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还残留着白绫勒紧的窒息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我猛地睁开眼。
头顶是熟悉的青纱帐,绣着缠枝莲纹。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我惯用的沉水香。
不是那间冰冷潮湿、散发着霉味的柴房。我回来了。回到了嫁给周景明的第三年,
一切悲剧尚未真正开始的时刻。手指颤抖着抚上脖颈,光滑细腻,没有那道致命的勒痕。
前世记忆汹涌而来,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脑海。我,沈青瓷,商贾之女,
低嫁寒门举子周景明。掏空娘家产业助他平步青云,
换来他与我的“好姐妹”苏晚意颠鸾倒凤。捉奸在床,反被诬陷我善妒失德。
他亲手递上白绫,眼神冰冷如看死物。“青瓷,别怨我。你挡了景明的路,也碍了晚意的眼。
”苏晚意依偎在他怀里,笑得温柔又恶毒,“安心去吧,你的嫁妆,
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的。”窒息…黑暗…冰冷…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重生带来的眩晕。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让我保持清醒。周景明,苏晚意。这一世,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至于那个前世在我死后,据说疯了一样屠了周家满门,
最终抱着我尸身自焚而亡的镇国公府世子——陆沉舟。
那个权势滔天、性情阴鸷、据说有疯病的男人。他曾是我避之唯恐不及的煞星。如今,
却成了我复仇计划里,最锋利也最危险的一把刀。我要让他,为我神魂颠倒。“夫人,
您醒了?”丫鬟白芷撩开帐子,见我睁着眼,吓了一跳,“您脸色好差,可是又梦魇了?
”我撑起身,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异常冷静:“什么时辰了?”“卯时三刻了。
爷…周大人一早去衙门了。”白芷小心翼翼地回答,眼里有藏不住的担忧。
周景明此刻还只是个小小的七品翰林编修,靠着沈家的钱和我的嫁妆打点,
才勉强在京中立足。“嗯。”我掀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寒意直透心底,
“替我梳妆,素净些。今日…该去镇国公府吊唁了。”白芷一愣:“夫人?
您是说…老国公夫人的…”“对。”我看着铜镜中自己苍白却难掩清艳的脸,
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前世,就是今日,老国公夫人出殡。我随周景明去吊唁,
无意间在花园冲撞了陆沉舟。他当时刚承爵,一身重孝,浑身戾气,
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死物。我吓得魂飞魄散,回来就大病一场。这一世,这场“冲撞”,
该换个剧本了。镇国公府,一片肃穆的白。灵堂内香烟缭绕,哀乐低回。满堂勋贵,
皆屏息凝神。周景明官位低微,只缩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我一身素白罗裙,未施粉黛,
乌发间只簪了一朵小小的白绒花。这副打扮,越发显得我弱不胜衣,楚楚可怜。
目光扫过全场,很快锁定了目标。陆沉舟。他独自跪在灵前最前方,一身墨黑孝服,
衬得身形愈发孤峭挺拔。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薄唇紧抿,
周身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沉沉死气,像一柄浸在寒潭里的绝世凶刃。前世我只觉他可怕。
如今再看,这浓重的煞气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痛苦与孤寂。老国公夫人,
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真正的亲人了。我掐准了时辰。
当主持仪式的礼官高唱“起灵——”时,人群开始骚动。我“恰好”随着人流,
被“挤”到了离陆沉舟不远的地方。在他起身,转身欲行的瞬间,我脚下猛地一个“踉跄”,
身体软软地朝他倒去。“啊!”一声短促的惊呼,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无助。
预想中摔倒在地的冰冷并未传来。一只冰冷、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地攥住了我的手臂。
力道极大,捏得我生疼。我抬起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陆沉舟正低头看我。
他的眼神很空,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但那眼底深处,
翻涌着浓稠得化不开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暴戾。周围瞬间死寂。
无数道惊惧、探究的目光聚焦在我们身上。周景明在人群后,脸都吓白了。
“世…世子爷恕罪!内子体弱,一时不慎冲撞了您…”他慌忙挤过来,想把我拉开,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陆沉舟没理他。他的目光终于聚焦在我脸上,
