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错精选章节

小说:白马错 作者:nadyd 更新时间:2025-06-09

1、建楼风建章楼是玉安最高的楼,高的连尘也无法飞落。皓鲤推开琐窗,

零碎的花纹变成影子,窸窸窣窣掉在她的米色笼纱裤角上。

她躲在花魁潮星的小阁楼上很久了,外面还没有这么热闹过。今天是白曛将军凯旋的日子,

无数的红巾翠袖都恪守着窗子,等着揾一下将军的风采。

夹道欢迎的人群在官兵之间纷乱地挤着,踏起的灰尘在光里飞旋。

潮星应该在楼下候着将军了,玉安花魁难得一见的容颜,是迎奉将军的上好礼物。

潮星这个名字不像是个姑娘,更像是个晶莹剔透的代号。当然潮星自己也不知道,

皓鲤知道这是她的代号,她是那位大人安插的刺客。也当然,皓鲤不会做出伤害潮星的事情,

她也想和潮星一样,很受人喜欢。她还不懂嫉妒是什么,她只是整天琢磨,

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是像潮星一样的刺客,才不如潮星这样受欢迎。

所以她喜欢偷偷拿潮星的胭脂和发饰。这次潮星的小抽屉被她一点点掏空,

皓鲤才发现这只抽屉有她熟悉的味道。尽管微妙,但是那味道既不是潮星身上的香粉,

也不是潮星焚烧的瑞脑,而是皓鲤最熟悉的潮湿。可是潮星的木抽屉里,

为什么会藏着一层水呢?她索性把小抽屉从梳妆镜下面拽出来,放在耳旁摇了几下,

水灌得很满,只有重量,毫无声息。皓鲤的手指一点点融入抽屉的深褐色底板,

交错处的指节逐渐透明,直到轮廓也潜入抽屉夹板中的水中。

一只绢花牡丹长簪被皓鲤握在掌心,随着她透明的手指化实丝丝从夹板中抽出来。

牡丹是最艳的酒红色,层层叠叠的花瓣边缘沁着由深入浅的金色粉末,

虽然看起来是清透柔软的绢布,但皓鲤觉得那更像一种轻薄的铁。潮星一定很喜欢这支簪子,

居然要藏到夹板的水中。所以皓鲤也很喜欢这支簪子。她把偷来的满头珠翠胡乱地扯下来,

把簪子满心欢喜地**蓬松的髻子里。“潮星姐姐,你见过白将军?”“怎么样?

他多大年纪?是不是……像关二爷那样威猛啊?”“你这丫头别乱猜,听说白将军年轻的很,

还没有家室呢……”“那潮星姐姐这么漂亮,他这次没准能求皇上赐姐姐个自由身娶回家呢!

