立马把我拥入怀里,让我能更好的靠住他。

而我们俩制造出的声音在死寂的电梯里显得格外清晰暧昧。

空气凝固了。

小李和小张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四道震惊到极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唰”地一下聚焦在我们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以及“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的惊恐!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顾琛的身体也僵住了。撑在我耳边的手臂肌肉绷得像钢铁,攥着我手腕的大手更是烫得吓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急促的呼吸喷在我的皮肤上,灼热依旧,但我能感觉到那气息里也带上了一丝……慌乱?他似乎在极力控制,但身体细微的颤抖还是透过紧密的接触传递了过来。

电梯里只剩下机器运行的微弱嗡鸣,还有我们两人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跳声。

“叮——”

一层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门外昏黄的灯光和潮湿的雨气涌了进来。

顾琛像是被这开门声惊醒了,猛地松开了钳制我的手,如同被烫到一样迅速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手腕上那令人安心的暖流瞬间减弱,残留的舒适感被巨大的尴尬和羞愤迅速取代。我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根本不敢去看旁边呆若木鸡的小李和小张,更不敢看顾琛。

顾琛深吸一口气,抬手扶了扶有些歪斜的眼镜,试图重新戴上他那副精英的面具,但镜片后的眼神依旧残留着狼狈和一丝未褪尽的惊惶。他看也没看我们,用一种近乎落荒而逃的速度,率先一步跨出了电梯,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楼外茫茫的雨幕中。

“林……林经理……”小李的声音带着梦幻般的飘忽,“你……你和顾总监……”

“方案细节!刚才在讨论一个紧急方案细节!肢体语言激烈了点!”我语速飞快地打断他,声音干涩得厉害,抱起自己的包,低着头,也一头扎进了冰冷的雨幕里,留下身后电梯里两个彻底石化、满脑子问号的同事。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我的头发和外套,却浇不灭脸上滚烫的热度和胸腔里狂乱的心跳。手腕上,被他用力攥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滚烫的触感和汹涌的暖流,与冰冷的雨水形成刺骨的对比。

那个壁咚……那灼热的呼吸……那瞬间席卷全身的强大暖流……

还有顾琛最后那近乎狼狈逃离的背影……

这一切像一场混乱而灼热的梦魇,在我脑海里反复冲撞。

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更要命的是……刚才那被逼到绝境下的、全方位的紧密接触带来的感觉……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敷衍的“贴贴”都要……强烈得多?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进脑海,惊得我一个哆嗦。

该死!林薇!你在想什么?!那只是为了活命!为了对抗反噬!是被迫的!是被那个该死的香菇头逼的!

我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熬过今晚剩下的贴贴时间!

顾琛家离公司不算太远。我几乎是踩着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敲响了他公寓的门。开门的是同样一身水汽、头发还在滴水的顾琛。他显然也刚淋雨回来,白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看到我,他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侧身让我进去。

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诡异和紧绷。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我们谁也没提刚才电梯里那场灾难性的“意外”,但那个画面就像无形的幽灵,盘旋在我们之间。

“开始吧。”顾琛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他直接坐到了沙发上,没有像往常那样刻意拉开距离。

我迟疑了一下,浑身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但更不舒服的是此刻的心境。我走过去,在离他一个拳头远的地方坐下。湿透的布料不可避免地贴在了一起,带来冰凉的触感。手腕上的印记又开始传来轻微的麻痒催促。

顾琛沉默地启动了手机计时器。

我们都没有像往常那样刻意寻找一个“安全”的接触点。刚才电梯里那场混乱的紧密接触似乎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屏障,也耗尽了我们所有伪装的气力。只是肩膀挨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任由湿冷的布料下,皮肤传递着微弱的体温。

沉默在昏暗的光线里蔓延。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刚才电梯里那灼热的呼吸、滚烫的手掌、汹涌的暖流……像不受控制的画面,再次撞进我的脑海。脸颊又开始发烫。我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盯着茶几上一个玻璃杯的水渍痕迹。

“咳……”顾琛突然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刚才……”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落在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情况紧急。不得已为之。”

“嗯。”我闷闷地应了一声,不想多谈。那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被窥破的羞耻感,我也不想再回味。

又是一阵沉默。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

“明天……”他又开口,声音依旧紧绷,“……项目复盘会,你准备的应对材料……”

“顾总监,”我忍不住打断他,带着点自暴自弃的烦躁,“现在是‘贴贴’时间。按规矩,是不是该‘心念相系’?讨论工作算不算违规?万一菌神觉得我们不够‘爱意绵绵’,判定无效怎么办?”