冰冷的手指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缓缓抬起,竟是要抚上我的脸颊!我心头一跳,
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肌肤的前一刻,眼睫一颤,身体软软地、彻底地晕厥过去。
意识沉入黑暗前,我听到陆沉舟那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声音,
带着一丝怪异的沙哑:“她是谁?”再次“醒来”,是在一间陌生的暖阁。
身下是柔软的锦褥,空气里是上好的银霜炭温暖干燥的气息。“醒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我心头一凛,猛地睁眼。
陆沉舟就坐在离床榻不远的紫檀木圈椅里。他换下了重孝,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更显深沉。
手里把玩着一只青玉扳指,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我。“世子爷…”我挣扎着想坐起,
声音虚弱,“民妇失仪…冲撞了世子,罪该万死…”“沈青瓷?”他打断我,
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像冰棱划过琉璃。
“是…民妇夫君是翰林编修周景明。”我垂下眼睫,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惶恐。
“周景明…”他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转瞬即逝,
“他配不上你。”我心头一震,猛地抬眼看他。他这话什么意思?是单纯的评价,
还是…知道了什么?陆沉舟却不再看我,视线转向窗外阴沉的天色:“你晕倒时,
一直在喊‘别过来’、‘别杀我’。”他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谁要杀你?”来了!
我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指死死揪住身下的锦被,指节泛白。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只将一双眸子洗得越发清澈透亮,盛满了惊惶与破碎。“没…没有谁…”我慌乱地摇头,
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鼻音,“是民妇…是民妇梦魇了…胡言乱语…惊扰了世子,
罪该万死…”我越说越“慌乱”,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那强忍的泪水终于不堪重负,
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锦被上,洇开深色的痕迹。脆弱,恐惧,无助。
还有一丝被极力压抑的、不愿言说的屈辱和绝望。全都清晰地呈现在这张脸上。
陆沉舟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翻涌、凝聚。
不再是纯粹的暴戾和空洞,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残酷的专注。他忽然起身。
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一步步走近床榻。阴影笼罩下来。冰冷的手指带着薄茧,
毫无预兆地、极其突兀地抚上我的脸颊,拭去一滴滚烫的泪珠。动作生涩,
甚至带着点笨拙的粗鲁。指尖的温度却烫得惊人。“在本世子面前,”他俯身,
气息拂过我的耳廓,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森然,“不必说谎。”“告诉我,
谁让你怕成这样?”陆沉舟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我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惊惧又无助地看着他,仿佛被吓傻了。半晌,
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颤抖着唇,
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是…是梦…梦里…有人要勒死我…好黑…好冷…”点到即止。
一个“噩梦”的说辞,足够引起他的怀疑,又不会显得刻意。
陆沉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
直抵灵魂深处。“噩梦?”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信还是不信。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恭敬的禀报声:“世子爷,周编修在外求见,说是来接夫人回府。
”陆沉舟眼底瞬间覆上一层寒冰。他直起身,那股迫人的威压稍稍退去,但周身的冷意更甚。
“让他等着。”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转头,目光落回我身上,带着审视:“你身子弱,
国公府有上好的大夫。诊过脉,无碍再走。”不是商量,是命令。“谢世子爷体恤。
”我低眉顺眼,一副受宠若惊又惶恐不安的模样。很快,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被请了进来。
诊脉的时间格外漫长。老大夫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陆沉舟就站在一旁,负手而立,