”“就你会讲……快别说了,

你没看潮星姐姐还没说过话吗……”“……”皓鲤趴在大堂的横梁上,

听姑娘们莺莺燕燕的八卦。她的目光始终汇在潮星的身上。潮星耀目的金发,

在姑娘们的鸦雏鬓里,像是过分闪亮的星星,掠夺着皓鲤的目光。

金发里是一颗颗殷红的血玉,连同夸张的黄金步摇点缀在星光里,

把潮星淡褐色的长睫尖也染成渐变的血红色。潮星没有动,

从头上没有一丝摇坠的步摇就可以知道。她很少活动,也很少开口,

如同一尊被雕琢得过分精致美艳的骨瓷人偶。

随着涂得一丝不苟的胭脂红唇微张她被笼在星光中的高贵隔阂终于有了裂隙。

她的嗓子泛着些不属于任何性别的娇媚,带着和她青蓝色瞳孔中一样异域的沙哑。

“将军快到了。”轻柔的声音立刻止住了姑娘们的喧哗,她们像是被国色天香艳压的栀子丛,

黯然无光得齐整。微微探出头的皓鲤止住了呼吸,她时常觉得潮星有一种令人生畏的威严。

礼乐踏进建章楼,皓鲤感觉横梁在微微颤动。潮星和姑娘们呈夹角跪伏在高大的门口,

宛如一尊尊瑰丽的雕塑。白马披挂着金色鞍鞯,马上的青年将军丰神如玉。

潮星在震耳欲聋的鼓瑟中抬起头,星光般得发髻笼在白马居高临下的影子里,变得黯淡,

却依旧翩若惊鸿。将军白曛的眼睛被银色面甲所遮,皓鲤竭尽所能地从横梁上倒悬着头去看,

也只能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他向潮星笑了笑,算作空前绝后繁华中的留意和怜惜。

皓鲤愣愣盯着潮星和白曛,他们之间的时间好像暂停下来,如同凝光的琥珀。

她耳畔响着潮星略有沙哑的嗓音,以至于她偷偷簪在头上的红牡丹滑落下来,

她都没有立刻做出反应。等她大惊失色地伸手去抓,

红牡丹已经把潮星和白曛的琥珀击得粉碎。但当她战战兢兢地再度去看,

潮星依旧谦逊地跪在那里,温驯而卑微。牡丹并没有落在地上,

而是在众人的惊呼里被一只护满精巧锁甲的手抄住。白曛食指与拇指捏住红牡丹,

皓鲤看见他依旧笑得波澜不惊,就和潮星一样。他在白马上俯身,

把红牡丹轻轻**潮星的侧边发髻里。在星光般夺目的金发中,

牡丹是流淌着汩汩鲜血的银河。后来那是个家喻户晓的美好故事。

将军赠予花魁潮星一枚珍贵的红牡丹。再后来是个人人惊羡的传说。

红牡丹是将军征战四方最珍贵的战利品,他于九死一生中带回,赠予比红牡丹还要珍贵的人。

皓鲤趴在小阁楼的窗台上,这个故事听到她百无聊赖,像是整座建章楼源源不断的回声一样。

2、美人金错刀皓鲤踩在秋千座子上,双手抓住缠有藤蔓的秋千架,

就这样蹬拽着芊绳一下一下荡着。潮星好像很讨厌活泼好动的事物,

所以皓鲤没见过他在秋千上,也就不知道秋千到底是什么好玩的东西。等踩够了,

她就索性撑住横杆,一转便翻身坐上去,双脚一荡一荡地照着秋千架下不断变化的影子。

今天的姑娘们都被禁足了一般,皓鲤在院子里折腾许久,

也不见一个人来赶她这个无理的丫头。她被高处的阳光映着眼睛,

皮肤灼热到有些花白的晕眩。“能下来吗?”皓鲤低下头,去看秋千架旁说话的青年。

她眼睛里泛着闪烁的光点,阳光折进瞳孔就忽然散落成了璀璨刺目的星星。

青年的面容和声音,都在星海里模糊不清。只有浅蓝色的衣衫成了光下粼粼的湖泊。

她想擦净那些令她模糊的光斑,于是就恰好把手交给青年伸出的手里。

他的手心和指腹是一层薄茧,和潮星很像。青年把皓鲤的身体轻轻托住,

然后稳稳放在地面上,皓鲤在他怀里像一只鲤鱼一样轻。

他有一双和方才晃影中一样濛濛的眼睛,微微向上弯曲的眼角温柔而多情,

和手坚硬的茧截然相反。皓鲤看他的样子很是熟悉,但她实在想不起是哪日所留意的过客,

所以只讪笑着挠挠头,松散的发丝间一枚潮星的珍珠小簪摇摇欲坠。“你也是这里的姑娘?

”青年一笑。皓鲤认出了青年上扬的嘴角。原来白曛将军没有了银面甲的狰狞,

是这样一张温润如玉的脸。皓鲤一向是畏惧他的,因为那日声势太过浩大。

现在她忽然觉得他也不过是一个很好接近的人。皓鲤这样想通了,

就把发间偷潮星的珍珠抽下来,向白曛笑了笑。她不想让白曛觉得她对潮星而言是个坏小偷,

因为她很喜欢潮星,也不讨厌白将军。随后她一口气跑回小阁楼,

把白曛变成远处一点点蓝色的影子,像是夏天清浅的水涡。潮星接客自有她的规矩。

客人被隔在价值不菲的珠帘后面,偶尔潮星会卷起帘子,那便是她和客人最亲昵的距离。

皓鲤喜欢看潮星跳舞,她柔软的身体像是一汩殷红的鲜血,

在锦簇的粉白色牡丹中惊鸿出连绵的波浪。红纱拂过白曛的面颊,

潮星的笑容湮没在步摇的金影里,青蓝的眼睛闪烁成妖异的浅碧色,

是不间断的牡丹里耀目的枝叶。“会舞剑吗?”白曛像是看不见潮星的笑容,

他将腰间的佩剑抽出来,掷给低台上的潮星。潮星任佩剑生硬地落在自己手指旁,

敛眉对向白曛浅淡的眼神:“奴婢卑贱,不敢碰将军的佩剑。”“卑贱?

”白曛勾起方才拂面的红纱,“剑是杀人的脏东西,世上最**的便是剑。”潮星笑了,

呼吸沿着红纱轻轻颤动着:“那……将军所言,把剑交给我,是要取笑奴婢吗?