顾琛被我噎住,侧过头看了我一眼。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回头,重新沉默地盯向前方的虚空。

然而,压力像不断收紧的绳索。连续几天的加班、紧绷的神经、还有每晚那场身心俱疲的“贴贴仪式”,像三座大山压在身上。

终于,在项目最终提案的前一天晚上,报应来了。

当时我正在顾琛家的客厅里,忍受着又一轮十分钟的“战略贴贴”。为了确保接触面积和“疗效”,我们不得不像两个木头人一样,僵硬地并肩坐在沙发上,大腿外侧紧紧挨着。他身上的雪松味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他最近似乎抽烟多了?)萦绕在鼻尖,让我一阵阵心烦意乱。

手腕上的印记传来稳定的暖意,证明今天的“供奉”是有效的。但我却感觉浑身不对劲。先是喉咙发干发痒,接着是太阳穴隐隐作痛,一股莫名的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明明挨着温热的躯体,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怎么了?”顾琛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不,一定是错觉。

“没事。”我硬邦邦地回答,把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试图拉开一点距离,避开他身上那股让我更加心烦意乱的气息。动作间带起一阵微风。

就是这细微的动作,像是按下了某个可怕的开关!

手腕上那条一直安分传递暖意的淡褐色菌丝印记,毫无征兆地猛地一缩!紧接着,一股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印记上,并瞬间沿着手臂的血管、神经,闪电般窜向全身!

“啊——!”我惨叫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从沙发上滚落在地!

剧痛!像是无数滚烫的钢针在体内疯狂穿刺,又像是无数冰冷的菌丝在血肉中急速蔓延、绞紧!骨头缝里都透出那种被侵蚀、被分解的恐怖寒意!视线瞬间模糊扭曲,胃里翻江倒海,冷汗在几秒钟内就浸透了全身的睡衣!

反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猛、都可怕的反噬!

“林薇!”顾琛惊怒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痛苦地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牙齿咯咯作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破碎的**。太痛了……比第一次中毒时还要痛上百倍!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浮沉,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撕碎、被那冰冷的菌丝吞噬!

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顾琛那张总是冷冰冰、写满算计和嫌弃的脸,此刻充满了从未见过的惊惶和……一种近乎暴怒的恐惧!他几乎是扑跪到我身边,那双平日里只会用来签批冷酷文件和推眼镜的手,此刻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抓住了我因为剧痛而死死抠着地板的双手!

“松开!”他低吼着,声音嘶哑变形,强行掰开我痉挛的手指。然后,在我完全无法反抗的状态下,他双臂猛地用力,将我整个人从冰冷的地板上捞了起来!

天旋地转!

我像一袋失去骨头的软泥,被他紧紧地、以一种近乎窒息的力道箍在怀里!后背紧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滚烫的胸膛,我的侧脸被迫埋进他带着雪松和汗味的颈窝。他的一条手臂铁箍般环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则用力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按在我的后背上。

全方位的、毫无缝隙的紧密拥抱!

“别怕!撑住!”他滚烫的呼吸灼烧着我的耳廓,声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颤抖的紧绷和……恐惧?环在我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像是要把我揉碎进他的身体里。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几乎要将我撕成碎片的、来自菌丝印记的恐怖剧痛,在这个猝不及防的、紧密到令人窒息的拥抱下,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汹涌的剧痛浪潮猛地一顿!

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浩瀚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洪峰,从我们紧密相贴的每一寸肌肤——后背、腰腹、颈侧、手臂——疯狂地奔涌进我的体内!这股暖流强大、霸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所过之处,那肆虐的、冰冷的、如同附骨之疽的侵蚀感和剧痛,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被迅速地、势不可挡地驱散、消融!

