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仆从风尘仆仆的走过来，朝她拱手道：“**。”
韩清酒一眼便认出此人是她昨夜派去盐城的小卒，立时拧眉问道：“怎么样？可在弥生庵里打听到什么？”
小卒扫了一眼明明生得花容月貌，却脸色阴沉骇人的小主子，一脸惶恐。
“回**，小的连夜赶去那里时，却见庵子早被前段时间的暴雨冲塌，此时已是空无一人......”
这个消息显然在韩清酒的意料之外，她厉声问道：“那些姑子呢？”
仆从赶忙回：“都散了。听当地人说那些姑子本就来自五湖四海，如今庵子垮了，人自然也就下山离开了，小的也不知她们去向。”
韩清酒的脸色愈发沉戾，负着手站在那棵繁盛的海棠树下，半晌未再说话。
仆从未得到允许，也不敢退下，只得在旁勾身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女子带着阴笑的声音传来，“这几年她是不是一直乖乖待在庵子里，一试不就知道了？”
她缓缓勾唇，“昨日她不是还说要自证清白么？我倒要看看她要如何自证！”
她朝着仆从勾手，“你过来。”
仆从大气不敢出，赶忙凑近附耳。
待听了她的吩咐后，眼睛瞬间睁大，只觉浑身一阵寒凉，毛发悚然。
他未料到自家**身为女子，竟会对另一女子动用这样恶毒的办法。
再与她站在一起，便觉一身如芒在背，更加惧怕顺从，“**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随后逃也似地快步退下。
——
柳府里，柳芳林辗转反侧，几日翻来覆去没有睡好觉。
她忽而从床上惊坐而起，转头看向自己的妆奁。
次日天一亮，她便拿着几样数天前从苍南瑹那里顺来的珠钗，来到柳清莹所住的院子。
此时柳清莹才刚起床，坐在窗前丫鬟们正伺候着梳妆。
看见她这么早来，便笑问道：“姐姐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也好，等一下我们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柳芳林的视线扫过她妆台上的珠钗，都是她平日所戴，并无什么特别。
她敛去眼里的深思，唇角勾起，笑盈盈地走过去，将手里的匣子递给她。
“前几日我去了苍南瑹那里，瞧着她那里有几样珠钗，觉得妹妹你一定会喜欢，就顺带将它一并拿了走。”
柳清莹抽空接过匣子，看着乐呵呵的，可并没有多少惊喜之色。
一面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货色，竟叫姐姐刮目相看。”
随着匣子打开，里面的云鬓花颜金步摇和珍珠玲珑八宝簪熠熠生辉的映入眼帘。
柳清莹的眼睛微微一亮，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看，但很快便没了稀奇劲。
念及是苍南瑹那里的东西，她更多了丝嫌弃，将钗子丢进匣子里，继续坐等梳妆。
嘴里道：“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呢。她竟拿这样廉价的玩意糊弄我们，真当我们没见过好东西么。”
柳芳林的脸上不由闪过羞惭，只觉得捏在手里的匣子里装的是千斤玄铁，坠得她指尖发僵。
可一面心里又生冷发寒，令她如坠冰窟。
外在的东西可以藏起来，可装在心里的东西却会潜移默化、不知不觉地发生变化。
她们明明生在一个府里，明明所需所用之物都相差无几。
可为何她极稀罕的东西，柳清莹却觉得廉价、嗤之以鼻了呢？
她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这个妹妹的眼光变得这么高了。
她的浑身突然变得发空发软，似被人一瞬间抽空了所有的心气。
她一直所骄傲的、满足的景象，竟然都是别人为她一人编织的假象......
她忘了后来与柳清莹说了什么，也忘了柳清莹跟她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连那个匣子也没有拿，就那么走了。
——
西厢院。
挽梦走近案前正在看书的人，悄声禀告道：“**，柳芳林行动了。”
一身浅色素罗裙的女子微微点头，目光依然落在那本由人手抄而成的书本上。
声音不急不徐地飘过来，“继续盯着她，估摸着这几天就会出结果。”
挽梦点头应诺，又不得不佩服**的步步为营道：“还是**您厉害，只几句话，都不用我们出面，就能让柳芳林为我们找出那批嫁妆的下落。”
苍南瑹不以为意地浅笑，“你我身单力薄，外加又是外人，是很难触碰到柳府的核心。”
“由我们亲自去查的话，困难重重不说，还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她扬了扬手上的书，“这便是借力之术。”
——
街头老茶馆里。
几名挑货的壮汉进来落脚，先是朝着店小二要了壶茶水，随后几人聊起天来。
“听说了吗？原来弥生庵其实是个窑子！”
另一人一点也不惊讶，咂吧了一口茶水，才道：“这事早就在盐城传开了！”
“这不前些时日弥生庵被大雨冲垮了嘛，听说好多去过那里的老主顾都惋惜不已！”
这个说法倒没听说过，一人问道：“惋惜什么？那姑子难道和青楼里的妓子有所不同？”
此话一出，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而说话的那人却压低身子，悄声道：“你们不知道啊？苍家大**就在弥生庵里修行啊！”
众人这才恍然想起这茬来，“对对对！听闻苍家**就是在庵子被冲后才下的山。若不是庵子垮了，估计连她哥哥的头七都不来参加！”
“听说这苍家**四年前干了坏事，就被赶去弥生庵了。我们都当她悔过自新、一心向善去了，原来是做这档事去了！”
“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我听那些光顾过她们的老主顾讲，那苍家**生得倾国倾城，冰肌玉骨，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
另一人嗤鼻道：“饶她生得再美，也只不过空有一副臭皮囊而已！”
几人这边说着淫词狎语，旁人也听得津津乐道，唯有角落里坐着的两人神色不辨。
这二人皆穿着一身普通粗布衣衫，其中一人大约五六十岁，面容温善，在看向他跟前的年轻人时面色恭敬。
另一人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头顶戴着草笠，帽檐微低，上半张脸影在阴影当中。
唯让人能看清那张轮廓清晰优美、颜色似海棠初绽的唇。
单下半张脸便能观出这位年轻人的容貌不会差到哪里去。
男子随意靠在椅背上，骨节分明的指尖搭在粗陶的茶碗边沿上，半晌未动。
“公子......”
他旁边的仆从皱着眉头，神色既担忧又复杂，出声轻唤。
男子这才淡淡回神，垂眸松开了碗。
耳畔的声音依旧嘈杂，他站起了身，声音清润温软但又毫无起伏，“走吧。”
随后穿过吵吵嚷嚷的人群，径直离开了。
仆从扫了一眼身后七嘴八舌茶客们，轻轻叹了口气，紧跟着出了茶馆。
——
傍晚，柳府。
餐桌上，所有人的神色都透着怪异，不时有人的眼睛看向明明一身身浅色衣裙、却又无比醒目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