目光沉沉地看着,无形的压力让暖阁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终于,老大夫收回手,
对着陆沉舟躬身道:“世子爷,这位夫人…脉象虚浮,气血两亏,心脉郁结之象甚重,
乃是长期忧思惊惧、郁结于心所致。需得好生静养调理,万万不可再受**,
否则…恐伤及根本。”“忧思惊惧?郁结于心?”陆沉舟重复着这两个词,
眼神锐利地扫过我。我恰到好处地瑟缩了一下,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下去开方子。
”陆沉舟挥退大夫。暖阁里再次只剩下我们两人。他踱步到窗边,背对着我,
声音听不出情绪:“周景明待你不好?”我的心猛地一跳。来了,他在试探,或者说,引导。
“夫君…夫君他…”我咬着唇,声音带着哽咽,却又强行压抑,
“夫君他很好…是民妇自己…自己不争气…”我抬起泪眼,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
却比哭还难看,“是民妇福薄,配不上夫君的才学…”这话,模棱两可。既像为丈夫开脱,
又透着一股深重的委屈和自贬。陆沉舟缓缓转过身。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
给他冷硬的侧脸镀上一层暗金的光晕,却驱不散那眼底的阴霾。“配不上?”他嗤笑一声,
带着浓浓的不屑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烦躁,“他周景明算什么东西?”他一步步走回床榻边,
高大的身影再次将我笼罩。“沈青瓷,”他叫我的名字,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力度,
“记住你今天的话。”“在本世子这里,没有福薄一说。”“你的命,以后归我管。
”陆沉舟没有强行留我。开好了药方,备好了马车,
甚至派了两名沉默寡言、眼神锐利的护卫,“护送”我和白芷回周府。
周景明在国公府偏厅等得几乎崩溃。见到我安然无恙地被送出来,他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先是如释重负,随即是后怕,最后在看到那两名明显是镇国公府标志的护卫时,
又变成了极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有劳世子爷挂心,下官…下官感激不尽!
”他对着国公府的方向连连作揖,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回程的马车上,
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压抑。周景明终于卸下了伪装,脸色铁青地盯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针。
“沈青瓷!你今日发什么疯!竟敢去冲撞陆世子!你知不知道他是谁?那是活阎王!
一个眼神就能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你是嫌命长,还是想拉着我一起死?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暴怒和后怕。**在车壁上,闭着眼,脸色依旧苍白,
闻言只是睫毛颤了颤,
声音虚弱又带着委屈:“夫君…妾身不是故意的…当时人太多…妾身身子弱,
被挤得站不稳…才…”“站不稳?你分明是…”周景明气急败坏,似乎想指责我故意为之,
但看着我那副随时会再次晕过去的脆弱模样,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憋得脸色铁青。
他烦躁地喘着粗气,眼神在我脸上逡巡,
带着审视和浓浓的猜疑:“陆世子…他跟你说了什么?为何留你诊脉?还派人送你?
”我缓缓睁开眼,眸中水光未退,
怯怯地看着他:“世子爷…只是问妾身为何晕倒…请大夫诊脉,
说是妾身气血太虚…至于派人相送…”我茫然地摇摇头,
“妾身也不知…许是…世子爷心善?”“心善?”周景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之以鼻,
眼神却更加阴沉不定。陆沉舟心善?全京城的人听了都会笑掉大牙!他死死盯着我,
仿佛想从我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我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无辜,
只有残留的惊惧和疲惫。周景明最终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能烦躁地低吼:“你给我安分点!
离那个煞星远些!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念夫妻情分!”夫妻情分?我心底冷笑,
指甲再次掐进掌心。周景明,你的情分,就是那三尺白绫!回到周府那间熟悉又陌生的院落。
关上门,隔绝了周景明那令人作呕的气息。白芷立刻扑过来,泪眼婆娑:“夫人!
您吓死奴婢了!您怎么样?国公府的人没为难您吧?”“我没事。”我拍了拍她的手,
安抚道,眼神却冷了下来,“白芷,我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白芷是我从沈家带来的心腹丫鬟,前世为护我,被苏晚意活活打死。这一世,
她是我最锋利的刀。白芷立刻抹了眼泪,神色变得警惕而郑重,压低声音:“夫人放心!
奴婢按您的吩咐,找的是城外最不起眼、但嘴巴最严实的‘顺风’镖局,给了三倍的价钱,
让他们派最得力的人手,分批走不同的路,
把您要的那些‘旧账册’和几件要紧的‘小玩意儿’,稳妥送到江南舅老爷手里了!