“呃……”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解脱般颤音的呜咽,紧绷到极限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软软地瘫在他怀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冷汗浸湿的头发粘在额角和颈侧。

太……太舒服了……这强大的暖流带来的极致舒适感,几乎让我晕眩。

顾琛的身体也僵硬着,保持着那个禁锢般的拥抱姿势,一动不动。他滚烫的胸膛紧贴着我汗湿的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震动清晰地传递过来,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急促。他按在我后背上的大手,掌心一片濡湿,不知是我的冷汗,还是他的。

时间仿佛静止了。昏暗的客厅里,只有我们两人粗重交织的喘息声,还有那如同实质般存在的、汹涌澎湃的暖流在静静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那磅礴的暖流才开始缓缓减弱,趋于平稳,如同退潮的海水,留下温暖舒适的沙滩。

手腕上的印记彻底安静下来,不再传递任何痛苦或不适。

我逐渐从那种虚脱般的舒适中找回一丝力气和神志。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们此刻的姿势有多么……离谱。

我整个人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坐在他的腿上(?!),后背紧贴他的胸膛,脸颊埋在他颈窝,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圈着我……这比电梯里那次壁咚还要亲密一百倍!简直……

“放……放开我!”我猛地挣扎起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巨大的羞恼,脸颊烫得快要滴血。

顾琛像是被我的挣扎惊醒了,环抱的手臂瞬间松开。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手脚并用地退到沙发另一头,拉出最远的距离,心脏还在狂跳不止,不敢看他。

顾琛也迅速站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他背对着我,抬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肩膀的线条绷得死紧,像是在极力平复着什么。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未平的呼吸声,气氛尴尬、暧昧、又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诡异死寂。

刚才那强大的暖流带来的极致舒适感似乎还残留在四肢百骸,与此刻的羞愤和混乱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你……”顾琛终于转过身,声音异常沙哑低沉,目光复杂地扫过我依旧苍白的脸,“……刚才怎么回事?反噬怎么会突然那么强?”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角落,努力忽略脸上未退的热度,哑声回答:“不知道……可能……可能最近太累,抵抗力下降了?”这个解释苍白无力,但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总不可能是因为我挪开那一点距离,惹怒了菌神吧?那香菇头有这么小心眼?

顾琛沉默地盯着我看了几秒,镜片后的眼神晦暗难明,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实性。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走向厨房。

很快,他端着一杯温水回来,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玻璃杯底磕碰茶几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喝了。”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但仔细听,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紧绷。

我看着那杯水,又抬眼看了看他。他站在灯光的阴影里,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但湿透的鬓角和微微敞开的领口,透露出刚才那番混乱的痕迹。刚才他抱着我时,那滚烫的体温,那剧烈的心跳,还有那声音里毫不作伪的恐惧和急切……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蘑菇,猛地撞进我的脑海——

他刚才的反应……太过了。

那不仅仅是怕我出事连累他自己被反噬的恐惧。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更本能的……恐慌。就像……就像眼睁睁看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即将在眼前破碎消失一样。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胀,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我端起水杯,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的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那团乱麻。

“你……”我犹豫着,最终还是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试探,“……刚才,吓到了吧?”

顾琛的身体似乎极轻微地僵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落在远处虚空的一点,侧脸的轮廓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过了好几秒,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地、用一种近乎自语般的低沉声音开口,带着一种浓重的、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某种我无法解读的情绪:

“林薇……”他叫了我的名字,声音沙哑,“……下次,别乱动。”

他的回答避重就轻,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更深的涟漪。他没有否认恐惧,甚至没有用他一贯的刻薄来掩饰。那句“别乱动”,听起来像是命令,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后怕?

我捏紧了手中的玻璃杯,温热的杯壁熨帖着冰凉的指尖,却无法驱散心底那股莫名涌上的、陌生的悸动和混乱。

那一晚的惊魂拥抱,像一道分水岭。

表面上,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每晚十点的“战略贴贴”照常进行。我们依旧沉默,依旧尴尬,依旧像执行某种令人厌恶的KPI。但有什么东西,在平静的水面下,悄然改变了。

顾琛似乎……没那么抗拒了?

他不再刻意坐在沙发的最远端。虽然依旧保持着一拳的距离,但那种紧绷的、随时准备弹开的戒备感减弱了。有时,他甚至会在我坐下后,几不可察地朝我这边微微倾斜一点点身体,让手臂的接触面积更大一些。虽然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传来的温度变化。

最明显的变化是沉默。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充满对抗和尴尬的沉默。有时,在贴贴的十分钟里,客厅里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和我们平稳的呼吸。没有刻意寻找话题,也没有在心里疯狂诅咒对方。一种奇怪的、带着点疲惫的平静在滋生。偶尔,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完全放松下来时,那种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悠长呼吸。

这种平静……竟然不让人讨厌。

手腕上的菌丝印记传递来的暖意,在这种平静的贴贴中,似乎也变得格外温和、稳定。像冬日午后晒在身上的阳光,舒适得让人昏昏欲睡。

我们之间的“空气墙”也似乎变薄了。在公司,虽然依旧刻意回避,但偶尔在茶水间狭路相逢,眼神错开的瞬间,似乎不再有那种针锋相对的锐利,反而多了一丝……心照不宣的狼狈和无奈?甚至有一次,我抱着一大摞资料差点滑倒,一只大手及时扶住了我的胳膊——是顾琛。他很快松开,面无表情地走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我看到他耳根似乎……有点红?