”白曛慵慵看着潮星背后精致的琉璃水缸。皓鲤在水缸中懵懵懂懂地看着青年将军指向自己,

便向他甩了甩自己米色夹珍珠红的尾鳍。方才他们才见过面的,

他难道看出来自己是潮星所养的大鲤鱼了吗?这怎么可能。她继续潜在水缸中,

没有眼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那日的牡丹呢,你怎么还未戴着?

”白曛从贵妃榻上起身,潮星微笑着起身,帮他更衣。“奴婢自觉珍贵,不好随便佩戴示人。

”潮星虽然语气极尽低微,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卑贱,更对白曛骤然凌厉的扫视视而不见。

“明日便是牡丹献会,你那朵淬了剧毒的牡丹不是要献给我吗?”“将军说笑奴婢。

”“现在事情败露,你已经是献会上的弃子。”白曛整理了下胸口的交襟,

掸开潮星纤细的手指,“不过你既然赠我牡丹,我便赠你剑吧。”白曛最后向潮星笑了笑。

“剑交给你……保护好你的鲤鱼吧。”他走后很久,潮星都凝视着他留下的剑,一动不动。

入夜,潮星才挑了些鱼食,在琉璃缸前面逗引皓鲤。皓鲤……你说那日,

为什么大人交代的牡丹花会突然掉出来,

我明明藏在了那么隐秘的地方……我在这里做花魁的唯一目的便是杀掉白曛,

现在大人会把我怎么处置呢……他说着,声音越来越暗淡。佩剑在皓鲤的琉璃缸身侧,

反射出惨淡的星光。分不清是星星,还是潮星伏在案上,渐渐陷入困倦时所留逸的长发。

水光粼粼,清冽的水珠凝在冰冷的佩剑旁,渐渐成为一个少女的身姿形状。

皓鲤轻手轻脚站起来,捡起角落一件镶狐裘披风为潮星披在身上。

然后她又变回缸中偶尔才游曳的硕大白色鲤鱼,隔着一层琉璃和浅寐的潮星相对。

她用冰冷的额头抵触着琉璃,希望也有温暖可以传递到潮星的身体。

3、牡丹献可以说是双喜。白曛将军凯旋,京城玉安也迎来一年一度的牡丹献会。

最美的牡丹,最美的丽人,都会聚集在建章楼之侧,成为此间最美的风景。

花魁潮星将为白曛将军献上所评出的牡丹之最,更是令万人空巷的佳话。可惜这场盛会,

成为了一片尸横遍野的火海。不止潮星和他背后的那位大人想杀白曛,白曛知道。功高震主,

常年征战所积累的世家兵权,终会给自己带来其害。忠心耿耿的副将的提出不如先下手为强,

既然他们总要猜忌和加害,那便不如打个出其不意。同意?不同意?这是唯一的办法。

白曛黄袍加身,与原朝廷彻底裂土一方。千军万马过处,牡丹的红还是不胜火焰。

残落的牡丹花瓣炸开在暗红的血海中,鲜艳的像是一只只冥河而来的往生灯盏。

建章楼内潮星为埋下的刺客,得而诛之。镜子里的潮星,

则像是最艳丽的朱砂红牡丹坠入星河。她一朵朵把簪在金发里的牡丹掐出来,

依次放在梳妆案上。为了这次的献会,给她挑选所带的红牡丹,需红的一致,

花盏大小由饱满到玲珑,不得有一瓣缺损。潮星的小阁楼外,火光冲天。呐喊和厮杀,

惊得外面的火时明时暗,皓鲤琉璃缸中的水荡漾着,

被建章楼不断倒下的雕梁秀栋震得起起伏伏。潮星像是震荡中不动的恒针,

牡丹从她的发上一朵朵谢幕着,只留下梳妆整齐的金色发髻。

他们——叛军终冲上了建章楼摇摇欲坠的楼梯。雪亮的砍刀还未来得及落在潮星脖颈上,

就被一只牡丹利箭般钉在墙上。皓鲤只能看见不断偏颇的刀光,与自己的水缸擦身而过,

激起斑斑点点的暗红色血珠。牡丹成为潮星肆意挥洒的利器,

将黑衣暗军的长枪大刀尽数折断。利刃和娇媚的花瓣同时落地,迸发出刺鼻的血腥味。

潮星如鬼似魅地穿梭着,巨大的横梁砸下,

被她反手推至下面的一名叛军来不及哼一声便一命呜呼。她抱起琉璃缸中的皓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