绝不会有闪失!”舅父在江南经营多年,根基深厚,是我如今唯一能信任和依靠的退路。
那些“旧账册”,记录着这些年我沈家产业被周景明和苏晚意联手掏空的铁证!
还有几件我母亲留下的、价值连城的首饰,是关键时刻翻身的资本。“很好。”我松了口气,
眼神锐利,“盯着府里的动静,尤其是…西跨院那位。”西跨院,住着苏晚意。
她表面是周景明的远房表妹,寄居在此,实则早已是周景明的外室。前世,我蠢,
把她当亲姐妹,让她登堂入室,最终引狼入室。这一世,她依旧住进了西跨院,
只是时间提前了。看来周景明和苏晚意的勾搭,比我想象的更早。“奴婢明白!
”白芷用力点头,眼中也燃起愤恨的火焰,“那狐媚子,今儿下午又借口送汤水,
在书房缠了爷半个时辰才出来!呸!真当自己是主子了!”我冷笑。不急。好戏,
才刚刚开场。陆沉舟这颗危险的棋子,已经落下。接下来,该让苏晚意和周景明,
尝尝离心离德的滋味了。陆沉舟的“关照”,以一种极其霸道的方式迅速显现。第二天一早,
一辆刻着镇国公府徽记的马车就停在了周府侧门外。两名面无表情的护卫,
送来了一个沉重的紫檀木药箱。
的上等药材:百年老参、血燕、雪蛤、阿胶…甚至还有几味极其罕见、有价无市的宫廷秘药。
随药箱送来的,还有陆沉舟的一句话,由护卫头领冷冰冰地转达:“世子爷吩咐,
请周夫人按时用药,静心调养。”周景明看着那满满一箱价值千金的药材,脸都绿了。收下?
这意味着他堂堂朝廷命官,连自己夫人的药都要靠别的男人施舍!颜面何存?不收?他敢吗?
他敢驳陆沉舟的面子?最终,他只能咬着牙,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收下药箱,
对着空气连连谢恩。我“病”得更重了。闭门不出,汤药不断,连周景明都不见。
整个周府的下人都知道,夫人被国公府世子爷“关照”了,连老爷都只能忍气吞声。风向,
在微妙地变化。三日后,我“病情”稍缓,能下床走动了。白芷按照我的吩咐,
“无意间”在苏晚意的贴身丫鬟柳儿面前,
透露了我今日午后要去城南新开的“雅韵斋”挑选新花样的消息。午后,阳光正好。
我戴着帷帽,在白芷的搀扶下,乘着自家不起眼的青布小轿,慢悠悠地晃到了雅韵斋。
刚下轿,果然就“巧遇”了精心打扮过的苏晚意。她一身娇嫩的鹅黄衣裙,身姿窈窕,
妆容精致,看到我,立刻扬起一个亲热又带着点担忧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青瓷姐姐!
可算见到你了!”她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语气满是关切,
“听说你前几日在国公府受了惊吓,身子一直不爽利?可担心死妹妹了!
偏生姐夫说你需要静养,不让去打扰你,我这心里啊,七上八下的!”她一边说,
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我,眼神在我略显苍白的脸色和朴素的衣着上扫过,
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和得意。“劳妹妹挂心了。”我虚弱地笑了笑,轻轻抽回手,
语气带着疏离的客气,“只是偶感风寒,已无大碍。”苏晚意对我的疏离似乎毫不在意,
依旧热情:“姐姐身子刚好些,怎么不多歇歇?这雅韵斋新开的,人多嘈杂,
姐姐若想挑什么花样,告诉妹妹一声,妹妹替你跑腿便是!”“在府里闷久了,
想出来透透气。”我扶着白芷的手,步履虚浮地往里走,“妹妹若有喜欢的,也尽管挑,
记我账上便是。”“哎呀,姐姐就是大方!”苏晚意喜笑颜开,立刻跟了上来,
亲热地挽着我另一只胳膊,声音娇嗲,“那妹妹可就不客气了!姐姐眼光最好,
可得帮我多挑几样!”她黏在我身边,叽叽喳喳,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门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我知道她在等谁。周景明。前世,
苏晚意就惯用这种偶遇的把戏,在我面前和周景明眉来眼去,**我失态,
再反衬她的“大度懂事”。这一世,剧本该改改了。我们在二楼雅间挑选绣品花样。
苏晚意果然“眼尖”,挑中了一幅极其繁复华丽的百鸟朝凤缂丝图样。“姐姐,
你看这个好不好看?配我那件新做的烟霞色云锦褙子,定然出彩!”她拿着图样,
在我面前比划,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雅间外路过的人听见。就在这时,
雅间的帘子被掀开了。周景明走了进来。他显然是匆匆赶来的,额角还带着薄汗。
看到雅间里我和苏晚意“亲热”地凑在一起挑花样,他明显愣了一下,眼神先落在我身上,
带着审视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夫君?”我“惊讶”地抬头,
随即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你怎么来了?”周景明还没来得及开口,
苏晚意已经像只欢快的黄莺般扑了过去,亲昵地拉住他的袖子,声音甜得发腻:“姐夫!