日子在这种微妙的变化中滑过。

整整三十天。

尴尬的沉默再次笼罩下来。但奇怪的是,这一次,手腕上印记传来的暖意,似乎比以往我们刻意保持距离时……要稳定和清晰一些?像涓涓细流,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断地流淌着。

是因为……距离更近?还是因为……经历了刚才那场混乱,连这种沉默的尴尬都显得……不那么纯粹了?

这个念头让我更加心烦意乱。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时间到。”顾琛的声音响起,带着如释重负的沙哑。

我们同时弹开,动作比任何一次都要迅速和一致。仿佛那挨着的肩膀是烧红的烙铁。

“我走了。”我抓起自己还在滴水的包,头也不回地冲向门口。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和身边这个带来混乱的男人。

“伞。”顾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脚步一顿。

“外面雨大。”他补充道,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我回过头。他站在昏暗的灯光边缘,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递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湿漉漉的头发垂在额前,遮住了一点镜片后的眼神。

我迟疑了一秒,还是接了过来。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掌心,带着微凉的湿意。

“谢谢。”我低声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然后迅速拉开门,逃也似的冲进了外面的风雨中。

撑开伞,冰冷的雨水敲打着伞面。我快步走着,手腕上那淡淡的暖意还未完全消散。身后那扇透出暖黄灯光的公寓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那个混乱又灼热的夜晚,以及那个……此刻心情同样难以言喻的男人。

电梯事件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公司平静(至少表面上)的水面下激起了汹涌的暗流。

第二天一早,我刚踏进办公室,就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异样。原本嘈杂的键盘敲击声和电话**似乎都压低了一个度,取而代之的是角落里压抑的窃窃私语和一道道飞快扫过我、又迅速移开的、闪烁着八卦光芒的视线。

茶水间成了信息集散地。我端着杯子进去接水,里面正眉飞色舞交流着的几个女同事瞬间噤声,眼神飘忽,脸上挂着欲盖弥彰的、心照不宣的笑容。

“……真的!小李亲眼看见的!就在电梯里!顾总监那个气势哦……”

“天啊!壁咚!还是湿身壁咚!想想那画面……”

“平时看他俩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没想到私下里这么……激烈?”

“啧啧啧,欢喜冤家嘛!小说里都这么写!表面针锋相对,背地里干柴烈火……”

“干柴烈火”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我面无表情地接满水,转身离开,后背挺得笔直,努力忽略掉身后重新响起的、更加兴奋的议论声。指尖因为用力捏着杯子而微微发白。

顾琛那边显然也没能幸免。好几次我去运营部那边对接工作,隔着磨砂玻璃,都能瞥见他办公室里似乎有人影在晃动,隐约传来刻意压低的笑声和调侃。有一次我甚至在走廊尽头,看到他们部门那个有名的八卦精小王,正眉飞色舞地对着几个人比划着什么,看到我过来,立刻作鸟兽散。

我和顾琛的“王不见王”战术被迫升级到了“视对方为空气”的最高境界。走廊相遇,眼神绝对不产生任何交汇,步伐频率自动调整到完美错开。必要的交流?全部通过冷冰冰、格式化的邮件,连一个多余的标点符号都没有。

“林经理:附件为项目Q3数据汇总,请查收。顾。”

“顾总监:数据已阅,第7项存疑,需补充支撑材料。林。”

公事公办,冰冷高效,完美地诠释着“不熟”两个字。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冰冷的外壳下,每天晚上十点,都有一场不得不进行的、荒诞又煎熬的“战略贴贴”。

流言蜚语像潮湿角落里疯长的霉菌,无声无息地蔓延着,带来一种粘腻的、挥之不去的烦躁感。我努力用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那个关键项目上,试图用漂亮的业绩来堵住悠悠之口。

整整三十天。

手腕上那条淡褐色的菌丝印记,在完成最后一次“贴贴”的瞬间,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变化。

那天晚上,是在我家。我们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并肩坐在沙发上,手臂挨着手臂。十分钟的计时即将结束。

就在顾琛手机计时器发出“嘀嘀”轻响的前一秒,手腕上那条陪伴了我一个月、带来无数麻烦和一丝诡异暖意的淡褐色细线,突然散发出一阵极其微弱、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白光!