你可算来了!快帮我和姐姐看看,这幅百鸟朝凤的图样好不好?姐姐说记她的账送我,
姐夫你不会心疼姐姐的钱,怪我吧?”她一边说,一边将那幅华丽的图样塞到周景明手里,
身体有意无意地贴近他,仰着小脸,眼神崇拜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周景明下意识地接过图样,目光扫过那昂贵的价格标签,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如今官位低俸禄少,全靠我的嫁妆支撑门面。苏晚意平日里索要些小物件他不在意,
但这幅图样加上配套的丝线、工费,绝不是小数目。
尤其…是在我刚“收”了陆沉舟重礼的敏感时刻。他下意识地看向我,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端着茶杯,垂眸轻轻吹着浮沫,脸上带着温顺的笑意,
仿佛对眼前苏晚意的亲昵和周景明的犹豫毫无所觉。周景明见我不表态,
苏晚意又紧紧贴着他,眼神热切,一时有些骑虎难下。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圆场:“晚意,
这幅图样…过于华丽了些,与你平日的清雅气质不甚相配,不如看看别的?
”苏晚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景明,
眼神里充满了委屈和受伤:“姐夫…你…你以前不是总说我穿得素,让我多挑些鲜亮的吗?
怎么现在又嫌华丽了?还是说…姐姐在这里,姐夫你就…”她欲言又止,眼圈迅速泛红,
一副被辜负了心意的可怜模样。周景明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尴尬,
尤其是看到我依旧垂着眼,仿佛置身事外,更让他心头莫名烦躁起来。
他既不想在我面前显得对苏晚意太过纵容,又舍不得看她委屈。“晚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试图解释。我却在这时,恰到好处地抬起头,
脸上带着宽容大度的微笑,声音温柔:“夫君,妹妹喜欢,就让她拿去吧。不过是一幅图样,
妹妹高兴就好。”我看向苏晚意,眼神“真诚”,“妹妹花容月貌,配这百鸟朝凤,
定是极好的。”我越是表现得大度不计较,周景明心里那根刺就扎得越深。
尤其是在陆沉舟的阴影下。果然,周景明看着苏晚意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恃宠而骄的样子,
再看看我苍白温顺、仿佛受尽委屈却强颜欢笑的脸,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他猛地甩开苏晚意抓着他袖子的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不耐和严厉:“够了!晚意!
青瓷身子刚好,你别在这里胡闹!喜欢就买,不喜欢就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苏晚意被他当众甩开,又如此呵斥,整个人都懵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景明,又看看我,
那张精心描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姐夫!你…你竟为了她凶我?!
”她指着我的手都在抖,声音尖利,“好!好!我丢人现眼!我走!我再也不碍你们的眼了!
”说完,捂着脸,哭着冲出了雅间。周景明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追,又碍于我在场,
最终只是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对我生硬地说了句:“她小孩子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便也匆匆追了出去。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白芷气愤地跺脚:“夫人!您看她那嚣张样!
还有老爷…他…”我放下茶杯,脸上的温婉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嘲讽。