紧接着,它如同被阳光晒到的薄霜,迅速地、无声无息地消融、变淡……短短几秒钟内,彻底消失不见!皮肤恢复光洁,仿佛那里从未存在过任何东西!

我和顾琛同时感觉到了异样,猛地低头看向各自的手腕。

印记……消失了!

我们愕然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猝不及防的茫然。

束缚……解除了?

那个顶着香菇头、唱着《爱情买卖》的菌神……真的走了?

巨大的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顾琛的动作却更快一步。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又像是要掩饰什么,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既然解除了,那……”他语速飞快,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冷淡,眼神飘忽着不敢看我,转身就朝门口走去,“……我走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抓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

就在他抓起外套的瞬间,动作幅度太大,一个东西轻飘飘地从他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滑落出来,无声地掉落在米白色的地毯上。

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便签纸。

顾琛毫无察觉,已经快步走到了玄关,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我的目光却被那张便签纸牢牢吸住。鬼使神差地,我弯下腰,捡起了它。纸张很普通,是公司常用的那种黄色便签纸。展开。

上面是顾琛那标志性的、凌厉而工整的字迹。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只有一行行简洁的日期和时间记录:

【9.15】22:00-22:10林薇家客厅手臂接触(备注:她骂人很凶,但印记暖意稳定?)

【9.16】22:00-22:10我家书房并肩坐(备注:她靠着我肩膀睡着了3分钟?呼吸很轻。印记暖意+)

【9.17】22:00-22:10林薇家沙发手背轻触(备注:她今天很累,没说一句话。反噬预警?需注意。)

【9.18】22:00-22:10我家客厅手臂接触(备注:电梯事件。接触面积大,暖意峰值。后续需观察。)

【9.29】22:00-22:10林薇家沙发手臂接触(备注:她挪开一点,反噬剧痛!紧急拥抱!暖意异常强大,恢复快。安全。)

【10.10】22:00-22:10我家沙发手臂接触(备注:平静。暖意稳定。她似乎……没那么抗拒了?)

【10.14】22:00-22:10林薇家沙发手臂接触(备注:最后一日。印记消失。)

日期从开始的第一天,到刚刚结束的最后一天,一天不落!详细记录了时间、地点、接触方式,甚至……还有他那些该死的、带着观察性质的备注!

尤其是9月29号那天——“紧急拥抱!暖意异常强大”!还有10月10号那句“她似乎……没那么抗拒了?”!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原来他一直在记录!像个研究员观察实验对象一样,记录着每一次“贴贴”的数据!记录着我的反应!记录着那该死的暖意强度!记录着……我那些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细微变化?!

什么狗屁共生灵契!什么狗屁迫不得已!

顾琛这个骗子!这个心机狗!他根本就是在……就是在……!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我捏着那张便签纸,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抬起头,冲着那个已经拧开门把手、即将逃离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

“顾琛!”

他背影猛地一僵,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停住了。

我几步冲到他身后,因为愤怒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声音都在发颤。我把那张便签纸用力拍在他挺括的、还带着一点刚才拥抱余温的背上!

“解释一下?”我把纸塞到他僵硬垂着的手里,声音因为极力压制怒火而扭曲变调,“顾总监真是好记性啊!每天‘被迫’贴贴还不忘做数据分析?!连‘暖意峰值’、‘她没那么抗拒了’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嗯?!”

顾琛的身体彻底僵成了化石。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看那张便签纸,只是死死地攥着门把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都微微凸起。我能看到他后颈的肌肉绷紧,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浓重的、无法掩饰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衣领深处。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我愤怒的喘息声,和他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僵硬,转过了身。

那张总是冷峻自持、仿佛戴了完美面具的脸上,此刻精彩纷呈。震惊、慌乱、被戳穿的狼狈、还有一丝……破罐子破摔的窘迫?各种情绪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混合在一起,让他平日里的精英形象碎了一地。镜片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